七、我是青都山水郎(1/2)
众人边吃边聊,慢慢夜色已深,寒露更重,老林给宾客们备了上房,让他们宽衣歇息。那崔轩亮累了一整天,虽已疲惫,却还是睡不着,便又去舱里瞧叔叔,看看他是否好转了。
来到了舱房,只见两名船夫和衣而睡,卧在榻旁地下。叔叔却还是昏迷不醒,看他仰躺不动,呼吸低微,两只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彷佛一夕之间老了几十岁。
面前的叔叔一辈子辛苦,想他童年在战乱里渡过,中年时大哥又先他一步而去,如今临到老来,却还受尽了苦。想起那些朝鲜武官的霸道、本国官员的势利,崔轩亮握紧了拳头,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要谈「为国为民」,谁又比得上叔叔这一代?他们这批「开国孤儿」虽没出过大人物,可他们的命运却与国家紧密相连。什么大灾大难来到中原,这批「难童」必然奋起承受,绝不逃向大后方。似他们这般人,天下谁有权来任意轻侮?可那「靖海督师」白璧暇却是什么嘴脸?他又为国家做了什么事?为百姓立了什么功?凭什么打发叔叔的性命?
崔轩亮内心气苦,忍不住便要垂泪,忽然间背后给人轻轻拍了一记,他吓了一跳,急急转身,却是天绝和尚来了。
天绝僧微笑颔首,竖指唇边,示意崔轩亮噤声,随即反身离舱,崔轩亮跟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了,道:「大师,您……您有事么?」天绝僧微笑道:「方纔王大夫过来嘱咐,他怕令叔病情有变,便要贫僧彻夜来此守候。」崔轩亮喃喃地道:「他自己不来么?」天绝僧道:「王大夫说他累了整天,得好好睡上一觉,只能请小僧帮这个忙了。」崔轩亮暗暗叹息,看这「鬼医」功力非同小可,谁知行径却是懒得可以,什么事都往天绝和尚头顶一推,自己好来呼呼大睡。念及天绝僧的高义,他心下感激,下拜道:「今日多次受大师恩情,请受轩亮一拜。」正要上前跪倒,天绝僧却在他的腋下轻轻一托,一股内力行来,崔轩亮膝间一热,竟然身不由主的站了起来。
崔轩亮心下一凛,这才发觉这人的内力深厚至极,好似还在叔叔之上。他怔怔望着天绝僧,道:「大师……您真的没练过易筋经么?」天绝僧忍不住笑了,摇头道:「没有。」崔轩亮搔了搔脑袋,低声道:「大师,我……我方纔跟您开了些玩笑,不大恭敬,您……您可别在意。」天绝僧微笑道:「施主开朗天真,绝无一分心机城府,贫僧岂会见怪?」崔轩亮放下心来,又道:「大师,您究竟是去烟岛做什么的?不会是来给魏叔叔拜寿的吧?」这话问到了要紧处,看这「鬼医」王魁是来采药的,不孤子是来拜寿的,其余「靖海督师」白璧暇、甚且是「目重公子」明国勋,人人的使命都很清楚,或赐爵、或抓人,却只有天绝僧的来意始终不明,看他形单影孤,行囊单薄,八成连贺礼也没带,想来他绝不是来给魏宽拜寿的。
一片寂静中,天绝僧笑了笑,道:「也罢,便告诉施主也无妨。贫僧此来烟岛,是来找一户人家的。」崔轩亮心下一凛,立时想到天绝僧先前所言,好似他们少林寺受人所托,似曾前往东瀛寻访一个神秘人物。忙道:「大师,您……您是来找……找那个姚……姚广孝的朋友么?」天绝僧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来找一户姓方的人家,向他们打听几件事。」崔轩亮愕然道:「方?」
天绝僧没说话了,他凝望着雨夜中的苦海,神情颇见寂寥。
