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2）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礼节性拥抱, 萨布丽娜公主非常用力地将她抱住，两人大半身体的部位相贴，莱芙的脸被压在萨布丽娜公主的胸口, 额头能感受到后者锁骨的轮廓，鼻子也被软软地压平了, 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害怕只要一动弹, 就会碰到不该碰的部位，莱芙只好僵直了身体。

过了好久, 终于被松开了，接着又被捧着脸亲吻。莱芙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这似乎不包含在萨布丽娜公主要求的一个“拥抱”里面，但是并没有拒绝。

适应不了这样的热情，她的耳朵开始发起烫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 萨布丽娜便将她放开了，后者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后退了一步, 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抱歉，我有些失态了——吓到你了吗，骑士？”

“能为尊驾解忧, 是吾辈所愿。”莱芙也退了一步, 恭敬地以埃尔维斯国的方式行礼。

“好了好了, 魔龙还在这儿呢……抱过了就算了，快点走开啦，还磨磨蹭蹭地干什么！”麦德拉在莱芙被萨布丽娜抱住的时候，便迅速地从莱芙的脚踝处往上爬, 在整个过程中都用相当大的声音在莱芙耳边说话。

声音的刺耳程度无异于将两种金属工具的光滑面放在一起摩擦，与萨布丽娜公主的柔声细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棕发骑士难免被短暂地勾起了一些有关过往的回忆, 以及一丝无可奈何的惆怅感，却数度硬生生地被麦德拉给打断了。

莱芙突然有一种感觉，即麦德拉此刻的吵闹和之前在路上的吵闹，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这小人总是能说出一些让她尴尬的话，但是似乎也不会这么不顾忌场合。不知怎么的，莱芙突然想到了麦德拉从娜提雅维达手中给她拿来的那个刀鞘，这说明在麦德拉回到她身边之前，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是和娜提雅维达在一起的。

她总觉得麦德拉说这些话，或许和魔龙在场有些关系，但是还来不及深想下去，麦德拉又开腔指责她了：

“主人你太没有原则了。难道只要是身体柔软的美人，都可以对你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吗？你原来是这么一个好色的骑士吗？这个公主的身材比起娜提雅维达，明明就——啊！”

“该死的！”趁着萨布丽娜公主转头去听使女传来的消息，莱芙朝着耳边伸手一捏，便将小人攥在了手心里，低声道，“我不是聋子，能听得到！”

莱芙还知道，在这屋子里，能听到麦德拉说话的，除了她，还有娜提雅维达。

她背对着娜提雅维达视线传来的方向，冲着掌心里的红色小人横眉冷对。

听到麦德拉突然议论娜提雅维达，她又急又气。一方面魔龙就在现场，她生怕这个过于管不住嘴的小人，会因为说错话而惹怒了魔龙，到头来会连小命都丢掉；另一方面，从她和麦德拉见面起，这个小东西便总是在她耳边嗡嗡叫，相处多日以来，点滴的不适感积累起来也不容小觑，她一直没有和麦德拉计较，本以为这小人能见好就收，没有想到还变本加厉。

莱芙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的那两道视线有如实质地贴在她背上，化成了白衣少女的魔龙掩着嘴促狭地边笑边说：“哟，骑士小姐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呢……”

“你说话的口气究竟是和谁学的。”莱芙的宽容度不算太低，她想要照着之前对麦德拉采取不搭理的策略，然而实在是忍不住了，“别总是惹我生气，要不然的话……”

玩偶般的红色小人抬起了脑袋来，两只红宝石般的几乎占据全脸三分之一面积的大眼睛盯着莱芙，两只手捧在下巴上，眼中逐渐充盈起了晶莹的泪水，张开嘴便是：“嘤嘤嘤，主人您开始讨厌我了么。可是我除了您身边之外，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您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是我存在的唯一价值，是我的信仰，您不要赶我走……”

“别作出这样一副可怜的样子。”莱芙说。

“嘤嘤嘤……”麦德拉把眼睛瞪得更大了，眼中充盈起更多的泪水来，“主人，我错了。”

莱芙不得不承认，她刚刚冒出来的火气，确实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了起来。她回忆起来这个小人曾经救过她好几次，而且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再转念一想，麦德拉明明只是才半个巴掌大的小女孩，她和这么小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好了，没有在讨厌你，也不会赶你走。但你要答应我，依旧不许这么说话了。”

“好的，我不会再戳穿你喜欢身材好的女孩子这种事了。”麦德拉趁着莱芙的手劲一松，迅速又蹿到了她的脖子后面。扭过头来朝着娜提雅维达看，在莱芙看不到的地方，笑得一脸讨好，并且用口型说了些什么。

