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 第九章 对决·真相(1/2)
夜幕下的天启城,隐藏着各种各样的暗流。它们在街道和屋檐下游走,和那些带刀的黑衣缇卫们进行着或明或暗的碰撞。
荆六离现在藏在黑夜之中,却觉得自己像暴露在白昼般危险无助。安乐死了,死在了散香楼。剩下的两个人,谁是内鬼?荆六离不能确定。
或者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们都杀了?
不行,荆六离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那样他也躲不过魇的责难和捕杀。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小组全灭,他将被彻底盖上背叛者的钢印,然后被无情地抹杀掉。
就像空气中的露珠一样,他这个曾经声望显赫的天启联络人会瞬间在人间蒸发。
然后他听见了“吱呀”一声,自己的房间门不知道被谁推开了,有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这间黑暗中的小屋。
荆六离整个身体绷成了一条线,多年的生死一线,让他迅速地把自己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对方是谁?舒夜还是龙泽?在黑暗中他努力地分辨着对方的呼吸,但是那个人就像他一样,瞬间就消失了气息。要不是那半开的门还显示着曾经有人进来过,荆六离几乎会认为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只有多疑的自己而已。
“啪”的一声,原本漆黑如墨的屋子里,一个火折子被点燃了,握在一只有力的手里。荆六离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对着那只手的主人挥出一刀,但是在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火光之下,荆六离看见了几缕一闪而过的光芒。
荆六离最清楚那是什么,那些是蜘蛛最锐利的毒丝,是一寸就能够致命的刀刃。刚才他若是出手,现在估计右手已经和他自己分离了。
黑暗中那个火折子慢慢上移,露出了一张脸。这张脸线条冷硬无情,锐利的额发刺突出来,脸上横贯的刀疤在摇晃的火焰下若隐若现,嘴上却带着淡淡的弧线,那是狼的微笑。
龙泽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整个屋子终于驱散了黑暗,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在桌子的两侧。
“你终于来了。”荆六离微微一笑,身体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龙泽没有说话,却自顾自地举起了左手。他的左手提着一个灰色布包,他慢慢地把布包放在屋子正中的木桌上,然后缓缓地打开布包。屋子里登时传来一股浓重的腐臭味,荆六离不禁皱了皱眉头,往后小退了一步,灰色布包里面是一个短发的头颅,因为时间久远而已经有些腐烂。额上的红绳已经有些松脱,但是人的面目还依稀可辨。荆六离很熟悉这张脸,虽然他更熟悉的是这张脸的主人手里的那柄弯刀。
“荆六离,这是我在乱葬岗找到的。最后一条路都已经堵上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龙泽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双目直视着荆六离,他拔出了“刺蛇”,弹出了毒信般的锋锐窄刃。
荆六离微微一笑,不久前他还刚刚遇到过几乎完全相同的问题,虽然问问题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不过他相信他也能用同样的答案说服面前这个人。
“二比一,这是我们现在要面对的局面。”荆六离缓缓开口。
几个对时之后,同一间小屋。
舒夜知道自己来得太迟了。
不大的小屋里,一切都很整齐,没有想象中的搏斗痕迹。只是屋子正中趴着一个人,魁梧的身体一动不动,舒夜搭了搭脉搏,这个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那张现在已经青紫的面孔虽然已经有些变形,但依旧能看出死者的身份:曾经的天启联络人之一,荆六离。
