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83zws.com
首页 > 女生频道 > 浮世织香录 > 第十章 狂热

第十章 狂热(1/2)

目录
好书推荐: 三界宅急送外传之异人学园 河伯之书 红衣执政官 修罗神帝(孤寂星河) 魔卡异世界 道者无心·海内篇Ⅰ 道者无心·海内篇Ⅱ 奈格里之魂(灼魂之血) 九州:暗月将临 终极见习魔法师

迎香被龙蒴接回家,一路恍惚得厉害,脚步都站不稳,眼睛却蹬得铜铃般大。昨夜若一场噩梦,她似乎沉沦在噩梦中难以醒来。龙蒴也不多同她说话,先让她睡一觉,她说睡不着;让她吃些东西,她说吃不下,只呆坐在厅上发呆。龙蒴知她是给吓着了,一时回转不过来,便由她发呆,自己坐在旁边看书。过了一阵抬头看,见她已不知不觉昏睡过去,给她披上毯子,由她自己歇息去。直到下午,迎香才醒来,简单梳洗一番,摸到院子里,在石凳上坐下,木呆呆地看着远处。

龙蒴在她旁边坐了一阵,阖上书本,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说道:“前日我去柳氏酒家,听人说起原来萧家那丫头,就那个打骂你的倾枝,不是被翁笛认了妹子么?说她随翁笛过去不久,就被送给一户姓赖的做妾,先前还不愿意,端着小姐架子,大哭大闹,翁笛板起脸来,命人捆了她好一顿抽,再饿两天,很快没了力气折腾。赖家便趁夜一台小轿接过府去,原先说好给个姨娘当,也不给了,糊里糊涂的送给老头子糟蹋,也不知现下如何。”迎香扭过头,脸上无甚表情,龙蒴又道:“这消息一出,在店里引得好多人哄笑,都说倾枝不知好歹,妄图飞上枝头,攀附省城当家的年轻后生,谁知给老头子做了姨娘,那老赖家想来不是省油灯,家里不知多少个小姨娘,左一个右一个摆着,她过去不过给人玩两天也就厌烦了,丢在一旁,活死人般挨日子。恰好辛厨娘端东西出来,听见这话,追着那人细问了半晌,叹声作孽,摇头说倾枝太不懂事,当日在府里就总做这些白日大梦,若早改了跋扈性子,勤勉踏实些,不至有今日下场。”

迎香听了,木然点点头,淡淡“哦”了一声,又扭过头去盯着墙根发呆。龙蒴略一思索,已知她心里魔障丛生,暗叹一声,想了想,又道:“说到辛厨娘,马夫子最近十分勤快,有空就往酒家里跑,盼着多看厨娘两眼,可他本既贫苦,又舍不得本钱,还要装风雅,时常只靠一壶酒枯坐,顶多再点个蚕豆,一来二去的,柳望之不说什么,店里小二们却有些看不上,言辞间露出鄙夷来。偏生马夫子自认是个读书人,有身份,哪受得店小二这种‘下等人’的气?人多说两句,他自然上了脾气,那天终于闹起来,还靠辛厨娘劝解才作罢。谁知这下他更得了意,以为别人心里念着他,所以才为自己出头,便越发留了心,几乎每天腆着脸去坐,拿眼睛往厨房乱瞟……”

“可笑。”迎香冷哼一声,转脸看看龙蒴,微微皱眉道:“我不知原来你如此嘴碎,留心了这些事情。以往还真当你闲云野鹤,与众不同呢。”

“我……”龙蒴失笑,这还不是想岔岔你的心神,免你为王家的事魇住么?这话在心里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迎香瞥瞥嘴,又转头看向远处,龙蒴顺她视线看过去,见一只黄鹂站在树梢,脚下已踩住一条虫子,那虫拼命扭动挣扎,黄鹂昂头四顾,十分得意,待到虫子挣扎得奄奄一息,才低头猛啄,将虫子撕作几段吞下肚去,拍拍翅膀,满足地飞走了。

迎香微微一笑。

龙蒴暗自摇头,起身收了茶具,对她道:“今日早些用晚饭吧,完了带你去弄人。”

“……弄什么人?”迎香一愣。

“你心底想的人。”龙蒴冷哼一声,回头对她露出一抹诡秘冷笑。

区区几个字,如一块大石砸入迎香心湖深处,激起翻腾浪潮。她乱了呼吸,面色潮红,立在当地半晌,低声问道:“真的……?你,你愿意做?”

