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 第八章 叛徒·守望人(1/2)
“没想到内鬼竟然是我们的守望人。”龙泽说话的时候坐在屋角,另一头,一个陶制的药罐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让他皱了皱眉头。
“守望人是内鬼的话,要出卖刀就很轻松了。”说话的人从炉子边上抬起头来,脸被熏得有些黑,淡金色的眸子依旧明亮。
“这次的行动,只有荆六离知道全部的行动过程,他是唯一可能的凶手。边大和边二是本堂的两把好刀,却被自己的兄弟出卖了。”龙泽轻弹了下刺蛇的刀柄,锐利的额发遮住眼睛。
“这次行动之前,荆六离单独找过我。”舒夜漫不经心地说。
“哦?”
“他告诉了我全部计划,他说我是最后出手的刀,必须知道所有人的计划和行动步骤。”舒夜看着龙泽的眼睛。
“倒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龙泽笑了笑,“那么你也有可能是那个内鬼喽?”
屋子的气氛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舒夜从陶罐里倒了一碗药,轻轻吹了口:“我杀了范雨时。”说完这句话,他一仰脖,将那碗温热的药一饮而尽。
“或者说,你认为辰月会为了掩藏一个内鬼,牺牲他们自己的教长。”舒夜擦了擦嘴角。
龙泽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找到他,在魇抹杀我们之前杀了他。”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不过你还记得密笺背后那行小字么?我觉得你的也应该有。”
“不论成败,五日后太时,城北天安坊散香楼聚首。”龙泽还记得那排细密的小字。
“正是。”舒夜从怀里取出自己那张密笺,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原本是刺杀猎物的计划,实际上却是将我们送往死地的请柬,“我说过我不会信任任何人,就算守望人也一样,我改变了我的行动计划,果然看见了捕蝉的螳螂,可惜他到死也没有想到,那只蝉已经变成了黄雀。”
“任何时候多留一个心眼都能够救命,”龙泽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杀死了那个怪物。”
“没有杀不掉的目标,只要你的准备充分。”舒夜摆摆手,“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如何对付荆六离。”
“五日后,在他准备的墓场埋葬他吧。”龙泽戴上了斗笠,半张脸隐藏在斗笠下。
“那么我们需要比他晚到一刻钟。”舒夜说。
“荆六离也只需要一刻钟?”龙泽在门口转过头。
“打草惊蛇,”舒夜压低了声音,“他可是最有经验的毒蛇。” 他捏着密笺,缓缓地凑近了屋里的油灯,火焰摇晃着舔了密笺一下,霎时把它整个吞噬了下去。火光一闪而过,舒夜轻轻吐了口气,剩余的灰烬也碎裂了,散入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我可以相信你么?”龙泽盯着对面那对淡金色的眸子。
“如果我是你,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这也是我对你的态度。”舒夜这一次没有笑。
龙泽没有答话,点了点头,拉开了木门。
“等一下,”舒夜仿佛想起了什么,“安乐呢?”这朵美丽带刺的稚嫩鲜花,他从醒来后就没有见到过。
“估计是害羞吧,”龙泽难得地笑了笑,“你没醒之前,她对你的关心可没有普通兄弟那么简单。”
“如果是害羞也就罢了,”舒夜喃喃道,“我只是担心一件事情。”
“什么事?”
“她去找荆六离了。”
“范雨时死了?”
“是的。”
“奇怪,难道不是他……”荆六离低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
安乐坐在荆六离的对面,咬着牙缠上了最后一圈纱带。暗红色的血缓缓浸泌出来,在灰白的纱带上绘出一块污迹,像一朵拙劣的花。缇卫的弩是天启兵马司监制打造的,手臂上只要被射入一箭,就能让它失去所有行动能力,虽然只是擦身而过,三棱剑簇还是在安乐雪白的右臂上带出了一个可怖的伤口。
“没事吧?”荆六离问。
“不碍事。”安乐尝试着抬了抬胳膊,忍不住皱了皱眉。伤口比想象中的深,不过最起码命还在。
“你不会在怀疑舒夜吧?”安乐盯着荆六离的眼睛。
“只有我和他知道整个行动的步骤,除非边大和边二自己出卖了自己,不然除了我俩你们没人能知道他们的位置。”
“那么如果舒夜出卖了我们,为什么他要杀死范雨时?”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荆六离看着窗外的黑夜,第一次对整个行动感到不自信。
范雨时不是普通的喽啰,就算舒夜要故意隐藏自己内鬼的身份,这么做也毁掉了他在辰月中的所有地位。
如果不是舒夜,那是谁呢?
