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肥章(2/2)
“绿豆虽坚硬,浸在水中,无人问津;放在锅里,大火蒸笼。不需多久,一样破皮变软,任人揉捏…琛儿与它何异哉?”
她说得伤心,虽未弹泪,凄凉之意却已顿生。
景珏何尝不懂她的意思?
好好一个贵女,被千娇万宠长大,进宫来却无缘无故遭众人针对。
就算她有能力在漩涡里周旋,但再厉害,又能坚持多久?
总有一天,她会受不住…
景珏不寒而栗。
他阴沉下来,认真地说:“我既允诺,自当护卿卿周全。”
有些事,是时候做了。
女孩破涕为笑,投入他怀中,万般依恋,仿佛这就是她的天。
*
五月,芳菲皆尽,绿意盎然。
皇帝请来了触尘寺的高僧藏性大师,将他安排在长乐宫旁的偏殿,便于他为太后祈福,陪太后讨论佛道。
众人都说,皇上这是有意提拔触尘寺为国寺。
没过几天,威远大将军大发神威,一战匈奴,把匈奴赶到了塞北以北,圣上龙心大悦,擢宁嫔为宁妃,择日册封。
太后寿辰将近,贤妃与太后感情深厚,积极请愿随藏性大师回寺,替太后修行。
皇上感动其孝心,赐菩提宫宝物数箱、金匾一块,更是下令封萧家主母为一品命妇,嘉其教女有方。
这是莫大的荣誉。
贤妃却恨得咬牙切齿。
她哭着抓住男人的衣袖,跪倒在地:“皇上…皇上!您真的如此狠心,要把静媺从妾身这里夺去吗?”
景珏轻轻推开她的手,道:“阿娴,你失言了,朕并非要把长乐从你身边带走,只是你即将出宫为太后祈福,孩子总得有个人照顾。”
她拼命摇头,哭得发髻散乱:“静媺是我的命,你把她带走跟杀了妾身有什么分别?我不想出宫啊皇上!”
景珏抿唇,道:“太后待你甚好,你说出这番话可曾想过她?为母后祈福是天大的荣耀,阿娴不愿?”
贤妃吃吃傻笑,说:“你安排高僧进宫,提拔宁嫔,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天…”她抬头看他,凄声道,“皇上好狠的心呐!你我相处十余年,竟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丫头,要把妾身的心剜掉。”
景珏静静看着她。
“阿娴,朕已经尽力了。”
“你应该知道,宁嫔会对长乐好。如果你不同意,我把她交给皇后、珍妃也可以…”
“不行!!”萧娴尖叫道。
虞贞和顾雁沉怎么会善待长乐?
她们只会虐待她!
贤妃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喉咙又涩又疼,她努力半天,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过了会儿,她有气无力地说:“我陷害琛妃不假,可真的罪过至此?你一定要把我赶出去,全然不顾多年情分。”
景珏露出温和的笑容。
“阿娴,做人要讲道理,朕还不够顾及和你的情谊吗?如果朕当真铁石心肠,你和长乐,三年前就该死了。”
她眼神闪了闪。
景珏继续道:“你做事够狠,只是不够利落。下次要灭口,记得看着人落气再走。”
贤妃身子颤了颤,颓然地倚在柱子旁。
“还有…”
他叹气:“琛儿双手难敌四拳,朕想她安安生生过日子,约莫是上次珍妃的下场不够瘆人,你们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为了让她安心,也为了让我安心,朕只能拿你杀鸡儆猴了。”
他走到门口,柔声说。
“阿娴,在佛祖面前好生参拜,希望回来时你能人如其名。”
娴,文静,稳重也。
贤,贤德,良善也。
*
贤妃出宫这日,后宫妃嫔尽数相送。
宁妃抹着眼泪拥抱她,道:“路途遥远,姐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切莫伤了身子。”
她用唇脂盖住了自己苍白的唇,气色好了些,冲宁妃说:“静宁,长乐就交给你了,本宫知道你会对她好的,我从不担心你对长乐的真心…”
“姐姐放心,静宁必把长乐当成亲生骨肉一样对待,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宁妃郑重承诺道。
知晓她是个守信的人,贤妃安心不少。
她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对皇后说:“我走后,贞儿就要辛苦些了。珍妃、琛妃、宁妃三位妹妹,你们位列妃位,多担待些,帮皇后分分忧。”
徐碧琛道:“贤妃姐姐放心,妾身一定尽心尽力辅助皇后娘娘,绝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贤妃似笑非笑,道:“你有本事我是知道的,努力吧,琛儿。”
说到最后,她无甚可说,只深深看了眼珍妃,撩了帘子上车。
“各位妹妹不用送了,山长水远,来日再聚。”
说罢,放下帘子,让车夫起驾。
十余辆满载佛经的马车纷纷起步,绵延出宫。
徐碧琛擦了擦汗珠,转身欲走。
却听珍妃在她旁边说道:“徐碧琛,是本宫小瞧你了,连贤妃都能弄下马,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徐碧琛不解:“姐姐所言何意?琛儿不太明白。”
珍妃见她装傻,并不搭理,只冷冷地说:“你道皇上真的爱你?错了,我们都错了!”