龙蒴转身往厅上走去,并不理睬她。迎香又站了片刻,慢慢往房内走去。一路上心如擂鼓,脑子里如走马灯般掠过许多场景,一会儿是多年前的旧事,一会儿是在桂川县受到的嘲弄,忽然都化作竹丽在王家大开杀戒的场景,她嫣然巧笑的面容与横飞血肉交织,让迎香胸口一阵窒闷,几乎眩晕栽倒,强撑住稳定下步伐。忽一抬眼,又见龙蒴站在厅上,发间那枚簪子含光蕴彩,透出清寒碧色,如一只从过往岁月中穿出的手,轻拨如水的时光,耳畔想起阵阵熟悉的话,不由痴了。

“待我回去,便迎你过门。”

“……我怎知你有何遭遇?不论如何,如今我是不要的了。”

“你要死便去死,只记得离远些,莫玷污我王家的门槛。”

“……”

站在午后的日光里,迎香突然打了个寒颤。

用过晚饭,揣揣不安待到天黑,龙蒴方带她出门,站在门口,迎香犹豫不决,龙蒴问她:“我知你心里放不下,但此事亦非常人可为。我答应报答你的恩情,便会为你做这件非常之事。只是,能否成行,端看你的意思,若你不敢去,也可就此作罢,不过从今往后,你再不要想这事,从心底里真正放下过往,你可能做到?”

迎香紧紧捏着大门上的环扣,指节泛白,咬唇默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龙蒴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不再多言,转身往前走去,迎香急忙给门落了锁,随他同行。两人转过回龙巷,一路往北,路旁还有几家未关张的饭馆酒舍、驿站商铺,温润光彩在夜色里盈盈流动,散出蒙昧不明的意味。将至城北门时,忽闻前边传来若有若无的香烛之气,稍一迟疑间,已见片片纸钱随夜风飞来。两人停步,抬头望去,见前边不远处一驾大车载着副棺木缓缓行来,两人忙让到一旁。

车驾走近,当头扶灵的是个高大汉子,满面风霜之色,一身劲装,看起来像江湖中人。这汉子背负一件物事,拿布密密裹了几层,度其大小,应是刀剑之属。迎香往后靠了靠,这汉子从她面前低头走过,紧跟着便是一个少妇,再后边跟过几个仆役打扮之人,看顾着车驾,嘴里低声念念有词。这几人沉默不语,一路走,一路撒出纸钱,为静谧的夜色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气。

这群人走过时,迎香嗅到一股冰冷香味,沉郁幽深,静谧浑厚,带着浓浓的异域之风,不由一愣,回头盯了片刻,低声道:“是天山寒屠香,这些人从西域来的?”龙蒴并不在意,道声走吧,带她继续往城北去。

出城继续向北,天已全黑,夜风呼啸而过。已是暮春时节,但在荒凉萧索的城郊,夜风依旧带来阵阵凉意,迎香拢拢衣服,有些害怕,“我们去哪里?”她提心吊胆地问:“不是说……要找个死人么?”