崔轩亮不敢再问了,他偷偷打量天绝僧,只见这名和尚年岁也不怎么老,好似只有三四十来岁,可他却是无所不知,一举一动却像个得道高僧,深不可测。他越看越是敬畏,也是怕给人顺手剃度了,忙道:「大师……我……我先去睡了,您也也早些歇息吧。」天绝僧本在沈思,听得此言,立时醒了过来,当即微笑道:「施主放心睡吧。贫僧会守着崔老施主的。」崔轩亮心下大喜,看天绝僧这般武功见识,若有他守在病榻旁,叔叔便算成了个活跳尸,也能给他弄好。也是怕天绝僧反悔,忙道:「多谢大师,那……那我去躺着了。」说着一溜烟地跑了开,自在甲板上铺了个软垫,和衣卧倒。
时在午夜,天绝僧转身入舱,甲板上除了几个船夫轮班守夜,已是空无一人。海风阴冷,崔轩亮打了个哈欠,只管脱了靴子,正想找个棉被来盖,却见小狮子在甲板上欢跳奔跑,却是暖炉自行送上门来了。
小狮子精神健旺,晚上从不睡觉,崔轩亮也懒得管这许多,便将之一把抱住,当作枕头抱住,跟着躺平下来。
经得这一日一夜,崔轩亮真是大大开了眼界,他生平首次见到了朝鲜人、东瀛人,也看到了中国的宣威大舰,如今更与少林、点苍、九华等等高人结识,这在昨日还是想也想不到的奇遇,如今却一一发生在眼前。若要拿回老家说嘴,两个堂妹一定不肯信了。
崔轩亮摸着小狮子的头,心里想到了婶婶,心中便想:「还好遇到了王大夫,不然要是叔叔真的死掉了,婶婶以后要怎么办?」心念于此,眼泪好似又要流了出来,他急忙擦了擦眼,心中又想:「没事的。叔叔病好了以后,定能长命百岁,活得比张三丰还久。」想着想,心思又转到自己身上去了:「这回叔叔替我提亲,不知结果如何?希望那魏家妹子长得漂亮些、性子温柔些,不然到时嫁到我们崔家来,不镇日和两个堂妹斗气了?」婶婶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平素将他视作亲生,可说疼爱有加。两个堂妹更与自己好生亲近,日常时总爱同他玩笑打闹,没大没小。可要是自己和别的女孩好了,她俩定是大眼瞪小眼,十分凶狠。
想到温柔的女人,不由又思念起两名婢女了,看那小茗、小秀性子顺人,要啥是啥,谁若娶了她俩,定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崔轩亮心中又想:「是了,叔叔老说咱们崔家人丁单薄,我可得争气些,多生几个孩子才是。」生孩子,便得讨老婆,老婆越多,孩子越多,此乃颠仆不灭的天地正理。想到此处,崔轩亮忽然理直气壮起来,当下伸出手去,便把小狮子当成了梦中情人来抱。可怜小狮子爪子乱挥,挣扎不依,崔轩亮却也不加理会,渐渐鼻鼾响起,便已沉沉睡去。
「少爷、少爷……」
才睡下不久,怀中的小狮子便已溜逃了,崔轩亮睡得香甜,却也懒得理会。只不知为何缘故,耳边好似来了一只蚊子,反复绕耳飞行,扰人清梦。崔轩亮实在烦厌,只管转过了身,面向船舷来睡。
「少爷……少爷……」正呼呼大睡间,又听蚊子轻声呼唤:「少爷、少爷,快起床了,天已经大明了。」「死老头!吵什么吵!」崔轩亮狂怒坐起,暴喊一声,正要重新倒下,却见点苍小七雄一脸骇然,只在望着自己,其余王魁、不孤子也是目瞪口呆,二人手持面饼,全坐在不远处,只朝自己纳闷打量。
崔轩亮脸上大红,他左右张望,只见船上老老小小都起来了,船夫们各自干活,宾客们则在享用早饭,吃吃聊聊。崔轩亮喃喃地道:「天绝大师呢?」话声未毕,只听一人微笑道:「崔施主,小僧在此。」崔轩亮啊了一声,抬头去看,果然见到了天绝僧。
