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既死明月魄(2/2)
三人谈谈讲讲,缓缓走到后庭。那后庭营造极尽巧思,武陵山色自楼宇的罅隙中透出,与庭中假山怪石连成一片,直如身在山中一般。一泓活水自西南引入,向东北缓缓淌出,水中飘着些花瓣,残红婉转,暗香浮动,煞是动人。钟昂笑道:“兄弟,他日你若是功成名就,身思退步,便沿着这溪水上去罢。只怕你倒是有缘人。”秦渐辛一愕,登时想起,惊道:“难道这竟是武陵溪么?”钟昂笑道:“兄弟好聪明。这武陵溪人人都说发源自桃花源中,向东逝入洞庭湖,便是武陵渔人所缘之溪了。愚兄少年时任性,倒是真沿着溪水上去过,可惜无缘,倒是给困在山里十余日,险些连性命都送了。”钟相大笑。
忽然一个清柔的声音接口道:“只要心里息了争权夺势的念头,天下之大,哪里不是桃花源?何必定要缘溪而上?哥哥你自己犯傻,还要旁人跟着你犯傻么?”秦渐辛只觉那声音说不出的动听,情不自禁转头瞧去,只见一个少女分花拂柳而来,瞧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身湖水绿衫子,脸上犹带稚气,却是明艳照人,莫可逼视。秦渐辛只看得一眼,便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中扑扑乱跳,脸上微微发烧。
钟相笑道:“秀儿,义儿,还不快来拜见兄长。”秦渐辛方才看见,那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童。那少女微微一笑,向着秦渐辛福了一福,秦渐辛连忙还礼,手忙脚乱之下,却踩到自己长衫下摆,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他下盘根基原本就不坚实,左足虚踏一步,这才拿桩站稳,偷眼向上瞥去,却见那少女抿嘴微笑,秦渐辛脸上又是一红,急急将头转开。
钟相佯作不见,自行在石凳上坐下,众人跟着围坐在石几边。石几上早已摆放了五色小菜,菱白虾仁、樱桃火腿、翡翠鳝丝、芙蓉鸭舌、春笋鸡丁,甚是精致。钟相笑道:“夏龙王好细心,知道秦贤侄自东而来,只怕不能吃辣,特意弄了这些清淡口味的菜。”秦渐辛早知钟相身边还有一个见首龙王夏诚,却一直未曾见到,这时听钟相说起,不禁大奇道:“这些菜是夏龙王做的?怎么堂堂明教护教法王,却去做厨子?”
钟昂笑道:“这位夏龙王,是一位奇人。未入明教之前,却不叫龙王,而是当之无愧的食王,只是所知之人寥寥罢了。他本是岳阳富家子弟,家传武艺颇为不弱,水性更是了得。只是少年时曾爱上一位极贪口腹之欲的女子,夏龙王于是散尽家财,延揽天下名厨,学得一身举世无双的厨艺,便到那女子家中当厨子,一待三年,日日做菜给那女子吃。那女子却始终不知夏龙王的一片苦心,终于另嫁他人,不久难产而死。夏龙王灰心丧气之下,从此不问世事,专心厨艺,竟从烹饪手法中悟出了上乘武功。后来虽然加入本教,身居十二法王之一,却从不肯抛头露面,只是以烹饪自遣。”秦渐辛啧啧称奇。
钟相皱眉道:“昂儿,夏龙王的旧事,你怎时时拿出来说?好在秦贤侄不是外人,否则你叫我怎有脸去见夏龙王?”钟昂嘴角微撇,低头不语。秦渐辛情知其中必有缘故,不敢多问,伸箸遍尝诸菜,果然滋味不同寻常,几非人间所有。却听那少女笑道:“爹爹莫怪哥哥不喜欢夏龙王,要知若不是夏龙王一念之差,现下世上,却哪里有哥哥这个人?那也怪不得哥哥想起来便提心吊胆了。”钟相登时解颐,笑道:“秀儿便是这般会说话。秦贤侄,我这个女儿叫做钟蕴秀,今年一十五岁。你若不嫌弃,我便将她许配与你如何?”
