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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远衔恩命到朝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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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尔正指着那人的腰间符令,说道:「『永乐本字勘合符』,这人是日本幕府大将军,『源义政』的家臣。」自日月朝创建以来,本朝武运昌隆,诸国贡使纷至沓来,其中东瀛使者前来中国,必然携带通关信物,便是永乐御赐的「本字勘合符」,将「日」、「本」二字从中裁开,一半交在幕府手中,称作「堪合符」,另一半由中国保存,称作「堪合底簿」,入关时双符核对,以确信来人身分。果然徐尔正宝刀未老,单凭半只符令,立时便认出来人的身分了。

方今幕府将军叫做「源义政」,据说是个青年公子,玩世不恭,崔风宪自也有所耳闻,他点了点头,又道:「劳驾大人替我问问,看他是否遇上倭寇洗劫了?」徐尔正低下头来,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那人气若游丝,只低低回了几句话,徐尔正听了半晌,却只眉头紧皱,崔风宪忙道:「怎么了?他说什么?」徐尔正沈吟道:「我也不晓得是否听错了。反正他说事情来得突然,只从雾里突然窜出了几艘船,随即几声炸响,船就沈了。全然不知对方的身分。」众船夫茫然道:「轰地爆响﹖那是什么﹖」崔风宪叹道:「洪武炮。」众船夫骇然道:「洪武炮?太祖传下的洪武炮﹖」崔风宪并未多做解释,低声又问:「徐大人,劳驾你再问问,看看他还有无同伴等待救援﹖」徐尔正点了点头,便又俯身再说,那人显得虚弱已极,听得问话,却只慢慢摇了摇头,随即闭上双眼,一动也不动了。

崔轩亮咦了一声,便悄悄伸出手来,打算去探那人的鼻息,却给叔叔狠打了一记,骂道:「你又来了!人家还没死哪!你却是急什么﹖」说着吩咐下属:「先把人带下去,煮点热粥给他吃。等咱们到了烟岛,再请大夫过来诊治。」众船夫齐声答应,便把人抬了下去。老陈低声道:「二爷,你瞧这是怎么回事?这人真是遇上倭寇了么?」崔风宪低声道:「应该不是,倭寇造不出洪武炮。」「洪武炮」乃是朝廷机密,尤其永乐大帝请了「交址太子」黎澄进驻军器监之后,火炮威力更增,炸力及远,过去三宝公出海在外,便也曾携带这些火器同行。

老陈点了点头,自知倭寇船小轻快,便算有了洪武炮,那也安不上去,当即道:「那……那这人又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撞上咱们中国官军吧?」崔风宪摇头道:「这就不晓得了。反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总算是做了件好事。」二人交谈半晌,眼看小舟四下搜查,却始终没再找到活口。崔风宪沈吟半晌,眼看苦海深处烟雾弥漫,好似真有什么东西作祟,当即道:「传令下去,咱们要开船了。」众船夫早有此意,一听老板有命,顿时脚步急乱,掌舵的掌舵、起锚的起锚,大船随即扬帆离开。徐尔正赶忙挨了过来,低声道:「震山,终于要走了么?」崔风宪歉然道:「让大人担忧了。咱们这就向北走,先离开苦海再说。」徐尔正叹了口气,又道:「震山,咱们……咱们何时能抵达烟岛﹖」崔风宪道:「最迟三日、最快一日。这得瞧老天爷赏不赏脸了。」天下事一物降一物,这倭寇虽然嚣张,却还有个地方不敢去,便是魏宽治下的烟岛。

烟岛武力强大,雄视东海,单是船舰便多达二十来艘,除非东瀛、朝鲜以举国之力来攻,否则无人能够奈何。再说魏宽自己的武功修为炉火纯青,二十岁不到便破解了「元元功」的奥秘,从此臻于宗师境界,如今临近老来,一身功力只有更加深厚。谅那倭寇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近年为了倭寇横行,烟岛的生意益发兴旺,不免让魏宽大发利市。只是此时两边尚有数日航程,魏宽纵有百万大军,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缓不济急了。徐尔正愁眉苦脸,低声又问:「震山,有法子走快些么?」崔风宪道:「当然有,只是得请大人帮忙了。」徐尔正愕然道:「你……你要老夫帮忙?」崔风宪笑道:「是啊,要是大人能够『借东风』,那可好办了。」

