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1/2)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满山遍野都是我写下的爱。
by:白夜侦探事务所终生名誉成员子郢
“阿夜,你心跳好快。”
下雪了。
隔着车窗看出去,外面白茫茫一片。
沈夙夜的心情十分复杂。
五年前,他第一次来月坪镇的时候也碰上下雪。大雪封山,耽误了他和同学们登山的旅程,他却因而认识了李小白。
那样神奇的一个女孩,是的,只能用神奇来形容。
她爽朗,明快,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全世界的阳光都集中在了她脸上。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女孩有让人从心底里温暖起来的神奇力量,真没想到之后他们会发展成这样。现在这个女孩正靠在他的肩头,微微张着嘴,睡得正香,只差没有流口水了。什么莼鲈之思,什么近乡情怯,统统没有。
沈夙夜忍不住叹了口气……是的,在紧张不安的人只有他。
他上一次来不过就是个跑来旅游的高中生,这一次……却是来见女朋友家人的准女婿。
身份就是压力啊,而且……李小白那家子还都不是正常人。
他正忐忑着,大巴缓缓进了站,还没停稳,沈夙夜就看到了在车站等着接人的李砚青。
李家人长相都出众,个子又高。李家大哥一身温文儒雅的学者气质,站在这闹轰轰、乱糟糟的小汽车站里,更是有如鹤立鸡群,想看不到都难。
沈夙夜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他这一动,李小白就醒了,睡眼惺忪地四下望了一眼,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道:“到了?”
沈夙夜只随口应了一声,注意力还在窗外的李砚青身上。
李小白也跟着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立刻就睡意全消,越过沈夙夜,一把拉开了窗子,把头探出去,兴奋地挥手大叫:“大哥!大哥!”
李砚青看过来,也挥了挥手。
沈夙夜试图摆出最得体的微笑,但连他自己都觉得那笑容有些僵硬。
……真糟糕。
……刚见面就搞砸了。
沈夙夜心里暗叹了口气,有点沮丧,等回过神来,却发现李小白正看着他,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他问,心虚得连声音都有点飘。
“阿夜,你心跳好快。”因为李小白的座位是在靠过道那边,刚刚探身过来开窗,整个人几乎都贴在沈夙夜身上。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什么都瞒不过她。
沈夙夜有点尴尬地扶了一下眼镜,没有回话。
李小白笑起来,凑近他耳边轻轻道:“别紧张。我喜欢的人,我爸妈一定也会喜欢的。”
沈夙夜“刷”地红了脸,忍不住又往李砚青那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几乎就要跳起来了。
李家大哥那目光绝壁是带着杀气吧?目光如刀子一样,完全是要把他凌迟的节奏啊。
李小白毫无觉察,车一停稳,就一手拉着沈夙夜一手提着行李蹦蹦跳跳地下去了。沈夙夜只能拖着自己的包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大哥!”李小白一下车就准确地冲到了李砚青面前,“你来接我们啊。”
虽然是他提议让李小白带着沈夙夜回来过年的,但刚刚隔着车窗看着李小白贴在沈夙夜身上耳鬓厮磨,李砚青还是宁愿来接的没有那个“们”。
他捧在手心里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可爱妹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便宜了外面的野小子?
李砚青一面接过李小白手里的包,一面已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她拉着沈夙夜的手,把她的手牵在自己手里,笑眯眯地道:“老妈从早上就开始念叨了,我们回去吧。”
“嗯。”李小白也笑眯眯地应了声,跟着走出一步,又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挽住了沈夙夜的手臂,“阿夜,这边。”
沈夙夜有一时的错愕,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管这丫头是无意中拉上他,还是有意在维护他,这个举动都让沈夙夜一直飘着的心安定了下来。他甚至可以平静地回视李砚青如飞刀一样的目光了。
他会紧张,会急于在李家人面前表现,只是因为他们是李小白的家人。
他想得到他们的认可。
但李小白选择了他,李小白愿意跟他在一起,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以他对小白的心意,这么一点考验又有什么好怕的?
沈夙夜跟着李家兄妹往前走,目光却遥遥看向那在雪中看起来银妆素裹的莽莽大山。
只怕……那个人更麻烦一点吧?