秦渐辛大窘,偷眼向钟蕴秀瞥去,只见钟蕴秀眉头微颦,却无羞赧之色,轻声道:“爹爹醉了。”钟昂忙道:“秦兄弟年轻脸嫩,不明白爹爹的脾气。我和秦兄弟八拜之交,我的妹妹便是秦兄弟的妹妹,爹爹开这等玩笑,倒叫秦兄弟不好和妹妹相处了。”钟相微微一笑,便即岔开话题,考教秦渐辛的武功,不再提许婚之事。
当夜秦渐辛便在钟昂房中歇息,虽是连日疲累,却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心中极力回想钟蕴秀丽容,只是模糊一片,怎么也想不起来。但若说就此不想,却又不能。忽然想起张素妍来,鼻子一酸,心道:“师妹那般待我,我却害了她的性命。苟活至今,已是愧对师妹,怎能再对别的姑娘动念?钟姑娘便是再美十倍,却又如何?”索性翻身坐起,盘膝坐在床上,打坐练气,良久良久,终于心思宁定。
次日醒转之时,已是日当正午。秦渐辛自知失礼,忙至大厅上寻见钟相请安谢罪。钟相笑道:“少年人专心练功,那是好事。昂儿若是有你的勤勉,你钟世叔不知有多欢喜呢。”秦渐辛自出娘胎,第一次被人夸赞勤勉,不免啼笑皆非。
一瞥眼间,却见钟相身边除杨幺、仇释之,还坐着一个胖子,不过四十余岁,然而满脸皱纹,须发皆白,却是满脸油光。秦渐辛忙上前施礼道:“这位想必是夏龙王了。晚辈昨日未能拜见,实是大大的失礼。”那胖子夏诚还了一礼,却不说话。秦渐辛又对钟相道:“世叔和诸位法王商议教务,小侄不敢与闻。这便告退了。”
钟相道:“你曾说有意入教,回头大伙儿在武陵山聚会,便乘便给你行了入教之礼罢。”秦渐辛一怔:“武陵山聚会?钟左使这么快便起兵?”钟相微笑道:“不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金人弃湖广南路北退,宋兵却尚不及接收。正是本教起兵的大好时机。当年你钟世叔也是未满三十便就任光明左使。你的武功虽然尚未臻一流境界,但智谋过人,善能用兵。虽说年少,但若增补为本教十二法王之一,谅来无人不服。”杨幺接口道:“不错,将来秦公子到了咱们这般年纪,武功自然远胜我等。这份才具却是旁人拍马也赶不上。若是就任本教法王,再合适也没有了。”
秦渐辛低头沉思,忽道:“钟世叔,我不入教。”钟相愕然道:“你不入教?”秦渐辛抬头道:“不错。我受世叔如此厚待,自当为世叔尽心竭力。正因为如此,我便不能入教。”钟相眉头微皱,却不接口。秦渐辛又道:“钟世叔,恕我直言,世叔的才具比方教主如何?”钟相微一思索,道:“非是我妄自菲薄,但教主天纵英明,实非我所能及。贤侄,你是说教主当年尚且起事不成,所以咱们这次也不能成?那可不能一概而论啊?”