“去北山里。”龙蒴头也不回地道:“其实,真正的已死之人是不当用的,三魂已殁,做出来的也是个徒具人形的血肉傀儡,想他同常人般饮食起居、思虑言谈,绝无可能。”

“那……”

龙蒴停下脚步,回头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所以要快些,趁他还没完全死透。”迎香腕上触及他手指温度,心头顿时漏跳两拍,脸也红了,来不及反应,已觉身上一轻,双脚离地,整个人腾越在半空,随龙蒴一道在山间起伏奔走。两人穿林跃岭如灵鹿、如飞鸟,一迈步便是数丈之遥,耳边只听得风声猎猎,眼前所见树木乱石不住乱晃,方才还在极远处,眨眼间便已被抛到背后,身上却丝毫不觉得疲累。就这般跑了许久,龙蒴在一处山坳里停下来,四下看了看,指着前方一个轮廓模糊的东西道:“就是他了。”

月至中天,凄清夜色被照得透亮,散发出朦胧白光,迎香朝那东西走去,心头正疑惑是何物,忽听它发出低低的呻吟,似人声,更似困兽哀鸣,让人心头发毛。静夜突闻怪声,迎香顿时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不敢再上前查看。

龙蒴倒是笑起来:“还会叫,果然活着,甚好。”他走过去仔细看了两眼,朝迎香道:“还认得他么?”

迎香鼓起勇气也往前走了两步,探头去看,见那东西身上似穿着衣服,轮廓模糊一团,似乎正面朝下趴着,背上拱起。她认不得,摇了摇头。

龙蒴冷笑一声,抬脚将这东西翻过来,低声道:“弄成这样,也难怪你不认得了,这是王川。”迎香大惊,王川?他被竹丽掠走后生死不明,听闻官府与家人找遍城内外都不见人影,没想到竟被丢弃于此。就着月光,她仔细看去,见王川面目已一片血肉模糊,胸口剖开,血糊糊地露着一个大洞,两腿间也是个血洞,手脚以奇异的姿势扭曲着,显然已折断了。迎香不由浑身一颤,前日竹丽血洗王府的情景历历在目,此刻又见王川,心头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蹬蹬后退了两步,惨白了脸色。

龙蒴在旁,看着她不语。

迎香在稍远处站定,继续打量不成人形的王川,渐渐的,心底似乎又生出些许奇异不舍来。她想起在王家时,面对竹丽出现王川脸上那惊惧绝望的神情,心头竟涌过一阵若有若无的快意,如水下游弋的灵蛇,甫一现身便再看不见,但那一逝而过、灵巧矫健的身影却叫人千百倍回味。王家的血腥一夜,王川的薄情负心,竹丽的快意恩仇……一幕幕交织闪现,似皆已被刀锋刻入她心底,甚至让她隐约生出丝丝缕缕的快意来。

若有人今日负你、害你,来日你当千倍奉还。

去往王家的路上,竹丽曾这么对她说。

迎香眼前一黑,头上泛起阵阵眩晕,不知不觉间,脚下朝已成一团血肉怪物的王川走去,耳畔听得龙蒴冷哼一声,漠然道:“那狐狸好生无聊,报仇找这男人一个不就好了,偏生在城里闹事,惹出一番祸害来。早些把这男人抓来山里,随她怎样折磨,就如这般凌虐死了,又有什么关系?”他身上寒香在夜风中飘摇,似一张大手编制起绵密的网,将迎香心底的种种贪嗔痴怨纷纷罗织其中,那些深不见底的隐秘过往全被嵌入这张血泪之网上,在冷月下泛着幽幽磷光。

王川已是奄奄一息,五感俱丧,翻倒在地上如一只巨大蛆虫,丑陋不堪。迎香盯着他不语,龙蒴催促道:“赶紧,你还有最后一次抉择机会,要不要拿他的脊骨,做你想做的那人?”

“……我,我做。”迎香痴痴盯着地下,嘴里吐出细弱游丝的话,“给我做一个……”她咽下一口唾沫,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要做一个……颠钗。”

“嗯?”龙蒴一愣,似乎有些意外,声音里带着一丝嘲笑,一丝疑问:“这是何人?”