她讥讽道:“你我不过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我虽凄惨,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往日我像她,皇上便对我宠爱有加。现在你更像她,皇上又对你倾心爱恋。可你怎么知道未来不会有更像那人的人出现?”
“替代品永远是替代品。如今是你占上风,我不否认。”
顿了顿,顾雁沉继续说:“本宫就安心等着,看看你能笑到几时。”
徐碧琛扬起一个甜美的微笑。
“高你一头总归是高你一头,争宠如此,做替代品亦如此。我虽不敢保证自己时刻都笑,但我肯定比姐姐笑得更久。”
“至于姐姐想看我哭…”
她眯起眼,梨涡漾漾。
“等下辈子吧。”
*
贤妃走后不久,指使琴芝陷害徐碧琛的幕后黑手也被皇后查了出来。
大殿之上,棋婕妤哭得声嘶力竭。
“妾身没有!冤枉啊娘娘!”
皇后听得厌烦,让宫女把她嘴捂住。
虞贞威严地说:“捉贼拿脏,本宫不会无缘无故的降罪于你。是不是冤枉,把证人叫出来对质即可。”
说罢,几个太监押着一个素衫女子走进来。
棋婕妤惊惶望去。
是失踪半月已久的琴芝。
琴芝养了许久伤,身体已经恢复了些,面色虽白,不像之前那样一片灰败。
见了皇后和琛妃,她‘噗通’跪下,泪水涟涟。
“奴婢见过主子,见过皇后娘娘。”
徐碧琛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鬼样子,惊讶地说:“琴芝,你怎么消瘦成这样了?”
以前虽瘦,不至于畸形。现在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就剩层皮了。
琴芝流着泪,抽泣道:“奴婢对不起主子!”她疯了一样地磕头,身边太监怎么拉都拉不住。
徐碧琛上前扶起她,于心不忍,道:“莫磕了,你有什么委屈便说。皇后和本宫都在这里,会帮你做主的。”
就算做错了事,好歹也曾经在她宫里伺候一场,她并不想看着琴芝死。
“奴婢犯了大错,不值得娘娘怜悯。”琴芝哀声道。
她爬起来,一手指着棋婕妤,说:“皇后娘娘,指使奴婢陷害琛妃的,正是棋婕妤。”
棋婕妤听得莫名其妙,被污蔑后怒火中烧,大吼道:“你瞎说什么?本主都不认识你这贱婢,又怎么能收买你去祸害琛妃娘娘?”
琴芝语气笃定,不卑不亢地说:“棋婕妤几年前给了牙婆子双倍银子,让奴婢救治父亲,原以为她是菩萨心肠,却没料到她挟恩要报,强迫奴婢自残以陷害琛妃。她收买奴婢的钱财就放在尚寝局,牙婆子也可以作证,她曾出数倍价钱给奴婢父亲治病。”
棋婕妤一头雾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皇后看向她,目光冷峻。
“棋婕妤,她说的可有错误?”
全是错的!
全部不对!
棋婕妤很想说话,可宫女捂着她的嘴,按住她的手,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此时,前去取证的宫人也赶了回来。
惜春呈上一叠银票,小声道:“奴婢在尚寝局搜到的,两百两银票。”
皇后勃然大怒,把银票丢到她面前。
“琴芝一个小小的婢女,哪儿来的二百两?还说不是你给的!”
她痛心疾首道:“还不承认是不是?来人,传牙婆上殿!”
一个满头白发,体态佝偻的锦衣婆子进来,颤颤巍巍跪下。
“老奴见过各位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无需多礼,你且看看,当年出双倍价格买下琴芝的,可是眼前这人?”
婆子抬头,细细打量一番,笃定道:“就是她!老奴绝不会记错的,寻常几两银子就可以买个宫女,她那时足足给了十几两,买回去又没使唤,反倒把人送到了内务府。”
棋婕妤心如死灰。
她全明白了,贤妃一走,此事需找个人担责。
她就是那个千挑万选的替罪羊。
皇后怒斥道:“你进宫多年,怎么心胸如此狭隘,只知道争风吃醋,半点礼义廉耻都无。做这些下作事污染后宫!简直荒唐!”
虞贞看了眼徐碧琛,放缓语气,问道:“妹妹看,该治棋婕妤何罪?”
徐碧琛心软,看棋婕妤这么可怜,不想为难她,便怯生生地说:“想必棋婕妤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不是真的想置琛儿于死地,就请姐姐从轻处理吧。”
皇后点头,对棋婕妤说:“亏得琛妃心善,愿意再给你这泼皮一次机会。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抬高声音,道:“就贬你为美人,罚半年俸禄。从今天开始,你就闭门思过,别出门了!”