天下人每每饯别送行之时,总说「一路顺风」,毕竟海上行船最讲风向,一旦遇上顺风之时,往往日行千里,可遇上逆风之时,却是寸步难行。徐尔正听他说话,虽说毫无心情,却还是陪着干笑了几声,又道:「震山,你说倭寇是否……是否拿到了『洪武炮』?」崔风宪摇头道:「方今东海诸国之中,除开咱们中国朝廷以外,只有朝鲜设有火炮所,倒没听说倭寇也造了火器。」倭寇凶狠残暴,神出鬼没,本就极难剿灭,一旦给他们添了火炮,那可是如虎添翼了。

想起适才那东瀛人的说话,好似连幕府的船也难逃毒手,徐尔正心里更烦了,只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叹道:「上天保佑,千万别让咱们撞着倭寇,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崔风宪晓得他的心情,当即安慰道:「大人别怕,这『苦海』里虽说有倭寇出没,可您瞧这片海域何其辽阔?咱们便算在这儿航行个三天三夜,也未必撞得着一艘船。照我看来,除非咱们运气背到家了,否则不必杞人忧天。」徐尔正苦笑道:「偏生老夫近日手风奇背,怪事可是一箩筐,可别真给你言中了。」崔风宪哈哈大笑:「大人手风背,小弟这几日的运气可是好得离奇,咱俩一加一减,可又扯平啦。」正说笑间,猛听船上爆出一声喊:「二爷!二爷!快来看这儿!」啊地一声,徐尔正给这声暴吼一吓,已然摔跌在地,险些中风了。崔风宪最恨人家大呼小叫,登时转头痛骂:「干什么?干什么!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别这般鬼吼鬼叫的!混蛋透顶!」老陈苦笑道:「二爷,您……您先别生气,快过来看吧。」崔风宪眉心紧蹙,便走到了船舷,朝远方眺望而去,却见「苦海」里水气飘渺,啥也见不着。他心头拂然,正要开口再骂,忽然雾气微微一动,隐隐现出了几只黑点。

老陈附耳道:「二爷,您看……这是什么玩意儿?」徐尔正瞠目结舌,猛地跳了起来,惨叫道:「倭寇来了!倭寇来了!」崔风宪忙安抚道:「大人别怕,这未必是倭寇的船,说不定也是路过商船,那也未可知。」徐尔正大声道:「路过商船﹖他们好端端的,为何要路过这鬼地方﹖难不成是要跟鬼做生意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苦海」乃是倭寇的大本营,加上海象险恶,无论是渔民商船,莫不敬而远之。若有船只在其中航行,定是倭寇无疑。众船夫情知如此,忙围到崔风宪身边,低声道:「二爷,现下该怎么办?」此时海上浓雾弥漫,目光难以及远,自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崔风宪暗暗叹息,自知运气真是背到家了,他召集了下属,吩咐道:「大家听了,情势不明,咱们小心为上,老林,你即刻带着弟兄们下去用桨,划得越快越好。」号令一下,老林一马当先,飞也似的奔下舱去,顿时间吆喝声四起,大船已然火速驶离。看这批人平素吃喝嫖赌,懒散不堪,此际却拿出了吃奶的气力,想来真是怕极了倭寇。

此时还未闯入苦海,雾气便已十分浓重,再看天公不作美,竟还飘下了凄风苦雨,海面上更加阴暗晦涩,望来真是苦上加苦。崔风宪转头去看众人,只见徐尔正一脸惨白,躲在船舷旁祝祷,自家侄儿却是一脸怡然,自与两名婢女有说有笑,看三人逗着小狮子玩耍,当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死活至极。

此时船上老的老、小的小,只有自己一个人武功厉害,偏生这几日气血不宁,适才还真险些中了风,若要运使「八方五雷掌」,只怕难以出尽全力。崔风宪心里隐隐发愁,自知要是撞上了倭寇,全船上下都要遭殃。

海上风雨渐大,老弱妇孺都躲到了棚下,只剩下一帮老苦力在那干活。崔风宪顶着细雨,亲来掌舵,几次回头去看船尾,那几只朦胧黑点却始终不曾离去,仍在后方紧追不舍。他提起了大嗓门,喊道:「老林!老林!」那老林从舱下爬了出来,喘道:「二爷,怎么啦?」崔风宪指着后方的黑沈船影,臭骂道:「混帐东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还敢蒙混?给我出力划!」老林叹道:「二爷,您别老是骂人,咱们船上的货太多啦,弟兄们便算拼掉老命,那也划不快啊。」崔风宪的船本是商船,此行过来烟岛,虽说是来拜寿提亲的,顺道还是载了些货品来卖。瓷器、铜钱、丝缎,应有尽有,全是东瀛、琉球各地商人预定的,无奈船货载得满了,吃水过深,难免走不快。