“这是咱家,不用客气。”
李家在月坪镇的边缘,就在山边,白墙灰瓦的小院子,两层小楼。
李爸李妈开了院门迎出来,还放了一挂鞭炮。李小白老远就放开了哥哥和沈夙夜,飞身直扑上去,将父母一起抱住,一个字都没叫出来,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几年没回来,她也很想念双亲。
李妈本来笑容满面,一见女儿哭,也跟着哭起来,连李爸都红了眼眶。
李砚青拎着她的包,就在旁边看着,眉目却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看他们哭得差不多,他才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好了好了,小白回来是好事,这天寒地冻的,就别堵在门口哭了,先进去吧。”
李爸李妈这才擦了眼泪,招呼沈夙夜一声,一起进去了。
外面冰天雪地,室内却温暖如春。
沈夙夜的眼镜上瞬间就蒙上了一层白雾,他抬手摘下来擦了一下,再戴上的时候就发现李妈误会了。
“哎呀,这孩子,我们这是高兴呢,你跟着哭什么?”
他擦的是眼镜,不是眼睛。沈夙夜一时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就被李妈拉了过去,安置在椅子上坐下,跟着一碗热腾腾的红糖煮鸡蛋就被递到了他手里。
沈夙夜一时手足无措。
小的时候,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又忙。之后母亲去世,他跟父亲闹翻,搬出去独自生活,没有太多和长辈打交道的经验,更不用说是女朋友的父母了。
所以从一开始决定要来,他就有些紧张,忐忑不安地预想了各种评估和考验,甚至包括刁难。毕竟他要摘走人家的掌上明珠,就算要过五关斩六将,也是理所当然。
结果一进门,李妈就送上了一碗糖水煮蛋,眉目间满满都是欢喜和关切:“趁热吃,这大风大雪地走过来,赶紧暖一暖。”
沈夙夜的眼底不由得真的泛了点涩意。
李小白轻轻推推他:“这是咱家,不用客气。”
沈夙夜应了声,大口大口地把一碗糖水鸡蛋都吃了。
李妈满意地收了碗去厨房做饭。沈夙夜想去帮忙,却被赶了出来。
“我听小青、小白说你的厨艺好,放心,有你表现的时候。今天是你头一次上门,不用你动手。”李妈打发李小白去泡了茶,让李家父子陪着聊天。
李砚青还是时不时就向他飞几道必杀死光,但李爸很和气,笑眯眯地抽着旱烟和他拉家常。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手里的杯子飘着淡淡的茶香,一家子笑语晏晏,此刻连烟锅里升起的薄薄青烟都不觉得难闻。
沈夙夜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是家的味道吧?
正说着话,有客上门。
几个看着像是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来找李爸商量年末祭祀的事,小辈们很识趣地把客厅让了出来。李小白去给老妈打下手,李砚青把沈夙夜领去了客房。
差不多快到吃饭的时候,李爸那边竟然还没谈完。李小白探头看了一眼,听到一个中年人正道:“也不是我们要为难你,只是你也知道,如今这民俗文化也是我们旅游开发的一部分,这个年末祭祀是今年的重点,上面也很重视。所以我们必须要注意,以前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都要摒除掉。
“仪式还是那个仪式,做一些改动也是为了更有观赏性和文化性嘛,有什么关系呢?一切为了月坪的发展,老李,你再考虑一下?”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李家主持的祭祀是真的能和山神沟通吧?什么观赏性、文化性……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山神祭吗?
李爸坐在那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没吭声,气氛有点僵。
另一个跟李家熟悉一点的人试图打了个圆场,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探头探脑的李小白,连忙招招手:“哟,这不是小白吗?好几年不见啦,都长成大姑娘了。”
李小白笑嘻嘻地应了声,过来打了招呼:“阿源伯好。”
“好,好。”阿源伯应着声,突然一拍手,对李爸道,“李哥,你看小青、小白好不容易都回来了,不如今年的舞狮还是让他们兄妹上吧?”