秦渐辛道:“我曾听方教主述说往事,方教主当年之所以兵败,乃是因为朝廷下诏免除花石纲,重得民心,以至于除了明教弟子,无人再肯为方教主效死。钟世叔,眼下确然是起事的大好时机,但若是只凭着眼前形势起兵,将来形势一变,只怕前景堪虞。方教主便是前车之鉴。”
钟相点头道:“贤侄所言不错。却不知贤侄有何妙计。”秦渐辛微微一笑,说道:“烦借文房四宝。”钟相依言命人取来。却见秦渐辛铺开宣纸,饱蘸浓墨,振腕写道:“均贫富,等贵贱。”他虽自幼读书,字迹却甚是拙劣,六个字写得歪歪斜斜,便如出自初学写字的蒙童一般。但钟相等凝神瞪视,竟是谁也不以字迹为意。这四人虽都是内功深湛之士,但一时之间,竟然不约而同的呼吸粗重起来。
良久良久,仇释之方叹道:“休说如今这等乱世,便是太平时节,以这六个字号召,也不怕无人效死。当初方教主若是有这六个字,只怕未必便败呢。秦公子,适才钟左使说要你出任本教法王,老实说,老衲心里其实是颇不为然的。但现下老衲却是心悦诚服,再无丝毫疑虑了。”
秦渐辛道:“这便是我不肯入教的缘故。钟世叔,要问鼎天下,须得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方才无所不可。方教主兵败的第二个缘故,乃是太过依赖教中兄弟,不免令教外贤人心冷。钟世叔,你对我的深情厚谊,小侄自然是铭感五内。但我若入教,世叔不过得我一人。我不入教,世叔却能令天下士人都知道,明教副教主、光明左使钟相,任人惟贤,对于教外贤人,一样的信赖重用。钟世叔,你做燕昭王,我便做郭槐。这样,自然会有乐毅前来投奔。要得天下,便得倚仗天下人之力。”
杨幺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说道:“秦公子所言的确是金玉之论。钟副教主,我忽然想到,教主手谕中说,你可承制建号帝王,只怕教主的意思,也是和秦公子差不多,是要你不必执著明教旗号。以我之见,钟副教主起兵之时,不必以本教为号召,直接称王便罢了。”仇释之道:“不错,咱们在湖广起事,钟左使便自称楚王罢。”
钟相眼中光芒闪动,向武陵山远眺,良久良久,沉声道:“武陵山大会之后,我便不是钟左使、钟副教主。”杨幺更不迟疑,翻身拜倒,大声道:“臣杨幺,参见楚王。”夏诚等跟着拜倒,齐声道:“参见楚王。”
申牌时分,数万教众齐聚武陵山中。黄佐、杨钦等都是精明干练之才,虽只半日工夫,却诸事预备妥当,白酒、熟牛肉流水价送上。众人欢呼畅饮,不觉夕阳西下。眼见暮色之中,一团团火把由少而多,由疏而密,渐渐星星点点,漫山遍野,映得半边天空赤红。
钟相登上一块巨石,运起内力,朗声道:“火圣明尊传下教义,天地万物,有明暗二宗,行善即是向明,为恶即是向暗。万载光阴,分过去、现在、未来三际,昔时因,即为今日果,今日所作,即是明日所受。可是那些贪钱的官吏,怕死的将军,却何以能快乐逍遥?这公平么?”数万教众齐声高呼:“不公平!”数万人声音混在一处,山谷应响,当真犹如天崩地裂一般。
钟相又道:“太平时节,官府要咱们百姓完粮纳税,以咱们百姓的血汗供养官吏的俸禄、士卒的粮饷。东京破了的时候,有人在太庙见到太祖皇帝的诰训,说是‘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连太祖皇帝都知道是咱们老百姓在供养官吏将军。可是金狗打来了的时候,那些官吏、将军,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们扔下百姓逃走了!”众人愤恨已久,这时齐声大哗,登时乱作一片。钟相举起双手,示意众人稍静,又道:“若只是畏敌逃走,那也罢了。可是金狗退了,他们却滥杀无辜百姓,虚功滥报。这也罢了,居然还打着咱们明教的旗号,明火执仗,公然抢劫。就因为他们是官,是贵人,便可以肆意妄为吗?大宋的王法,便管不了他们了吗?”众人更是群情激愤,纵声大呼,拔刀斫石,忿忿不已。