崔风宪情知如此,只得叹道:「你奶奶的,废话少说,老子亲自下去划吧。」脚步未动,便给老陈拦住了,听他劝道:「二爷,别做这些虚功了。倭寇的船又轻又快,咱们的船却是又重又笨,划不过他们的。」崔风宪皱眉道:「那你想怎么办?」老陈咳了一声,附耳道:「咱们……咱们把货扔了吧……」「放屁!」听得属下献计,崔风宪却是气急败坏,狂怒道:「老子为了这趟出海,整整向人家借了八千两银子!你要我把货扔了,我拿什么回去见我那口子?干脆杀了我吧!让我给倭寇宰了干净!」老陈、老林齐声苦笑:「二爷,这也不行,那也不好,你要咱们怎么办?难不成坐以待毙么?」此时倭寇穷追不舍,时候一长,定会追上来。崔风宪回过头去,眼见朦朦黑点益发逼近,蓦地发起狂来,喊道:「他奶奶的!咱们抄近路吧!」「抄近路﹖」老林老陈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崔风宪翻开了海图,豪声道:「瞧!这烟岛不就在『苦海』东南?咱们何须绕远路,干脆直直闯过去吧!」「什么﹖」老陈大吃一惊,颤声道:「二爷,您……您要穿越苦海﹖」崔风宪喝道:「正是!这帮倭寇不就是要钱么?咱们赌上了性命,不信他们还敢追来!」此时众人望烟岛而去,却不幸误入苦海。按着平日的法子,便得先折返西行,待得远离浓雾后,只消沿着苦海外缘来走,自能平安抵达烟岛。可要有人能鼓起勇气,一举乘风破浪,穿越危机四伏的「苦海」,几个时辰内便能到达烟岛。

烟岛是魏宽的势力,倭寇若要驶近,便会遇上魏岛主的舰队,自然有所忌惮。只是这苦海又称「谜海」,其中的漩涡暗流、暗礁黑石,可说不尽其数,万一还没给倭寇抓到,大船便已触礁沉没,那可如何是好?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老陈老林对望一眼,想起倭寇穷追不舍,自是浑身发抖。崔风宪豪气陡发,蓦地狂喊一声:「还想什么?两害相权取其轻,此时只能行险了!」当下把舵奋力打横,转向东南急航。

老陈、老林互望一眼,二人虽觉不妥,却也想不出别的救命法子,只得挂起满帆,朝向苦海深处而去。

此时风势由西而来,烟岛又在东南方,船身一旦借到了风力,真如飞也似的破浪而去。此时众船夫听说了消息,自是惶恐不安。两名婢女不知苦海的来历,便紧挨着崔轩亮,听他在那儿胡说八道,那徐尔正什么也不管了,只躺在竹椅上,双眼半睁半闭,就当自己误上了贼船,浑不知是死是活。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处海域越向深处,风浪越高,除此之外,尚且有浓雾礁石,海流更是湍急危险,此时崔风宪闯入苦海,赌上的不只是自己的驾船本事,还赌上了敌人的胆子,看这帮倭寇不过是要钱而已,未必有胆来追。

一片乘风破浪之中,海船越驶越快,雾气却也越来越浓,转眼间海浪加大,溅上了甲板,弄得众人头脸全湿。崔风宪大声道:「老陈!那帮倭寇呢?追来了么?」老陈趴在船舷,勉力朝后去看,喊道:「没瞧见他们的船!」众人松了口气,崔风宪则是嘿嘿冷笑,自知越是贪财之人,胆子越小,这倭寇说到头来,还是不带种的东西。正得意间,猛听「呜呜」海螺声响起,正是从后方远远传来,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惊见浓雾深处现出了大大的黑影,敌船竟也挂满全帆,舍命来追。

呜呜……呜呜……雾气破散,水气深处露出了两只巨大黑影,依稀是敌船的舰首,已然乘风破浪而来。崔风宪惊得呆了,老陈、老林也是看傻了眼,忙朝着舱下弟兄大喊:「倭寇来了!大家快出力划啊!」船舱下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便又把距离拉开了。崔风宪也是紧掌船舵,盼能让船身加速,奈何商船载满了货,怎也驶不快,忽然间,甲板上传来大声惊呼:「二爷!二爷!快看他们的船啊!」众船夫喊声凄厉,好似见鬼一般,崔风宪嘿地一声,忙转头去看,这一望之下,却也是矍然一惊。