说到这个,李爸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这么多年没动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今年又是大场面,可别丢了丑……”
“诶,李哥过谦了,这四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您这一对儿女是年年采青的狮王,怎么会丢丑?反正还有时间,练一练就是了。”
李爸抬头看向女儿,李小白转头就把问题推给了李砚青:“看我哥,如果他同意,我就没问题。”
李砚青如今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要说能去舞狮采青……还真让人有点怀疑。
阿源伯本来就是转一转话题,活跃一下气氛,当然也不会当场要他们答应,笑着说:“那你们商量一下,明天再告诉我吧。”
说完他就示意同来的另外两人,起身告辞。
李妈从厨房出来,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他们当然不肯,推辞几句就走了。
几个人一出门,李爸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真是不知所谓,难道祭祀也能当成游戏来娱乐大众吗?这也太不敬了。何况,今年我们还得跟山神退婚呢,怎么可以搞那种四不像的东西?”
退……婚……
李小白瞬间就抓住了关键词,不由得愣在那里,眨了眨眼,脸上慢慢泛出一层绯红来。
她这婚约吧,还真是有点无厘头,本来不过是老爹的一句戏言,“再捣乱就把你嫁给山神”之类,没想到山神大人当真了。到了时间,他就开始陆陆续续送来聘礼,吓得她落荒而逃,好几年不敢回来。
在李小白的印象里,家里年年祭祀的山神大人肯定是个鹤发鸡皮的白胡子老爷爷。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发现山神非但不是老爷爷,还是从小陪她玩到大的温柔帅哥。
再加上沈夙夜……这关系就尴尬起来。
李小白干咳了一声:“我明天就进山一趟,先见见子郢,问问他的意思吧。”
虽然说李家世代都负责主持祭祀,但随时能见到山神本人的还真的就只有她而已。
“子郢大人……说不在也不在,说在也在。”
第二天,沈夙夜跟着李小白一起进了山。
这是沈夙夜第二次进四明山,比起上次忙着救人,这次他们的行程要悠闲得多。
李小白一路指指点点地跟他讲了些典故和自己小时候在这里玩闹的事情,沈夙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一想到陪李小白在这大山里从小玩到大的人是那位山神大人,心情就有些低落。
这里充满了她的回忆,但却没有他。
虽然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面对心爱的人,他却总是贪婪地想要更多。从小到大,从大到老,从现在到永远……他希望她所有的时光里都有他相伴。
就算几年没回来,李小白对四明山还是熟悉得就像自家后院似的,领着沈夙夜很快就绕进了一个山谷。山谷的尽头有一片开阔的平地,几块毫不起眼的石头组成了一个古朴的祭坛。它看着简简单单,却透着一种庄严的气息,肃穆厚重,令人不自觉地凝神静气,不敢高声。
李小白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伸手拂去祭坛上的积雪。
沈夙夜推了推眼镜,打量着四周:“这里就是子郢的祭坛?”
“应该说是山神的祭坛。”李小白纠正他,“也许在子郢之前还有别的山神呢。”
“那……你要怎么找他?”沈夙夜打量着祭坛,“要点个香什么的吗?”
“唔……”李小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打个电话吧。”
……
沈夙夜默默地黑线了一下。他怎么把这茬忘了,上次子郢去白岱,的确是买了电话。
但子郢的电话无法接通,有个甜美的女声提示说在服务区外。
李小白皱了一下眉,索性直接跃上了祭坛,双手握成了喇叭状,大叫:“我回来啦!”
……
沈夙夜只能继续黑线,这也太直截了当了一点。
李小白的声音很大,震落了不少树枝上的积雪,惊起几只鸟儿,振翅飞向远方。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回应。
“不在么?怎么会呢?他是山神啊,无故不得离山的。”李小白不死心,三下两下跃到高处,又叫了几声,“子郢,你在哪里?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了。”
“……在哪里。”
“……回来了。”
“……来看你了。”
山谷里回音一圈圈地荡出去,又一圈圈地荡回来。
连沈夙夜也皱起了眉:“会不会出事了?”