“金陵的一个粉头。”迎香面色渐渐泛白,声音冷下来,嘴角露出隐约笑意,胸中似乎有道闸门正慢慢打开。她眼里喷出怒火,喉中发出咆哮似地低吼:“金陵望春楼小花魁,连个头牌还没挣上呢……虽有三两分姿色,但容貌不如我,身段不如我……”

“你拿自己同婊子比?”龙蒴呵呵冷笑两声,打断她的话,皱眉道,“有这些废话的时间,不如早些办妥此事,免得他死了。至于你要如何交待所做之人行事,等人做好再说不迟。”迎香闻言面色一白,肩膀一震,咬牙不语。龙蒴也不再多问,令她后退,他此刻便取王川的脊骨来。

迎香退至一旁,远远看着他的动作。龙蒴手上发出若有若无的青白色光芒,挥舞间似撩起了月光织就的弦,这弦弹拨间削铁如泥,很快卸开王川四肢,消融了津液血水,褪掉那些深深浅浅的红肉,将洁白的骨骼裸露出来。冷月下,那脊骨白得似玉,上面透出些微红润光华,火焰般腾跃翻滚,像王川转瞬即逝的生命在上边做着最后的舞蹈。王川似乎并不感觉疼痛,既不叫,也不动,只静默接受最后的归处。龙蒴指着脊骨上隐约的红丝道:“来,看看这些,平常你们凡人可看不到的。这些红晕……若他已死,这脊骨上就没红晕翻涌,也就不可能做出活生生的人来。可惜,他已是濒死之人,所做的肉体顶多撑个月余,便会腐坏化作一摊脓血,若是个年轻健壮的,至少还有半年寿限。”

“无妨,一个月够了。”迎香嘴角噙着凄迷冷笑,看那脊骨的眼神恍如看着早已湮灭的温存时光,久违的冰冷与灼热蛛网般密密绕上来,将心底最隐秘的暗面都翻上来,和着冷白月光脉脉不语。

龙蒴扯扯嘴角,不说什么,手上动作加快,很快就取出两段莹润的脊骨,这脊骨洁白光润,映着月色,透出浅薄隐约的青光,放在布上,如玉笛静卧绮罗丛中,又有红晕如丝缎般包裹着它,火焰似的舞蹈盘旋。迎香叹了口气,谁能看出这是那个卑鄙无耻的王川呢?前夜王府的血腥厮杀,与此刻冷月下静谧的脊骨,哪一个才是真实呢?

“都是。”龙蒴似看穿她心中所想,将脊骨包起来,拎在手上,说道:“走罢,你心音太乱太响,莫在此地久留,免引来其他东西横生枝节。”

都是。

迎香一震,心里荡荡悠悠全是这两个字。都是……都是真实。过去的幸福与颠覆、桂川县的流言、与山鬼龙蒴的结识、前夜王府的血腥……都是真实。她忽有一种堕入梦中的感觉,深吸了口气,站直身体往四下远眺。冷月高悬,几缕飞云悬挂四周,晕出七彩霞色;群星黯淡,朦胧可见一条灰白光带横过天幕。在这些若有若无的黑白下方,一座座更漆黑的身影默然矗立远方,这是巍峨连绵的群山。近处野草疯长,树影参天,丛丛野花在其间安睡,偶尔传来一声不知何物发出的啼鸣,风过树梢吹得沙沙乱响,萤虫三三两两在草叶中飞舞,明灭幽光如群星跌落,不经意间,一缕寒香突入鼻端,为这幅远近高低排布、浓淡深浅交织的画面点染上诡丽神韵。她不由想起初次进入北山的情景——寒冷的初春日,她被流言刺得遍体鳞伤,于昏暗中跌跌撞撞、走走停停,也就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午夜捡到簪子,遇见了龙蒴……然后……

迎香犹在遐思发呆,龙蒴已上前来道:“走吧。”

“我们……我们取走脊骨……王川他,不就这么死了?”迎香不安。

“嗯,他已经死了。”龙蒴并不回头,带着她缓步而行,“即便不取,他也活不成,哪怕现在再放回去,他同样活不成。”

“那……”迎香回头看去,树林深处似乎闪过一缕鹅黄身影,转眼间又不见了。

“不用管她,她大仇得报,以后不会再来找你。”

“我们取走王川的……她不会不快吗?”