知道全部计划的只有他和舒夜,如果不是舒夜,那么……
荆六离突然发现安乐盯着他看的眼神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是的,如果不是舒夜,那么就是我了。
安乐对着他笑笑,左手却摸出了怀中的匕首,右手的钢针闪着幽幽的绿光,“那么荆六离,说出来听听,你没有出卖我们的理由吧。”她手臂上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再次裂开,但是这次她却没有再皱眉。
一刻钟以前,天墟观象殿。
“范教长遇害了。”说话的人声音阴冷,黑色的人影跪在地上,背上银色的晋北蛇尾菊被朦胧的烟气所遮罩,连那圈锐利的刺仿佛也被这里的氛围所影响,显得安分了不少。
“这件事情我已知道了,雨时的命星陨落的那道光,我能够感觉到。”古伦俄银色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大半张消瘦的脸,“神召唤他的时间早了一些,不过这也是他自己所选的命运。”
苏晋安只是低头看着观象殿地面上冰冷的石板,没有接口。
“而汝之命运,”古伦俄顿了一下,走上前一步,把右手轻轻覆盖在苏晋安的头上,“也需要接受新的选择。神之为刀,若耕若离,已经没有人能发动种子的传召了。当年种子的安置,你也参与过。这一次,也由你来进行最后的清扫吧。”
苏晋安觉得自己头顶上那只手冰冷刺骨,但他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只是深深的伏下身去,前额抵上了冰凉的地面:“学生谨遵教诲。”
古伦俄满意地收回右手,双手交握在一起,转身退去了。
“不要让我失望。”
他最后的声音低低回荡在空旷的观象殿里,人却消失不见了。
苏晋安很久以后才能够抬起头,费力地站起身来,躬身退出了观象殿。
观象殿沉重的石门在苏晋安身后被那个少年缓缓合上,宏大高耸的天墟又恢复了寂静,苏晋安直起身子,脸上慢慢有了一些笑容。
他掏出袖中那卷羊皮信卷,整齐的小楷写着一句话:二十一日正午,天安散香楼,余党皆汇。
发信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封信将给自己带来最终的死亡。
五日后,天安坊,大雨。
舒夜正在吃面,一袭白衣坐在一个满是油烟的小馆子里。整个馆子和他的服饰格格不入,然而他毫不介意,间或停下来给自己碗里加上一些辣椒面,吃得满头大汗。
现在距约好的时间还有一刻钟,舒夜惬意地抹了抹嘴,抬头看了看窗外烈日的角度。“老板,再给我来二角清酒。”时间还有很多,他并不着急。今日正午的散香楼,四个互相猜忌的人,将会是一场怎样的好戏?
舒夜自嘲地笑了笑,接过小二新上的清酒,一仰脖送进了口里。
“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
说话的人声音阴冷,整个人藏在湿漉漉的蓑衣里,几根零乱锐利的额发从头上的斗笠边上刺突出来。他摘去了斗笠,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条疤痕横贯了那张原本年轻的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龙泽,想不到你竟然能找到我。”舒夜抬眼看了看对方,眼里有些迷蒙,看来喝的酒已经太多。
“你太显眼了。”龙泽看了看舒夜面前歪歪斜斜的酒坛,皱了皱眉,“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待会就要对兄弟拔刀,有些难过罢了。”舒夜摇晃着手中的酒坛,似乎意有所指。
“呵呵,没想到你竟然还把荆六离当作兄弟。不过正如你所说,我不会信任任何人,包括你。”龙泽说,“而不论是谁出卖了我们,要想杀死我,也不件容易的事。”
“莫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来来喝一口。”舒夜微微一笑,端着酒坛递给了龙泽。
“时间到了。”龙泽没有接手,起身走出了酒肆。
门外,连绵不绝的大雨将整座城市笼罩。
安乐暗暗握了握手中的伞柄,觉得掌心有些微微发汗。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拥有的紧张感,多年后再一次蔓延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许的紊乱,荆六离说过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耳边。
“我不能证明自己不是内鬼,但是他们也不能证明什么。三选一,这是我们都要面对的问题,而解决它的办法其实很简单。”
四个人坐在一起对质,不论是谁,三比一的局面,内鬼只有一死。
的确,荆六离说得没有错,大家互不信任的形势下,内鬼才是最大的受益者。现在只剩下四个人,只要坐在一起交换情报,内鬼一定会露出马脚。
露出马脚的时候他就会死,三个天罗能在一瞬间杀死那个出卖了兄弟的内鬼。
但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能不能拔出刀。安乐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白衣的背影,殷红的血像梦魇一样蔓延开来,直到舒夜那张温柔的笑脸整个被浸没在血泊里,淡金色的眸子里带着温暖的笑,在鲜血的映照下却像死神的微笑。雨丝被风吹在安乐的脸上,凉得像阴冷的血。
舒夜杀死了范雨时,那么龙泽和荆六离才是可能的答案。安乐在心中暗暗下定了结论,抹去了脸上的水迹,昂首向散香楼走去。
天启城很少有单独出行的女客,所以安乐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织锦轻袍,银丝勾线的云纹精致细密的萦绕在袍子的一角,她长长的黑发被束了起来,头上戴着一顶士子们常戴的冠帽。她的衣领高耸,长袍宽大,看上去只是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才俊,腰侧精致的玉坠和上好的玉骨折扇让她看着就像一个世家的纨绔子弟。只是她的左手在宽袍里,暗暗扣着的是一柄锋锐的短刀。淡青色的纸伞分开了雨幕,安乐踏进了散香楼。
她刚走进散香楼的大门,就有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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