昨晚睡觉时,这和尚仍然未睡,只在看顾叔叔。看他此际早已起床,兀自神光炯炯,面色怡然,只不知是否彻夜未眠了。眼看少爷起身了,老陈便拿来了一条毛巾,让崔轩亮擦脸,一旁老林也送来香茶,让少爷品茗漱口。
眼看点苍小七雄议论纷纷,想来把自己当成了纨裤子弟。崔轩亮脸上更红,忙把身子一躲,避开了种种服侍,道:「我们……我们在哪儿了?」老陈道:「咱们离开苦海了,已在烟岛不远,」「烟岛」二字一出,崔轩亮啊了一声,急忙眺望天际,但见天色虽仍阴霾,水雾却已褪去,想来真已离开了无尽苦海。他心下大喜,想到了小茗、小秀,登时满心欢喜,过得半晌,又想到自己离魏思妍更近了,顿时睡意全失,精神大振,忙站起身来,哈哈笑道:「起床啦!起床啦!心情真好哪!」他见自己还光着脚丫,便穿上了靴子,问道:「对了,我叔叔呢?他好些了么?」终于想起叔叔了,天下美女都想完了,这才轮得到崔风宪。王魁笑道:「你叔叔很好,方纔天绝老弟喂了他一碗参汤,他也如数喝下。看来是熬过生死关头了。」崔轩亮心下狂喜,喊道:「太好了,叔叔不会死了!我又可以当少爷了。」他笑没几声,忽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忙咳了咳,道:「陈叔,早饭在哪儿?」老陈、老林早已煮好了早饭,见是一大锅稀粥,另有粗硬面饼,都是些难吃的。眼看老陈端来了一大碗粥,崔轩亮却不愿来接了。他一见这些粗茶淡饭,肚子便饱了几分,只愁眉苦脸的接过了米粥,正打着哈欠间,忽听点苍小七雄喊道:「大家看!出太阳了!出太阳了!」众人抬头去看,只见天边亮了起来,一道闪耀金光直射而下,映得大海金波荡漾,霎时满船水手尽数欢呼:「到烟岛了!到烟岛了!」时在早晨,朝霞满天,这道金光照下,竟尔透出了海阔天空的大气象,崔轩亮满心亢奋,当下率着点苍小七雄,一齐奔上了船头,只等着眺望传说中的「烟岛」。
四下风平浪静,船行极稳,约莫又过数里,海水转为碧蓝,慢慢天空乌云散尽,透出了深邃如海的蓝天,这阳光竟是如此耀眼灿烂。
崔轩亮猛地指向远方,惊喊道:「看!有船来了!」碧波万顷中,但见左舷远方驶来一艘商船,相距约莫二十里,帆上大书「泉州」二字,正自破浪而来,不久之后,船舷右方十里开外,竟又现出了一艘大帆船,旗上却写满了弯弯曲曲的文字,无人可识。点苍小七雄大喜道:「真的有船啊!是外国船!外国船!」众小童满心欢喜,便缠着不孤子来问:「师父!那是哪一国的船?你知道么!」不孤子生平头一次出海,哪里知道什么?便朝王魁去看,那王魁也是一脸不解,正想去问天绝僧,却听众船夫笑道:「小道君们,这是大食商船啊,你们以前没见过么?」这「大食」本是古称,便是今世所称的「天房」。这大食商人多是穆斯林,往来中国已达千年历史,一路从西北陆路而来,一由南方大港泉州入境,看这烟岛不愧是东海大港,连大食商人也不惜远道而来,想来岛上物资定然丰沛无比,方能引得这许多商船来此买卖。
谈笑之中,但听「呜呜」长声,后方的大食商船吹响海螺,已然赶到前头去了,老陈降下了二帆,放缓船速,尾随在后,不多时,前方现出了帆影点点,远远望去,已能瞧见一片陆地,众人全数欢呼起来:「烟岛到了!」相传经过梦海之后,便能抵达一座海上大城,想来便是眼前的地方了。一片碧海蓝天中,船只尾随大食商船入港,只见岸边旗海飘扬,满是异邦风情,但见东瀛、朝鲜、占城、真腊、锡兰山等地船只进出港湾、川流不息,一时半刻里怎么数得尽、看得完?