“呵。”龙蒴轻笑,“你以为王川为何会变成这样?若舍不得他死,何必又虐他至此……”

迎香不再言语,默默随他离去,返回的路似乎比来时长了许多,龙蒴带着她在山间穿行,忽高忽低,缓步间层层青山后退,绿水消隐,不知过了多久,桂川县的轮廓又在两人眼中显现。城门已闭,龙蒴不欲惊动看守,带迎香从一处僻静城墙上跃过,悄无声息回到城内,慢慢顺街道前行。走到回龙巷口,只见前方露出几点荧荧火光,似有几人提着惨白灯笼缓步而来,两人让到一旁。待这群人走近,迎香“咦”了一声,竟是方才出城时所见的那波人,见他们依旧扶着棺木,在街道上缓缓而行。走到两人近前时,那当头的江湖人抬眼看了二人一眼,又把视线在龙蒴身上一扫,最后看着他左手上拎着的物事——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脊骨,片刻后,他扭过头去,默然前行,其他人兴许是累了,对此一无知觉,只茫然护着车驾随他行走,不时撒出一把纸钱,念叨两句经文。

“……这是在做什么?”待这伙人走远,迎香低声问龙蒴。

龙蒴边往回走,边解释道:“就我所知,这当是桂川县的风俗,客死异乡的人若要归葬,需得人扶棺在城内走一夜,每条大道都得走到,全个替死人看遍故乡,安抚亡灵之意。”

“原来如此。”迎香喃喃自语,“这棺材里必然是个客死异乡的本地人了。我方才嗅到天山寒屠香的味道,那香又叫冥吞,是一道古方,冷香彻骨,更重要的作用是拿来防腐镇定,效果极好,不过因所需材质特异又金贵,绝少有人能配齐制出来的。”

“那看来这帮人还有点本事。”龙蒴淡然道:“不知棺材里躺的是谁。”说话间,回龙巷已在眼前,两人身影逐渐融入夜色之中。

王家血案不啻是在宁静的桂川县撕开了一道大口子,一时间各种说法尘嚣直上,许多人一大早就涌到县衙,探听消息,都被劝了回去,李大人一夜没睡,何长顺也忙了一宿,直到次日中午,才得空在县衙后边眯了一会儿,睡不到一个时辰,又被人叫醒,询问各种事宜,一番忙乱到金乌西坠,暮色渐起,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刚一到家,老仆便迎上来,低声道:“老爷不大好。”

爹不好?何长顺一惊,问发生何事,老仆叹息一声,说早晨老爷不知听街上人议论什么,出去了一阵,回来就神情郁郁,午饭也不曾用,只坐在书房里发呆,半晌竟落下泪来。他们看着忧心,问了一句,反被斥多话,因此也无人敢问了。只盼少爷赶紧回来,父子之间兴许好说话许多。

何长顺闻言,赶紧往书房里寻父亲,推门进入,见何主簿果然坐在桌后,脸上满是哀戚神色。看他进来,何主簿起身,哽咽道:“你知道么?苏公子死了!”

苏公子死了?!何长顺又是一惊,积累的疲倦顿时甩到了天边,追问道:“怎么死的?!爹如何得知,这是哪来的消息?”

“还需要什么消息……”何主簿连连嗟叹,回身坐下,皱眉道:“棺材都送回来了,昨晚已在城里绕了一夜,今早上有人看到,上前问了才知是苏公子。想到我家同他的渊源,特意来告诉我,我赶紧随人去看,在苏家旧宅里碰见了,扶灵回来的自称姓罗,是苏公子的徒弟……唉,万万想不到,那样的公子,怎么就死了呢?!”说罢,何主簿捶胸顿足,连声哀叹,沉痛不已。