敌船穿破浓雾,已然逼近了视线之中,但见对方的船头装饰极为古怪,船首正前悬了一只巨大青铜狮头,血盆巨口,圆眼獠牙,浓雾中猛一瞧去,宛然便是一张鬼面具,直吓得两名婢女高声尖叫道:「鬼船!鬼船!」崔风宪虽惊不乱,霎时提声吶喊:「老林!加快船速!」「他奶奶的!大家拼了啊!」老林提声吶喊,下舱里气喘吁吁,人人都拼出了老命,却在此时,雾中再次传来呜呜海螺声,深沈悲郁,似在喝令己方停船,徐尔正全身发软,颤声道:「震山,怎么办?咱们要停下么?」「老林!」崔风宪提气怒喝:「别理他们!快划!快划!」呜……呜……海螺声声催促,益发逼近,对方随时都能赶上。崔风宪嘿地一声,自知已到最后关头了。他把舵交给了下属,便行到了桅杆旁,使劲一扯,竟把甲板掀开了。

甲板下寒光闪闪,放满了兵器,或是「抓枪」、或是「海索」,其余更有无数刀枪剑戟,全是当年「三宝公」传下的兵器。

徐尔正满心惧怕,颤声道:「震山,这……这些贼人不过是要钱,咱们……咱们乖乖交出去就是了,何必拼老命呢﹖」崔风宪咬牙道:「大人,您忘了么?倭寇不只要钱而已,他们还会抢人哪!」徐尔正喃喃地道:「抢人?你……你是说……」崔风宪指着两名婢女,大声道:「大人忘了么?船上有女人啊。」徐尔正醒觉过来,这才想起自己还带同两名丫嬛上船,颤声便道:「你是说……这帮倭寇会……会……」崔风宪面露不忍之色,道:「倭寇比之畜生,尚且不如。一旦抓到了女子,都是几十人轮着上,咱们若不反抗,便得把她俩交出去,大人您忍心么?」徐尔正听得浑身发冷,喃喃便道:「这…这朝不保夕的年头,有时……有时咱们也没办法……」崔风宪听他说得凉薄自私,登时沈下脸来,森然道:「大人……您可曾想过,为何咱们汉人会给异族统治五百年?」他见徐尔正口唇喃喃,答不上话,霎时转过身来,面向众水手,厉声道:「三宝公麾下听了!」

「三宝公」圣号一出,众船夫深深吸了口气,人人都静了下来。崔风宪从甲板底下取出了一柄刀,怒吼道:「海上无王法!拳头便是咱们的办法!永乐诸部!为保妇孺安危,你我今日需得舍去性命,与倭寇决一死战!」刷地一声,崔风宪抽出了「三宝公」赠来的匕首,扬威示众。众船夫胸口喘息,蓦地发了一声喊,人人上前争抢兵器,竟都等着奋勇杀敌了。那崔轩亮见一众叔叔伯伯热血沸腾,便也抄起了一柄单刀,满面雀跃中,自也想当个护花使者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崔风宪昔日在「三宝太监」麾下带兵,大风大浪见惯了,真要遇上了倭寇,自不会束手待毙。他双手环抱胸前,眼见全船上下士气大振,人人摩拳擦掌,侄儿也是跃跃欲试,当即道:「亮儿,带着两个姑娘进舱。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崔轩亮愕然道:「为什么?」

崔风宪淡淡地道:「你武功不到,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到时叔叔还得分心护你,反而施展不开。」崔轩亮少年心性,一心只想与敌方死战到底,岂料叔叔竟要支开自己?他又气又恨,大声道:「叔叔!您又来了!我才不要您护着我!我要和您一起并肩御敌!」崔风宪啧了一声,道:「别闹!给我进去!」「不要!不要!别再烦我!」崔轩亮发起了少爷脾气,只管领着小狮子,一人一兽奔了开来,打算来个死守船头。

崔风宪叹了口气,看侄儿自告奋勇,自己实不该伤了他的心,可万一兵凶战危,这孩子若是给砍死砍伤,自己却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大哥?正苦恼间,却见徐尔正浑身颤抖,喃喃地道:「震山,我……我可以走了么?」崔风宪先前话说得重了,自感歉疚,忙道:「大人快请吧。一会儿船上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您都别出来。」「那当然……那当然……」话声未毕,徐尔正已然逃之夭夭,转眼间便钻入了舱里,不忘随手关门。可怜两名婢女急起直追,却还是晚了一步,一时只能急急拍门:「老爷!老爷!你快开门啊!我俩还没进去啊!」正叫嚷间,忽然甲板一阵颠波,对方的船舰从左侧赶了过来,竟带得海面剧烈起伏,两名婢女啊地一声,竟已滑倒在地。