萨布丽娜公主听完使女的话，转过头来望向莱芙，黑色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依恋，似乎在透过后者看着另外一个人一般。

见萨布丽娜公主走过来，棕发骑士便又将神情姿态调整回了适当的样子，仿佛她刚才和麦德拉之间进行的对话并没有发生一般。

萨布丽娜注意到了棕发骑士和她身后的那个白袍女人站得似乎远了一些，有些疑惑，但也并没有多问，对莱芙说：“好了，你的团长等了你很久，快去和他会合吧。骑士。”

莱芙从殿门口出来，便照着引路使女所指的方向，朝着西面走去。

萨布丽娜公主派去的人寻回来的少量尸体，被放在王宫中临时设立的停尸处，之前那些试图接下这个任务的奇人异士们，都曾经去那边看过。

此刻试图从尸体上找到线索的，便是希尔顿团长一行人。使女告诉他，希尔顿团长在与萨布丽娜公主告别之后，便将骑士团的剩余成员全部都带去了那儿。不同于之前大部分看了一眼便吓得忙要离开的人，骑士团长似乎看得“意犹未尽”——使女用了一个奇怪的形容词，然后颇有几分好奇地瞧着她，说：“没想到北方客人的胆量挺大的。”

“职责所在。”莱芙露出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她时刻牢记着希尔顿团长的嘱托，骑士团代表着圣殿的形象，在南部人面前展露出坚毅勇敢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已经到了日暮时分，太阳完全落到了地平线之下，但是灰蒙蒙的天空依旧有些光亮，以肉眼可感的速度一点点地暗下来。随着阳光逐渐消失，白日那灼人的热度也随之降了下去。

骑士团刚来王宫之时，阳光的强度还足以将人晒伤，空气中的热度会让人不禁疑惑是否依旧身在酷暑，此刻却终于有了几分冬天的感觉——毕竟已经接近冬至了。

莱芙跟着使女走了一段路，原本一直在身后一段距离处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一路上她刻意回避着娜提雅维达的视线，就连在转身的时候也会故意作出一副被远处什么东西吸引了的样子，以避免目光接触，此刻终于不得不回头了。

娜提雅维达原来已经在刚刚过去的转弯处，拐向了与她相反的方向，莱芙唤道：“魔……娜提雅维达大人，您不跟着我一道去吗？”

在与莱芙隔着十几步路的位置，娜提雅维达回过身来，抬手将被微风吹乱了的发丝抚到一边，金色的眼眸淡漠地将视线投到了莱芙身上，敷衍般地张口：“哦，骑士小姐，希尔顿团长没有跟您说吗？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不能一直陪着您的——如果在看到了等会儿出现在您面前的东西的时候，被吓到哭鼻子的话，您可不能指望着能往我的怀里扑。那么骑士小姐，今晚再见了。”

这话说的，倒像她只是一个没有主见又胆小的小孩子，非得大人留在身边照看才行。然而，娜提雅维达自顾自将话说完了，根本就没有给她一个反驳的机会，拔腿便走。

莱芙此刻的感受，无异于嘴里飞进了一只苍蝇，却不让她吐出来。

耳边传来了使女的轻笑。

“这只是伙伴间的玩笑而已，”莱芙回过身来，朝着使女的方向走了几步，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并不是她说的那样。”

王宫中开始次第点灯，灯光逐渐将初暮时分的昏暗取代。夜风吹到单薄的衣衫上，有些凉意。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拐弯的地方，莱芙忍不住瞟向了娜提雅维达刚才走的那条路。后者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路口。

“您和那位的感情很好吧。”使女突然说。

“我和她，怎么会？”莱芙下意识地回答道，想到至少在表面上，她现在和娜提雅维达还是同伴，于是又补充道，“我是说，我和骑士团其余成员的感情，也一样好。”

“您刚刚一直在留意着那位呢，虽然不去看她，但是对方一走开几步就被您发现了，明明是舍不得她离开的。”使女说，“别怪我太多嘴。您现在，倒挺像是艾莉西娅公主在和大公主闹别扭时候的样子。”

“您一定是看错了。”莱芙大吃一惊，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心道她只是对魔龙警惕而已，竟然会被不知情者误以为是感情好的表现。

不过娜提雅维达的离开，确实让她很是意外。根据她以往对那条魔龙的印象，大部分的时候，魔龙总是爱跟在她身边……

可是觉得强大而危险的魔龙，居然会特别在意她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见习骑士，实在是一种过于自大的想法——可是她居然已经对魔龙的尾随习以为常到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么？