烟岛气象万千,商船数目之众、来往进出之繁,远在想象之上。日本出产的刀剑、香料、朝鲜的人参、屏风、漆器,都由此地转运中国南方,至于中国的陶瓷、丝绸、书籍、铜钱,则由此地转运海外四方,其余南洋燕窝、南蛮酒、药种,乃至天竺、大食、波斯的种种珍宝,也都在此汇集,与琉球名城「那霸」互相辉映,堪称海上交通要衢。
(注一)四下满是赞叹声,不孤子、王魁都是第一回来到烟岛,自是满心惊奇。连天绝僧这般出尘之人,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点苍七小雄最是贪玩,难得来了异邦,自是雀跃蹦跳,嚷道:「快点!快点!咱们快上岸去玩!」崔轩亮自己也是少年心性,当此时刻,一颗心欢喜得好似要炸开了,忙从腰间取下唢吶,奋力吹鸣,大喊道:「老陈!开船进港!咱们即刻上岸!」在众小童的欢呼声中,一声锐响划破长空,众船夫便又奔下舱去,操桨划船,老陈也亲来掌舵,便朝岸边缓缓靠去。
正行驶间,忽听右舷处传来砰砰声响,似有人在拍打船身,不孤子吃了一惊,忙低头来看,只见船舷下方贴来了一艘舢舨,上头站了几名年轻汉子,人人身穿蓑衣,嘴中说着叽哩咕噜的怪话,舢舨旁却插着一只旗,上绣一只火红云燕儿,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异邦人士到来,众人都傻了眼,看先前徐尔正还在船上,便不愁没人听得懂异国话。可此时徐老头走了,来了不孤子、王魁等等武林人物,闻得南蛮鴃舌,自如对牛弹琴一般。崔轩亮满脸迷惑,便朝不孤子、王魁等人看去,这两个老的自也不解其意,便朝天绝僧瞧了一眼,要听他如何解说。
天绝僧熟读佛经,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毕竟不是船夫水手,此时自也毫无头绪,最后还是老陈喊了一声:「老林!愣在那儿干什么?要交钱了!」老林咳了一声,先朝身上掏掏摸摸,眼见崔轩亮站在身旁不远,便又走了过去,低声道:「少爷,你那儿有银子吧,先拿一些来。」崔轩亮喔了一声,正要去掏腰包,忽然间「咦」了一声,忙道:「等等,你们要钱干啥?」老林咳道:「咱们要给过路钱。」崔轩亮大惊道:「过路钱?好啊!倭寇公然行抢了么?」
不孤子最是侠义不过,一听倭寇当天化日行抢,二话不说,便要飞下船去杀人,众船夫惊慌拦住,道:「道长!别乱来、别乱来!」崔轩亮怒道:「什么别乱来!倭寇大白天的打劫,咱们岂能坐视不理!」老林苦叹一声,晓得少爷是个空心大萝卜,只得自行掏出一锭银子,朝海上喊道:「朋友,咱们是浙江来的客商,要给魏宽魏老爷子拜寿,请准入港。」说着便将银子扔了过去。舢舨上的汉子接住了,便又挑起长长的竹竿,但见竿上绑缚了一面锦旗,从舢舨下远远送来,另以汉语喊话:「朋友!把布旗悬到你们的桅杆上,跟着咱们来。」
眼看那旗上绣了一只云燕,旁书「烟岛北震字港庚午埠」,众人心下醒悟,才知这些人是烟岛的舵头,专引客船进港泊船。想来烟岛上贸易繁盛,各国商船若想来岛上买卖,定得交上这笔过路财,否则一切免谈。
在小舟的带领下,大船缓缓进港,只见四下满是商船,或大或小,有新有旧,只是来者不分中外,船上都悬了布旗,上绘一只云燕,想来也都交过了买路钱。
不孤子舔了舔嘴唇,只觉这生意颇为好赚,便拉住了老林,附耳道:「这进港一回要多少钱?」老林附耳道:「这不是算次数的,是算天的。泊船一天要龙银三十两。」众人闻言,莫不倒抽一口冷气,连天绝僧也是双手合十,颂念「阿弥陀佛」,想来这价钱当真贵得离奇,再不请佛祖开恩、大降慈悲,却该如何?