他曾经孔武有力的双臂已经变得有些发软,嘴唇呈现出可怕的紫色。这种颜色舒夜最熟悉不过,那是“杯影”的剧毒,那些能隐藏在所有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的金色小蛇,是刺客们最喜欢的一支毒箭。它们细小的身躯有力而富有弹性,能在瞬间弹射出近十步的距离,然后把致命的毒液用锋锐的毒牙注入猎物的血液里。那是一滴就能使夸父死去的剧毒,再加上它们总是隐藏在最让人出乎意料的地方,迅速而细小的一击,几乎没有人能够避开它。
就算是荆六离也不行。他的咽喉处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淡淡的两点红色。由于“杯影”的毒素蔓延得很快,所以伤口四周几乎和全身的肤色没有什么区别。那些致命的紫色,看起来就像是最妖艳的鸢尾花。
荆六离的桌上放着一个破旧的包袱,里面是一个腐烂的头颅。舒夜用白色的衣袖掩住口鼻,辨认出那是边二的头颅。
真的是你么?龙泽。舒夜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刀鞘。连荆六离也死了,留我到最后,不知是你的仁慈还是你的残忍。舒夜用力握了握刀柄,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手心有些刺痛。狭窄的暗屋里,舒夜仿佛又听见了边大那啪嗒啪嗒的水烟声,花白的须发下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仍旧在那样看着舒夜;边二手上的弯刀又翻花一般在他的双手上飞舞,细长的双瞳晶亮如刀;一个金色长发的苏小钏微微皱着眉头,用一只美玉般的手掌在颈边轻轻扑扇着,眼里流转的光像美丽的蝶一般绚丽;而那个魁梧有力的荆六离,难得地对着他露出了一些歉意的表情,古铜色的皮肤上闪耀着灯烛的反光;最后舒夜看见了安乐,她静静坐在屋子的一角,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深潭般的双瞳静静地看着舒夜,纤长的十指交叠在一起,白皙如玉。就像三年前的初见,美丽而安静。
舒夜挥了挥手,像要挥去这些回忆一般。他缓缓地把桌上的包袱重新打好,然后系在腰间。接着他轻舒猿臂,只用一个右手就吧荆六离那具魁梧而失去生命的身躯扛在肩上。他俯身吹灭了那盏已经快要燃尽的蜡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就让我最后再送你们一程。不久之后,我将向诸位送上最后一个头颅,他的或者我的。
三日后,天启安定坊,官道长街。
暮色再一次吞噬了整个天启,寂静无人的长街上,萧瑟的风卷起落叶,翻飞在冷涩的空气之中。
长街的两端转出了两个人影,左首的一个穿着白衣,温和的脸上没有笑容,双手长短不一的两柄刀微微震动着,发出隐隐的嗡嗡声。
右首的人穿着一件灰袍,白色的斗笠下,锐利的额发刺突出来,看不见他的脸。
“你来了?”舒夜问,黑褐色的眸子透出锋锐的杀意。
“我来了。”龙泽冷冷地回应,右手从腰畔抽出了“刺蛇”。
“我找你很久了。”
“我也是。”
“荆六离死了。”舒夜盯着龙泽,对方的双目藏在斗笠下,看不分明。
“我已经知道了。”龙泽的身形微微颤抖了一下,右手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么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吧?”舒夜双刀分开,长发被晚风卷起。
“确实。”龙泽冷冷地接口。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
“我也是。”
短暂的沉默后,舒夜和龙泽几乎同时开口。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两个不同的声音竟然发出了相同的怒吼。
两人听到对方的质问都愣了一下,风呼啸而过,暮色更重了,两人手中的反射的刀光显得更加刺眼。
“只剩下我们两人了,你没有必要再伪装了吧?”舒夜冷笑了一下,右手屈肘,长刀横在身前。
“虽然觉得很无聊,但是真的很想把这句话原原本本的摔回给你。”龙泽手中的“刺蛇”早已吐出窄刃,獠牙尽露。
“你杀了荆六离!”舒夜咬了咬牙。
“今晚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这句话我也很想对你说。”龙泽用左手摘掉了斗笠,摔在了地上。他锐利的额发下,双目圆睁,隐隐露出赤红之色。横贯的刀疤红得发亮,像一抹血,“到这个时候你还在伪装,还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我也还给你!”一片落叶飘过龙泽的眼前,舒夜一个踏步,把自己整个人向龙泽投了过去。他的右手伸展,长刀带动着身体,一束流光,像是离弦的箭。
“不用做口舌之争了,杀了你就是唯一的答案,大家的仇,由我来报。”龙泽声线低冷,手中的“刺蛇”也已经迎击了上去。