“请稍等一下。”使女向一旁的点灯人走去。

“唉，莱芙，我要离开一下了。”麦德拉在莱芙耳边说，接着从她的肩头一跃而下。

“你要去哪儿？”莱芙问。

“主人就别管了，今晚我会回来找你的。”麦德拉跳上了一根树枝，接着几个蹦跳之下，便隐没于树丛之中。

“接下来的路上会有些缺乏光线，不过路程不远了。”使女提着一盏油灯，向她走来，“对了，您刚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莱芙心想麦德拉应当会照顾好自己，便继续跟着使女走。

“已经到了该吃晚膳的时分了，您要不要先用了晚膳再去？”使女说，“恐怕您在看了尸体之后，就吃不下食物了。”

“不用了。”莱芙确实腹中饥饿，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要看到的东西，便觉得吃了东西或许更加糟糕。

诚如使女所说，离目的地的确不远了。

莱芙很快便看到了象征着骑士团的旗帜正插在地上，鲜红色的绘有宝剑和玫瑰花枝的旗面迎风飘扬。

而在旗帜之下，却有一个金发男子。那人腿脚有些不便利，正在弯着腰干呕，边吐边说：“希尔顿……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快点回去吧……”

“兰斯，你不是觉得这回的任务只是‘姐姐和妹夫之间的小打小闹’吗？”一个骑士挤眉弄眼地说，“看清楚了小打小闹的后果，是不是觉得任务果然相当轻松。”

“就是。”另一个骑士接腔道，“还按之前说的，您请打头阵吧。”

“你们这些人……”兰斯说，“我可不是在怕死，只是见不得那个怪人，居然会用那么糟糕的方式来处理尸体。”

使女在将莱芙送到目的地附近，便离开了。

“咳，莱芙，你来了。”兰斯一抬头便看到棕发骑士从远处走来，僵硬地站直了身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应该先将嘴里的一口酸水吐出来；还是在这个从一出现就和他不对付的骑士姑娘面前将仅剩的一点体面从地上捡起来，“我劝你还是别进去看了。”

“谢谢提醒。”莱芙看了一眼地上的秽物，接着朝着兰斯上下扫了一眼，嘴中发出了“啧”的一声，毫不犹豫地朝着门口走去。

“该死的，都说了我不是在害怕，我只是觉得反胃而已。”兰斯在莱芙身后跳脚，“好心提醒你还不相信，你见到那些之后的反应，一定会比我的更大。”

“人家又没有说你在害怕。”一个骑士说。

“她嘴上没说，但是刚才的眼神已经说了太多的话了。”兰斯道，“不听人劝，等一会儿，有她好受的。”

希尔顿团长从门口出来，瞧见了莱芙，向她招呼了一声。接着又瞧见了旗帜下的一滩秽物，冲着兰斯道：“你这家伙，就不能换一个地方吗？”

“好希尔顿。”兰斯的面色苍白而虚弱，一手抱着旗杆，另一只手则向希尔顿伸去，“我腿好软，你来扶我一把……”

莱芙在冲着希尔顿打过招呼之后，便准备去瞧尸体。

“被分成了几块，但不是猛兽撕扯所致，切口太平滑了，最利落的野兽也切不出更整齐的伤口。当是用锋利的刀具切割的，而且那怪人处理的时候，人一定已经失去意识无法挣扎了，所以切口才没有任何撕扯。”希尔顿团长说，“最古怪的地方是，在断肢的切口处还有缝合线的痕迹，针脚十分细密，像是熟手所为。”

“希尔顿。”兰斯说，“你再说下去，我又要吐了。”

“还有一点。”希尔顿瞪了兰斯一眼，“在这次发现的尸块中，有几块不怎么……新鲜，是属于女人的。”

“希尔顿……”兰斯哀嚎一声，“你让她自己去看就好了。一想到那怪物居然能如此对待女性，我就反胃……”

“也就是说，”莱芙心中一凉，“是那怪人之前的几任妻子，看来萨布丽娜公主说的没有错，如果我们去晚一些，艾莉西娅公主也会有遭遇到同样后果的危险。”

“莱芙，你确定一定要去看吗？”希尔顿说，“那些尸块我都翻捡了一遍。凡是我发现的，都告诉你了。看到同类的遗体遭到残忍的对待，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如果这种经历，我只会遇到这一次，我自然会感谢您的体贴。”莱芙说，“可我确信我的路还会一直走下去，今后会遇到更多同样的事，甚至会更可怖更难以接受，所以还是让我去吧。”

“好。”希尔顿颇为赞许地拍了拍莱芙的肩膀。

“这不公平，希尔顿，明明之前逼着我们所有人都进去瞧的。”兰斯说，“为什么只有莱芙得到了夸奖。喂，希尔顿，我的腿还断着呢！”

希尔顿低咒一声，冲着兰斯走去。

莱芙深吸了一口气，向着那扇半掩着的门口走去。

推开门，便看到了陈列在其中的东西，很像是屠夫的肉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