商船沿途而过,直望「震字港庚午埠」而去,点苍小七雄站在船头,沿途喃喃来数:「一艘、两艘……一百一十二艘……一百七十一艘……」不过半晌,便已数到了两百艘船,看每艘船一日得交三十两,一天内便得六千两龙银,想来这魏宽真不愧是「元元功」传人,敛财功夫与杀人本事同高,这会儿不必动上一根手指头,便已收下了金山银山,当真羡煞人了。
舢舨一路引领,大船也已缓缓靠向岸边,只见港边立了木招,写着「烟岛北震字」,泊船处另有一面木招,见是「庚午埠」,崔轩亮左顾右盼,但见此地早给船只泊得满了,船舷右方停着一艘商船,正是方纔见到的大食船,水手们头裹白巾,身穿白袍,忙进忙出,全在扛货下船。船舷左侧另有一艘船,甲板上却不见货物,只站了一群男子,人人足踏木屐,腰悬长剑,全不像商人打扮。
崔轩亮微感纳闷,凝目去望,却见这艘船的桅杆高悬了一道旗帜,正面绘了一朵菊花。忙道:「这……这是哪国的船?」王魁道:「这是东瀛人的船。」崔轩亮讶道:「你……你怎么知道的?」王魁指着对面桅杆,笑道:「瞧,这东瀛人以菊花为记。十六瓣菊是日本皇徽,八枚菊则赏赐给地方大名。
你瞧他们的菊花共有几瓣?」点苍小七雄兴冲冲来数:「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八瓣!」王魁笑道:「瞧,这是八菊花,这自然是东瀛大名的船了。」崔轩亮茫然道:「大名?名气很大么?」王魁颇知东瀛事,当即解释道:「大名就是武家诸侯,便像咱们的关内侯一样。」崔轩亮哦了一长声,凝目去望,只见菊花王纛迎风飞舞,一旁另有面较小的旗帜,上有徽章,见是个八角形,内有三条杠,活像个「三」字。他咦了一声,道:「那……那个『八角三』又是什么?」
这一问便把王魁问倒了,他沈吟半晌,辨认不出,只得转望天绝僧,道:「老弟,这是哪一家武士的家徽,你认得出来么?」家徽又称「家纹」,乃是各地大名的徽章,各以天光山川、花鸟兽形为记,可说无奇不有。天绝僧走到船舷,细望那面旗帜,当即道:「这是河野武士的家徽。」王魁喃喃地道:「你……你怎么认出来的?」天绝僧道:「幕府的徽章是两条杠,称作『二引两』,你看到的三条杠称为『折敷三文字』,应是河野家的认记无疑。」崔轩亮听得昏昏欲睡,便道:「河野武士?那又是干啥的?」天绝僧道:「河野家是东瀛最为骁勇善战的武士。据说他们精通剑道,曾在『鹰岛』击败过忽必烈的大军。」
不孤子听了半晌,忽道:「这些人可不像做买卖的,上烟岛来干啥?难不成是来给魏宽拜寿的么?」天绝僧目望河野家的家徽,只是沈吟不语,却在此时,大船已然稳稳靠港了,岸上几名汉子走了过来,先将船系牢了,随即搭来了行板,以汉语喊道:「客倌们,可以下船啦。」崔轩亮原本哈欠连连,一听此言,登时大声欢笑,便拉着点苍小七雄,喊道:「走了!走了!咱们下船玩耍吧。」一众小道士欢呼起来,正要簇拥着大少爷下船,谁知脚步才动,却给老林拦住了,听他道:「少爷别走,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正事?」