棋婕妤被宫女拖了下去。
皇后笑着说:“这个处理结果琛儿可还满意?”
徐碧琛眉开眼笑,道:“姐姐满意,琛儿就满意了。”
贤妃被逐,棋婕妤被贬,谁最开心?
只有皇后了。
虞贞握住她的手,亲切地说:“琛儿果然不负本宫所托,做得极好,极妙。”
徐碧琛但笑不语。
*
清暑殿内。
季宝儿从系统里出来,容颜又焕发几分。
她神清气爽地摸了摸鬓发,笑得又娇又媚,不见半分清冷神韵。
万万没想到啊!
原以为只是触发了一个随机任务,得个几十分就行了。
谁知竟一箭双雕,既赶了贤妃,又把珍妃手下的棋婕妤废了。
她绑定的是宫斗系统,所有妃子都是她的敌人。这下一次性搞掉两个女人,系统一下奖励了她150积分!
让她想想,要怎么用这150积分…
先买个纤体丸,完善体态。
还要留点分,她想查看景珏对她的好感度。虽然知道不会太高,但她就是想看。
低有什么可怕?
她就是要看着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一点点提升,最后占据他整个心房!
季宝儿面露得意之色。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
春夏交接之际,阴雨绵绵。
徐碧琛染了风寒,数日未好。
景珏心疼得不得了,每晚像守着心肝一样守着她。
“皇上,妾身没事…”她用被子蒙住脸,无奈的说。
景珏皱眉:“你还在咳嗽,哪里没事?”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徐碧琛又想笑又有点气。
“您这么守着妾身,琛儿的病也好不了呀。”
“但你会开心点。”皇帝大人坚持自己的想法。
“您要是想我开心,不如让母亲进宫来看看琛儿…又有半月没见她了呢。”少女眨巴眨巴眼。
景珏沉吟一会儿,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
生病时人难免会变得软弱,想见娘亲再正常不过。尤其是琛儿这种娇滴滴的小女孩,没长时间离开过家。如今定然很想母亲吧?
对!要想琛儿心情愉悦,就应该请徐夫人进宫来陪她!
咱们皇帝大人行动效率就是高,刚想起这茬,第二天就让徐夫人进了宫。
他想起自己的宝贝跟二哥感情很好,还特地恩准徐二郎一起进宫。
徐碧琛果然雀跃不已。
男性不能随意出入宫廷,除了上次在街上匆匆一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二哥了。
徐夫人领着俊俏的二郎进了门,彤云顺势把门合上。
徐碧琛撑着床坐起来,笑说:“娘,哥哥,你们来了。”
“哎…”徐夫人看她面色潮红,嘴唇泛白,心疼万分。
“妹妹赶紧躺下,我和阿娘坐在桌子这儿就行。”徐梦鸥赶紧说道。
徐碧琛看了看哥哥,喜悦地说:“二哥是不是又长高了?我瞧着比我离家时高了许多。”
二郎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你都离家几个月了,我可不该长高吗。”
徐夫人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让他别贫嘴。
她敛了担忧之色,严肃地说:“琛儿,前几日你父亲已经按着你说的面圣了,如今徐家手里的盐业、铁业全部移交给朝廷,最迟明年就会交接完毕。”
“你可能确定这是皇上的意思?”
盐铁利润极高,占了他们徐家三分之一的收入来源。一下子全给了朝廷,可以说是大伤元气,损失惨重。
徐碧琛抿了口水,慢慢地说:“自战国起重农抑商就是国之重策。农乃国之根本,本朝因为立国之初受了大贾恩惠,一直优待商人。不仅削减赋税,放宽行商条件,而且允许商人后代入仕。”
“可娘,你要看明白,于大燕来说,农是根本,商是锦上添花。如果农业都发展不下去,皇上凭什么再纵容商人?”
她眉色鸦青,眼神深邃。
“新科状元信奉重农之策,皇上重用他,不久之后必会有大动作,说不定就是场颠覆政局的改革。徐家世代大贾,皇上会放过我们吗?与其等皇上来收拾徐家,不若我们自己断臂献忠,还能讨个好。”
目前来看,景珏应该还是相信徐家的忠诚的。
徐二郎听得似懂非懂,他点点头,说:“小妹,二哥也听你的话打架去了,你看我表演得好不好?像不像纨绔?像不像恶霸?”
徐碧琛暗想:你那不是表演,全是本色出演吧…
不过她还是摸了摸二哥的头,夸奖道:“二哥做得很好。”
让他在景珏面前惹事打架,无非是想皇帝看到,他徐家没有狼子野心。只不过是养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过点纨绔公子的生活。
不贪权,不居功。
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威胁。
她近来心绪过重,没睡过几个好觉,就怕皇帝拿徐家第一个开刀。连带着身体也虚弱下去。
病来如山倒,迟迟好不了。
能做的都做了,只希望景珏真的如他所言,护徐家周全。
否则…
徐碧琛闭上眼,费力地喘了两声。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