钟相待众人稍定,缓缓道:“大宋管不了那些狗官,咱们替它管;大宋救不了百姓,咱们替他救;大宋的王法不公平,咱们自己定公平的王法。当官的仗着权势,可以不怕王法,有钱的仗着财势,可以不怕王法。这样的王法,还算王法吗?”忽然提高声音:“王法分贵贱贫富,就不是善法。是恶法,是邪法。咱们的王法,要等贵贱,均贫富。”
众人听到“等贵贱,均贫富”这闻所未闻的六个字,陡然间鸦雀无声。过得片刻,忽然不约而同,齐声大叫:“等贵贱,均贫富。等贵贱,均贫富。”钟相右手一挥,早有百余名教众应声而起,数百面白旗迎风招展,上绘火焰飞腾之形,横书“等贵贱,均贫富”六个大字。众人齐声欢呼。
钟相当即传下号令,建号“大楚”,自称“楚王”,立钟昂为太子,改元“天载”。武陵县官府近十年来早已形同虚设,这时只需改换旌旗,便为大楚都城。命杨幺、仇释之、夏诚、钟昂、秦渐辛、黄佐、杨钦等分兵十余路,攻略临近诸郡县。义兵各打“均贫富,等贵贱”旗号,尚未出兵,早已轰传湖广。鼎州武陵、桃源、龙阳、沅江,澧州澧阳、安乡、石门、慈利,荆南枝江、松滋、公安、石首,潭州益阳、宁乡、湘阴、安化,峡州宜都,岳州华容,辰州沅陵,各处郡县百姓纷纷揭竿响应,官吏望风而逃。竟是兵不血刃,便即席卷湖广。
钟相只道造反起事,必然少不了血战。不料起兵半月,只桃源县知县钱景持率了数千乡勇稍作抵抗,被秦渐辛以八百骑杀得大败亏输,钱景持阵亡,数千乡勇小半溃逃,大半归降。其余郡县,竟然丝毫未遇抵抗。只因太过顺利,反而不能置信。钟相念及王宗石和自己才具相当,苦战之下方才占据贵溪、弋阳两县,而且数日间便即兵败,至今生死不明。便是方腊当年,也无这等声势,一时不禁踌躇满志。想到秦渐辛妙策如神,更是深服方腊知人之明。
秦渐辛却甚是悠闲。他虽自幼熟读兵书,深通韬略,对遴选、编制、操练、演习诸般养兵之道却是一无所知。反不及杨幺、夏诚等御众日久,熟习此道。是以每日里除了运气练功,便是向仇释之讨教“叠浪劲”的要窍。这“叠浪劲”说来奥妙,其实不过是运使劲力的巧妙法门。秦渐辛内功已然不弱,奇经八脉畅通无阻,更深通“支离心法”,习练这“叠浪劲”的末节功夫自然毫不为难。匆匆数日间,已然融会贯通。每日里更是无所事事,在武陵城中到处乱逛。钟相本想委以方面重任,眼见秦渐辛空自智谋过人,却全无治政之才,也只有喟然长叹,无可奈何。
这日钟相、钟昂都忙于政务,秦渐辛独自一人坐在后庭,百无聊赖,望着那武陵溪出神。忽听得背后脚步细碎,回头看时,却是钟蕴秀。秦渐辛起初见到钟蕴秀丽色,一时情动,大为失态。自那晚想得明白后,思已无邪,钟蕴秀虽容光照人,日常相对,他也已能淡然处之。这时见到钟蕴秀,顽皮心起,作势下拜,笑嘻嘻的道:“小人参见郡主娘娘。”
钟蕴秀微笑道:“秦公子,这些日子你的名声可响得很啊,人人都说你是今世卧龙,三言两语便为我爹爹席卷了半壁江山。”秦渐辛笑道:“郡主娘娘便是高明,一句话骂了四个人,却不带半个脏字。”钟蕴秀淡淡一笑:“跟你说话当真累的紧,我随口一句话,偏生你有那么多心思。我便是骂人,也只骂了三个人。”
秦渐辛奇道:“你怎知我在想什么?”钟蕴秀笑道:“你若说我是骂人,便是在心里把爹爹比作大耳儿刘备,把哥哥比作刘封,把弟弟比作阿斗。只是你这般悠闲,怎会如诸葛亮一般活活累死?我便是想咒你,也是不成的呢。”
秦渐辛张口结舌,忽然笑道:“我还道你当真有他心通的神通。却原来也只猜对了一半。我说你把我比作诸葛亮是在骂我,倒不是说你咒我早死。只是那诸葛亮啊,生得那般俊,又是那样的才情,却偏偏讨了个丑八怪老婆。”