尖锐的金属相击声,舒夜右手的长刀和龙泽的“刺蛇”相交后迅速分开,左手的短刀跟进,进攻的路线上却再次撞上了“刺蛇。”舒夜双手不停,双刀行云流水般地交击在龙泽的“刺蛇”之上,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龙泽锐利的额发有几缕被刀风所斩断,他却神色未变,满眼都是愤怒的神色,“刺蛇”宛如有生命一般,在双刀间游走,让舒夜根本没有任何可乘的空隙。
舒夜手上的双刀没有停息,心中却有了一些莫名的疑问。
“荆六离不是你杀的?”舒夜在连绵的攻势里问了一句,声音却不紧不慢。
“你自己下的手还来这里惺惺作态干什么?”龙泽的“刺蛇”终于发现了舒夜流水般的攻势之中的一点破绽,那窄而锋锐的利刃像毒蛇一般,迅速从刀阵之中穿过,直直地刺向舒夜。
舒夜大喝一声,双刀交叉下压,把“刺蛇”的窄刃压了下去,然后对着龙泽笑了笑。
龙泽还没有对这个诡异的笑容反应过来,舒夜已经抬起脚穿过交叉的双刀,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龙泽的脸上。
龙泽被这重重的一击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整个人踉跄地后退了一步,然而他预期将要接踵而至的后招并没有来到,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已经垂下双刀的舒夜。
“怎么?良心发现了么?”龙泽戏谑地咧了咧嘴,脸上的刀疤再次扭曲起来。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舒夜淡金色的双眸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
“什么事?”
“你最后一次见到荆六离是什么时候?”
“五日前。”
“你确定他不是内鬼?”
“本来只是半信半疑,所以我才来找你。不过既然他已经死了,答案就很明显了,你就是那个内鬼。”龙泽的语速没有停顿,举起右手,手里的“刺蛇”直指着舒夜。
“你走的时候他没有死?”舒夜再次开口。
“没有。”
“我今天找到他的时候,他刚死不久,杀他的是‘杯影’。”舒夜缓缓地说,鬓角的几丝长发拂过面颊。
“什么?”龙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杀了范雨时,我根本就不可能是内鬼!”
“这点我也一直没有想明白过,但是现在只剩下你我两人,我知道不是我,那么自然你就是内鬼了。这么简单的选择题,还有什么疑惑么?”
“你们龙家的训练里,一直没有怎么关心药理的学习吧?”舒夜说。
天罗山堂的上三家里面,龙家擅于体术,阴家主修秘术,而舒夜所在的苏家,最擅长各种机关和秘药,诡计天下无双。
“你想说什么?”龙泽没有理解舒夜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你知不知道雷州的密林里,有一种草药,叫‘雾心’。”舒夜不紧不慢地说。
“完全没有听说过。”龙泽不知不觉被舒夜的故事所吸引,接口到。
“这种草十分罕见,连本堂的药堂里也只存了不到十棵。这种稀世的草药有一种毒性,少量温煮后能让人暂时停止心跳和呼吸,但是五感并不会消失。”
“你的意思是……”龙泽的眼睛一亮。
“对,同是苏家出身的荆六离,他很可能是用了雾心草诈死……”舒夜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他的尸体在哪里?”龙泽咔哒一声收起了“刺蛇”的窄刃,但还和舒夜保持着距离。
“我埋在城西乱葬场了。”
“你倒是好心……虽然我还是不相信你,但是我觉得我们现在过去看一看,应该没有什么损失。”龙泽语气终于有一些缓和。
“正有此意。”舒夜微微一笑。
“那么请带路吧。”龙泽伸出右手。
“我也不想把后背露给你,”舒夜轻笑了一下,淡金色的眸子里还带着一线警觉。“不如一起走吧,那个地方你应该也很熟悉了。”
“很好。”龙泽不再说话,拾起了地上的斗笠,再次把脸藏在斗笠下。
几乎与此同时,两个坊以外的一间小屋里。
“确定了么?” 黑衣的年轻人坐在窗沿询问道。
“基本可以锁定,钉子就是他了。”下首魁梧的青衣人拱了拱手,“剩下的人怎么办?一起抹杀还是保留下来?”
“静观其变。”年轻人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最后如果活下的是钉子,我们就地格杀,如果是自己人,那么正好给老爷子交账。”
“属下明白了。”魁梧的青衣人迟疑了一下,没有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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