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求你(2/2)
通常命悬一线随时可能心跳骤停的病人,才需要专门派个小医生守在床边。
她转了转转眼,看过去
——不是小医生。
肿瘤二区,副主任医师,简清。
这里很看重年资,因为这里一砖头下去能砸死一片的博士,有课题有论文的博士升得很快,但临床经验不够,所以低年资的副主任医师也没多大实权,上有老下有小,在中间当夹心饼干。
不是小医生,也不是特别大的医生。
但是她最喜欢的医生。
她看着简清,期盼简清能和往常一样,默契地看过来。
简清却没看她,低头看她的检验检查资料,眉头微蹙。
她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她的眉,手刚出被窝,稍微抬起,就被人捉住,重新塞回被窝。
再没松开。
两人在被窝底下手牵手。
她想看一看简清的表情,简清却始终低着头,不肯和她对视。
她想起刚刚那双通红的眼眶。
是不是害人家担心了?
鹿饮溪轻轻捏了一下简清的掌心,简清这才抬起头来,先看了眼监护仪,然后才看病床上的人,问:“不舒服么?”
她递过来一根笔,和一个磁性画板。
鹿饮溪攥着笔,想在画板上写些字,努力了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好画了个颤颤巍巍的问号,寄希望于简清能明白她的意思。
简清看着那个问号,沉默片刻,说:“我走在路上,想到你面色有点苍白,觉得应该听听你的心音、肺音再出门,魏明明刚好从家里回学校,我遇到了她,就让她去看看你。”
“还好……”
还好让魏明明去了,否则……
说完“还好”两字,简清垂下眼帘,没再开口说什么。
她不擅表达内心感受,许多懊悔自责、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堆积在心,说出口的也就只有“还好”两个字。
鹿饮溪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捏了捏简清的掌心。
简清只感受到些许轻飘飘的力道,像是一根羽毛落在掌心。
她握紧鹿饮溪的手,看了眼监护仪上跳跃的心电波,轻声道:“情绪不要波动,我不和你说话了。”
鹿饮溪便听话地放空大脑,平复心绪,不去思考任何东西,听着耳边的滴滴答答声,无限怀念雨夜里的那个拥抱。
*
“女性,20岁,平素体健,淋雨后发热……”
第二日上午查房,已经不见了简清的身影。
鹿饮溪猜想,简清应该回肿瘤病区工作了,今天有教学查房。
床边围绕着乌泱泱的医生、医学生。
鹿饮溪听他们讨论自己的什么休克型肺炎、右下肺听诊湿啰音、做培养发现是肺炎链球菌感染,淋雨受凉可能是诱因……
有带教提问学生:“谁来说说休克型肺炎的临床表现?”
一众学生安静地低头沉默看脚尖,不和教授对视。
带教医生直接指了一位学生:“你来说说。”
学生绷紧了神经,把能想到的症状一股脑说出口:“额……发热、咳嗽、腹痛、呕吐,起病至发生休克时间通常在1~3天内……”
回答问题的时候,只要不是紧张得一声不吭,尽量多说几个字,在老师眼中就不是不学无术的印象。
且被提问时记下的问题和答案,过个三年两载都不容易忘。
鹿饮溪回忆自己昨晚的症状,在心里替他补充,还有胸痛、面色苍白、四肢厥冷、口唇发绀、烦躁嗜睡、冷汗淋漓……
怎么会忽然这么严重呢?
她觉得很奇怪,可又没有精力多想,思维阻滞,无法集中精神进行思考。
带教又提问要特别注意观察什么指标,有学生答出来了:“血压。”
内科的查房,最容易遇见夺命连环问。
师生们一问一答,鹿饮溪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当个教学标本。
不同的带教老师有不同的带教风格,有些是外放派,能和手底下的学生打成一团;有些是温和派,和学生保持不远不近的师生距离;有些是严厉派,逮着机会就提问,回答不出来还会骂人;还有些不负责任的带教,纯粹是在混教学课时,为升职称攒课时,要么无视学生,要么就让学生跑腿干杂活啥都不教。
简清……应该是属于严厉派的,但她不骂人,关系比较好的,她会开口嘲讽一两句不用功;关系一般的,她就只冷冰冰地盯人看,把人盯得面色通红无地自容。
鹿饮溪忽然很想念她。
明明是不相干的事,思绪拐了五六个弯,偏要想到她身上去。
也有些想念顾明玉。
鹿饮溪怕自己在这个世界不明不白的死了,再也见不到顾明玉。
一面有些想念,一面又极力否认。
都说断绝关系了,还想她做什么?
自己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还要找妈妈。
她有意遗忘昏迷状态时,对母亲的思念心理。
浑身上下难受得厉害,鹿饮溪觉得自己熬了一上午,时睡时醒,终于在中午时分看见简清穿着白大褂走过来,把手背贴在她脸上,轻轻摸了摸。
“初七了。”她听见简清轻声说,“到你上班的时间了。”
鹿饮溪目光茫然。
怎么一下就初七了?
她记得自己是初四晚上住进来的,她觉得自己只睡了一上午,原来一睡睡了三天吗?
她都快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了。
隔壁床似乎有人走了,icu的门打开,传来家属声嘶力竭的哭嚎。
这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只有机器设备的运转声,有人走了,才会掀起一阵喧闹。
鹿饮溪听到哭声,魔怔似的闭上眼睛,跟着一块流泪。
她忽然想起,某天曾问过简清——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你会不会想我?”
还没听到简清的回答。
现在想问也没力气问了……
她要是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简清会不会为她哭上一哭?
还是不要了,不要平白惹人家难过……
“鹿饮溪。”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身边人连名带姓喊她的名字,语气前有未有的温柔。
她在心里应了一声:“诶。”
眼角的泪水被轻柔地拭去,耳畔传来近似恳求的呢喃:
“活下来。”
“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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