钟蕴秀笑道:“诸葛夫人才华盖世,诸葛武侯的学问,不少还是跟诸葛夫人学来的。这般聪明的女子,你便是想找还找不到呢。诸葛武侯娶得这样一位夫人,正是他的聪明之处。原来今世卧龙秦公子,较之真正的卧龙毕竟还是逊了一筹。”秦渐辛听到“今世卧龙”四字雅号,心中得意,却摇头道:“论聪明,论才学,我自然不及卧龙远矣。只是有一样啊,我却比诸葛亮强了太多。”
钟蕴秀横了他一眼,嗔道:“不害臊么?跟诸葛武侯比武功?你又怎知诸葛武侯武功不如你了?书上说诸葛武侯曾向徐元直学剑术,只怕他的武功也比你强许多呢。”秦渐辛见到她眼波流转,心中一荡,随口道:“好罢,就算诸葛亮的武功也比我强,但福分一定没我好。那诸葛亮想找聪明的女子为妻,好容易找到了,却是个丑八怪。我今世卧龙秦公子啊,眼前却有一位聪明绝顶的绝色佳人。哈哈,我瞧我还是叫今世周郎好了。”
钟蕴秀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却不作声。秦渐辛自悔失言,一时也是讪讪的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钟蕴秀含羞低头,露出半截白生生的颈项,十分娇柔之中平添半分妩媚,当真是艳极无双。秦渐辛倏忽之间,却想起当日龙虎山高崖之上,张素妍也是这般含羞低头的情景,胸中登时如煎如沸,只觉一颗心空荡荡的,竟不知身在何处,脑中一晕,便要伸臂向钟蕴秀纤腰揽去。
手臂方才伸出半尺,忽然全身一空,几欲虚脱,不知不觉已然软倒在地。他身上所中芙蓉膏之毒,已有月余未曾复发,这时突然发作,来势却比往常猛了好几倍。钟蕴秀忽见他摔倒在地,浑身剧战,不知他得了什么怪病,却见秦渐辛伸手扶住石凳,勉力摆出打坐的姿势,登时省悟,道:“啊?原来你身上带着内伤?”
秦渐辛不及向她解释,勉强一笑,额头上却已汗水涔涔,忙闭目运功。他颇明医道,知道凡是大病将愈,必先陡然猛恶,那是疏导病灶之故。这次隔了许久,芙蓉膏突然发作,势道却又如此猛烈,必是芙蓉膏之毒将要断根。这时虽然催动内力时犹如一把把小刀在经脉穴道中乱攒乱刺,心中却甚是欢喜,强忍痛楚,凝神运气,只盼一劳永逸。
便在此时,忽听得脚步声急促无比,钟昂的声音慌道:“秦兄弟,你在么?大事不好了。”跟着钟蕴秀道:“哥哥,秦公子在这里。似是内伤发作,正在运功。你别惊扰着他。”钟昂跌足道:“那可怎么是好?爹爹大发脾气,要杀仇大师,连杨天王都劝不住。眼下只怕唯有秦兄弟能救仇大师了。”
秦渐辛吃了一惊。他和仇释之虽然相识不久,但仇释之为人温和,又于他有传功之德,在他心中,早已是半师半友,亲厚无比。一急之下,顾不得芙蓉膏之毒,睁眼道:“大哥,快带我去见世叔。”他这时全身剧痛奇痒,几欲昏厥,使尽了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得平缓如常,却无论如何没力气站起来了。
钟昂见他睁眼,喜形于色,忙抓住他左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的将他拉起。钟蕴秀情知事急,顾不得许多,伸手抓住秦渐辛右臂,左手托在他腋下。兄妹二人搀着秦渐辛,便向大殿疾奔。秦渐辛本已痛不欲生,忽觉钟蕴秀一只小手托在自己腋下,虽然隔着衣衫,却似也觉到那只小手的温软滑腻,鼻中又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恍恍惚惚如在梦境,忽觉身上痛楚也没那么难以抵受了。
第十二回:无复玻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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