见父亲这幅沉痛模样,何长顺一时不知如何劝慰才好。他知因着苏公子少时曾救过自己性命的缘故,父亲一直对他感恩戴德,想要报恩,昔年苏家用不上不说,公子又已离开多年。父亲心里这块石头没有落地,便越发觉着苏公子是桂川县几十年来一等一的人才。苏公子在外漂泊多年,音讯寥寥,父亲报恩无门,甚为挂念,唯有祈愿他平安喜乐。谁知多年不见,乍闻竟是噩耗,难免有些受不住。

“……对了,”何主簿默然片刻,低声吩咐道:“你上次给我做的香甚好,回头再请龙家娘子抓紧做些合用的来,我改日还要正式上门祭拜苏公子,得携了香供在灵前,聊表心意。”

“是。”何长顺连声应承,又开解父亲几句,何主簿方长叹一声,眉头渐宽,忽然想到一事,思索片刻,复蹙眉道:“说起来,那为苏公子扶灵之人身材高大,满面风霜,身上隐约有股戾气,竟像个江湖上的刀客,莫非……苏公子离家数十载,却是做了草寇不成?”

“爹,您想多了。”何长顺摇头,劝慰道:“您老一辈子在家读书,总把江湖想得万分险恶。昔年我在杨老先生门下习武时,曾听他讲过一些江湖逸闻,方知所谓江湖,绝非流寇狂徒横行之所,更有许多侠士隐者在其中,十分讲究规范道义。况且,苏公子这样品貌之人,又怎会落草为寇,干些打家劫舍的下流勾当呢?”何主簿听闻,点了点头。何长顺又道:“我知爹还不放心,但这两天衙门里必定是为王家血案忙得不可开交,我实在分身乏术,难以查实苏公子之事……”

“罢了,也无妨。”何主簿摆手打断他的话,叹道:“还是先做衙门里的正事要紧,不但眼下有王家之事,先前更同你说过,盗匪之祸已漫延至京,上头或许不日就有新文书下来,又叫各处加强巡查,缉拿盗匪,咱们这里虽然没有匪祸,但上头不宁,定也会把下头关紧了,这段时间料得是忙碌不堪。你昨日已累一宿,吃了饭赶紧去歇息吧。”说话间,他一挥手,不慎碰倒了架上一本册子,那册子“啪”一声滚下来,正跌在何长顺脚边,里边内容摊开来。何长顺低头一看,见是个账本样式,翻开那页上写着“黄米一升,白米一斗”,不由笑道:“爹你忒细致了,连一点点黄米白米,都要单列入帐子么?”说罢拾起来递回给父亲。

何主簿一惊,赶忙抓过来合上,拿手密密抚平,郑重压在一叠书底下,挪到书架最里侧的隐秘处摆好,抬眼看看儿子,低声道:“糊涂……你当这是什么账册?”何长顺一愣,何主簿下意识地扫视一番左右,再次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这可是我替李大人做的册子,黄米、白米,暗代的是黄金白银,升、斗也不过是挂名,当然不可直写出来了。”

寥寥数字,听在何长顺耳中直如激雷霹雳,他不由愣了,片刻后,才咂舌问道:“爹说……李大人的?李大人也有这些……这些进项?”他本想说“贪腐”,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只以进项代替。李赋声在他眼中一向是个清廉正直之人,没想到也……何主簿一脸淡然,点了点头,看儿子有些愣神,又道:“天底下做官的谁不搞这一套?若无收益,谁人愿意来做官?李大人已是十分温和的了,他爱惜羽毛,从不滥收,也不乱开门路,跟隔壁县的比起来,那可省得太多,无需在意。”

听着这些辩解,何长顺心里勃然的惊诧似乎渐渐平息下去,但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毛刺哽在那里,让他十分难受。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新书推荐: 无限跑团从吃开始 LOL:什么叫折磨流选手啊! LOL:才16,让我晚年躺平? 双城:我是众神话事人 LOL:都转经理了,系统你才来 LOL:什么叫做概念神选手啊! LOL:才16,躺平系统什么鬼 怪物来了 全职高手之双散巅峰 被大车撞到异世界的我也要开大车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