上次子郢跑去白岱,虽然用了点小手腕,但按他们的规矩,如果追究的话,那可是大罪。
李小白面色沉重:“我找人问问。”
还没等李小白离开这个山谷,她要找的人已先过来了。
准确地说,那是妖。
沈夙夜只见一股带着腥味的黑风从自己头顶掠过,盘旋着在李小白身边停下,化作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身黑衣,暗褐色与红色相间的长发编成的辫子垂在身后,皮肤苍白,仔细看的话,在他身上还能看到细小的鳞片。
这是沈夙夜曾经见过一次的蛇妖赤鳞。
赤鳞本来在冬眠,现在被吵醒,语气很不耐烦:“别叫了,再鬼叫下去,整个山头都要被你掀过来了。”
李小白打了个哈哈:“哎呀,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哈,大冷的天让你跑出来。”
“你会不好意思才怪。反正你找不到子郢大人,肯定也会去我家闹腾,我还不如自觉点,损失还能少点。”李小白虽然几年不回来,但当初那个混世魔王的积威犹在,赤鳞再不爽,也不敢真的招惹她。
李小白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声,问:“子郢呢?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了?怎么不在山里?”
赤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知道。子郢大人……说不在也不在,说在也在。”
“说绕口令呢?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说在,是因为子郢大人的气息还在。你静下心来用灵力感觉一下就知道他还在庇护这座山,但……”赤鳞又顿了一下,语气有点犹疑起来,“已经好久没人见过他了。不要说他的人,就算是祝祷、檄文,也完全得不到回应。”
“怎么会这样?”李小白睁大了眼睛,突然拉住了沈夙夜的手,“阿夜,你说,他会不会因为上次丢了镇山印的事情受罚了啊?”
他刚刚也在担心这一点。
沈夙夜握了握李小白的手:“你冷静一下。不是说用灵力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么?你先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你干着急也没用。”
李小白点点头,当即就盘腿坐下,沉下心来,缓缓运转灵力,向四周探触出去。
果然,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子郢的气息。他就像这群山一般,平和安宁,却又沉稳坚韧,静静守护着这一方天地。但同样就像赤鳞所说,不管李小白如何尝试,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就在那里,却视而不见,听若不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怎么办呢?”李小白不停绕着圈,“怎么才能叫醒他?”
“你觉得……”沈夙夜试探性地问,“他有危险么?”
李小白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他的气息很宁静。”
赤鳞也补充道:“我们之前也讨论过,觉得子郢大人也许只是睡着了或者在闭关。”
“嗯。如果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先回去问问伯父,看以往有没有类似的情况。”沈夙夜提议。
李家世代都负责主持山神祭祀,说不定有旧例可以参考。
李小白点点头,拜托赤鳞留意着子郢的状况,有变化及时通知她,然后便带着沈夙夜出山了。
“山神娶亲?”
下山的路似乎走得比来时更快,他们很快就走出了山林,抬起头便能看到远处重重叠叠的屋影。
“等等……”沈夙夜一把拉住李小白,“好像不太对。”
李小白顿住脚步,仔细看了看周围:“怎么了?”
沈夙夜指向月坪镇的方向:“那不是我们来的地方。”
月坪镇是个古建筑保存得相对完好的地方,这些年发展旅游业,新建筑也是仿古做旧的装潢风格。所以,乍一看去,远处那些青砖灰瓦、斗拱飞檐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仔细看来就有区别了。
那确确实实都是老房子。
李小白小心戒备着走近,便发现了更多的不同。这里没有电线,没有路灯,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青石铺成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李小白回过头,轻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虽然下雪天灰蒙蒙的,不好推断时间,但他们早上出的门,以李小白的脚程,带着沈夙夜上下山一次,也不过半天时间。现在应该是中午,怎么着也应该到了饭点,但这个小镇远远近近竟然没有一点炊烟,一片死寂。
沈夙夜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12点过3分。虽然时间还在走,但却什么信号也没有。
“有点邪门。”李小白让沈夙夜隐蔽,自己直接去敲了最近一家的门。
她敲了四五下,那扇木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条小缝。
李小白怔了怔,门缝里露出的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也怔了怔。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两秒后,里面的男人惊叫了一声,“啪”地把门又关上了。而且里面还有拖移物品的声音,男人似乎找了什么东西把门给顶上了。
李小白摸了摸鼻子,有点讪讪地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沈夙夜从旁边绕出来:“我觉得是我们的穿着打扮的问题。”
刚刚那扇门只开了条缝,却已经足够他们看到门里那个男人留着长发、结了发髻,上身是一件蓝灰色的交领短衫。他们虽然没看太清楚那人下身穿着什么,但一身古装是可以确定的。
“这是……拍戏吗?还是我们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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