崔轩亮一辈子没干过正事,乍听这两个字,自是一脸狐疑,老林咳嗽两声,道:「少爷,咱们舱底下还堆了货,都是烟岛的一位老爷子订购的。他姓尚,是琉球人士,住在岛东的『舜天王街』,咱们都叫他尚六爷。」崔轩亮叹道:「好啦,知道了,再来呢?」老林拿出厚厚一迭纸,道:「这是尚六爷亲自写的契状,咱们一会儿得带着合同,把货运过去。待得点收无误、银货两讫了,那才算没事。」崔轩亮听得苦差事缠身,自感心烦不已,便求饶道:「你们……你们自己不能去么?为何定要我陪着?」老陈走了上来,冷冷地道:「少爷!这些货款都是现银,不能假手外人,过去都是二爷亲手点收的,现下他生病了,你再不去帮忙收钱,咱们还能找谁?」崔轩亮叹道:「知道了、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有。」大批船夫来了,当前一人名叫老黄,听他急急说道:「少爷一会儿收了钱,劳烦再去找间可靠客店,安排二爷住下,我和老赵、老李会去守着财物,免遭小偷……」「对了对了。这儿还有件事。」说曹操、曹操便到。
这老赵才给点了名,立时便出现了,听他道:「船上米粮清水都没了,少爷您等会儿收了钱,可得过去添购。」「没错。」老赵走了,这会儿老李也来现身补充了:「少爷,您一会儿找好了客店,得拿着二爷的名帖,先去岛上的『魏庄』一趟,通知魏岛主的管家一声,让他们知道二爷来了……」「好啦……好啦……烦都烦死了……」崔轩亮苦不堪言,心里千百遍地叹息,他用力抓了抓头,道:「货呢?在哪儿?」老陈笑道:「少爷别急,这就扛出来了。」嘿嘿苦力声传来,船夫们一个个汗珠滚动,驼背弯腰,从舱下扛出一箱又一箱货品,看重的是铜钱,须得三五人合力来抬,轻的则是瓷器花瓶,另还有些缎带衣料,漆器乐器,也都装在木箱子里,好似无穷无尽。
正愕然间,只见老林翻开了舱板,取了些东西出来,整整绑做了一大包,挂到崔轩亮的腰上,道:「少爷,这东西给你带着。」崔轩亮啊地一声,身子不觉向前一倾,险些摔跤了。看那包袱虽是小小一包,份量却是沉重无比,似达三十来斤,忙道:「这……这里头装了什么啊?」老林道:「少爷忘得快了,这是二爷的金子啊。咱们一会儿要下船办事,可别让人家偷走了。」
黄金人人都爱,唯独崔轩亮不喜。看这包黄金挂在身上,直似乌龟背双壳、蜗牛两个家。压得崔轩亮抬不起头来。他喃喃苦骂,正要转身下船,却又给两名老汉拦住了,忙道:「少爷别走,您还得帮着搬东西啊。」崔轩亮颤声道:「什么?还要搬啊?你们……你们自己不能扛么?」老陈道:「咱们年纪老,身子差,动不动便闪了腰。」老林也道:「是啊,往常二爷嫌咱们力小无用,向来亲自操练。现下他也受伤了,怕只有少爷一人强啦。」「少爷!少爷!」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