崔风宪嘿地一声,自知敌方要冲撞自己,霎时猛烈转舵,直朝敌船撞去,怒吼道:「吹唢吶!警告他们退开!」呜呜……呜呜……众水手提起了唢吶,高声吹鸣,警告对方早做避让,以免船身对撞,两败俱伤。阵阵唢吶吹鸣中,猛听「砰」地一声大响,对方毫无退缩之意,竟又追撞上来。

「操!」崔风宪狠骂一声,也是他性情刚猛,当下狠力转舵,便朝对方硬挤过去。猛听砰砰之声连响,右舷处竟也晃荡不已,崔风宪吃了一惊,急朝右舷去看,惊见船身右侧竟也追来了一艘船,双船一左一右,已然夹住了自己的座船。

敌我双方即将短兵相接,崔风宪怒吼传令:「永乐老将!拔刀应战!」「杀啊!」双船包夹,此战避无可避,众船夫咬牙切齿,有的持刀、有的提枪,连小狮子也吼了起来,正要上前杀敌,陡然间一道火炬透雾而来,只见正后方大浪翻滚,却又驶来了一艘大海船,但见船上装饰华丽,桅杆上高悬王纛,大书「朝日鲜明」四字。

众船夫呆呆看着对方的王徽,面面相觑之中,忽然全数跳跃起来,欢呼道:「是朝鲜国的船!是朝鲜国的船!」「山高水丽、朝日鲜明」,中国立国数千载,唯一坚定不移的友邦,便是位在中原东方的「白袍之国」朝鲜,此国本名「高丽」,更古时则称为「高句丽」,与「新罗」、「百济」鼎足而三,国中儒学昌明,与中国极其亲善友好,素有「礼义之邦」的美名,是以众船夫一见是朝鲜的王船到来,个中的激动喜悦,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眼见众船夫雀跃连连,把杀人凶刀全抛下了。崔风宪也松了口气,当下行到船头,喊话道:「朝鲜国的朋友们!咱们是中国商人,并非坏人,诸位若有什么大事,可否上船相见?」听得叔叔朗声喊话,说得却是汉语,崔轩亮附耳便问:「叔叔,人家是朝鲜人,听得懂汉话么?」崔风宪笑道:「朝鲜可不是什么契丹女真,人家也是搞科举的。举国百姓都是熟读孔孟,满腹经纶,区区几句汉话,他们怎会听不懂?」崔轩亮讶道:「他们也有科举么?」崔风宪笑了一笑,只管望着对方的王船,神色一派轻松。

自「新罗王国」统一「百济」、「高句丽」以来,朝鲜便开始引进儒学,大兴科举,派出了无数儒生抵达长安,便与日本的「遣唐使」相仿。只是不同于东瀛人的来去匆匆,当时来华的朝鲜人多半世居于中国,多受中国天子礼遇重用。如大唐名将「高仙芝」,便曾率领唐玄宗的兵马,出兵西域,决战大食帝国,国中更是科举兴盛,千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大儒者,与中国交往更是频繁。

只是好景不常,自大唐覆灭后,五百年内契丹、女真、蒙古相继崛起,长城沦陷,中华萎靡,百万铁骑向南而入,竟使亿万汉人沦为胡奴,千载文明毁于一旦,新罗也于同时灭亡。自此儒学被废,百姓们受尽蒙古人、色目人的轻蔑欺凌,国人久而久之,习以为常,犹不知自己生在末世之中。

五百年内必有王者兴,汉人称奴二十五世,终有复兴的一天。到得本朝太祖之时,他领军百万,率天下万国之先,一举攻破蒙古大都,不久之后,高丽大将李成桂也即起兵呼应,一举推翻蒙古羽翼高丽王朝,另创大名鼎鼎的朝鲜王国。自此西起北京、东至汉城,两国连手开创了光辉灿烂的儒学盛代,两国之间患难之交,生死与共,其中的唇齿相依,点点滴滴,怎是三言两语说得尽、道得完?

眼看倭寇不见了,却来了患难与共的友邦。崔轩亮一脸讶异,也是他一辈子没见过异国人,见得朝鲜国的海船一左一右,慢慢贴近而来,满心好奇间,便奔到了船舷去看。

此时雨势已然小了不少,从浓雾中依稀去看,只见对方的船舰并不怎么大,约莫比叔叔的商船小了一半,可船身两侧各有水轮,一前一后,有些像是韩世忠大破金兵时用过的「车轮舸」,船边还架有高高的女墙,墙中另有几十个窗孔,想来可以射些兵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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