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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怨自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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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懂我的心思呢?”

美尾看不起丈夫的态度,两人各怀心事,只要开口就吵架,一言不合就会又哭又闹。好在两个人的感情基础不错,每次吵完架很快就会和睦如初,美尾又会让与四郎做这做那,与四郎也一口一个美尾地喊她,疼爱有加,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这种日子久了,邻居们也都司空见惯了,就算是看到两个人吵得很凶,也懒得过去调解了。

然而,自从与四郎赏梅花那次,美尾娘家派来一辆漆有金色家徽的包车接美尾回去之后,美尾的态度却日渐改变了,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发脾气,也不再劝丈夫奋发图强,每天只是懒洋洋地悠闲度日,时不时回娘家,从娘家回来后就把下巴埋在衣领里悄然叹息。与四郎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说心里难受,有点不舒服。随后,妻子开始食不下咽,终日贪睡,懒散得很,脸上也逐渐失去了血色。与四郎担心她生了病,心疼不已,劝说她去看病吃药,也不再怀疑她,只是竭尽全力地照顾她。

不曾想,原来美尾的病是因为她怀孕了,三四月的时候已经确诊有喜。到了梅子落地的黄梅季节,邻居们纷纷过来贺喜,把美尾害羞得都不敢脱掉身上的套褂,与四郎惊喜交加,如梦似幻。听说分娩的日子会在十月,他就悄悄找人算良辰吉日,希望妻子可以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他表面上装得冷静镇定,可是背地里却到处求平安符,打听生产时要做的准备工作等。不过他到底是个糙汉子,好多事情弄巧成拙,结果还是丈母娘接管了这些杂事。丈母娘教训他:“这些事情你哪有我懂得多呀!”他连忙称是,也不再多说什么。

<h3>六</h3>

“你每个月才8块钱,也看不到升职加薪的盼头。孩子出生以后,各种支出都会增加,你有钱请人照顾吗?美尾身子骨虚弱,当然不能去做兼职,你们一家三口就靠你这么点月薪过日子,怎么能撑得下去?你现在要是不努力赚钱,将来的日子肯定更难过,连孩子都养不起。我就美尾这么一个女儿,把她嫁给你做老婆,我当然也是希望你能帮我养老送终。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当初你也答应了每个月给我一些参拜寺庙的香火钱。当然,这个钱你最终也没给我,我知道是因为你自己赚的钱不多,拿不出来。所以我也没指望你,自己找活养活自己,可怜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做荐头(佣工中介),给人干活,厚着脸皮熬日子。不过你要是不下定决心奋发图强,吃一番苦做一番事业出来,我看就你们夫妻俩现在的情况,等到我手脚都不好用了,躺在床上不得不让你们照顾的时候,你这8块钱能有什么用呀?做事要趁早,不要做公务员了,就算换草鞋也好,也应该打拼出一番风风火火的事业出来,让全家人都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美尾是我的女儿,当然会听我的话,这件事就看你的决心了。”

丈母娘从美尾临盆之前,以帮忙的名义住到了女婿家里,总是没完没了地对与四郎唠叨。与四郎心里有气,可是心想反驳丈母娘虽然一时痛快,可是怀有身孕的妻子恐怕会因此难过,也会影响胎儿的健康,只好忍气吞声地说:“我终归是个男子汉,总能养得起妻子和孩子。人一生的时间还长,我的收入不会一直这样的,不可能进棺材前还是8块钱吧,您老人家不用替我担心。”

丈母娘露出残余的几颗黑牙说:“你还好意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听你说这些话,我怎么高兴得起来?你还是个男子汉,真是很有远见呀!真是难得,难得喔。”丈母娘一边说还一边不屑地点头。

美尾听不下去了,连忙劝说母亲:“娘,你别这么说,与四郎要生气的。”

与四郎听到美尾说话,心里暗自高兴:“哼,老东西!你尽管挑拨离间,美尾的心到底是在我这里的,你破坏不了我们的感情,她不是无情的妻子。而且我们马上就会有可爱的孩子了,感情只会变得更加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与四郎坚信美尾不会离开自己,心中扬扬自得,仿佛天上的雷神。面对丈母娘高高在上,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十月十五日的黄昏,美尾在与四郎即将下班的时候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婴。与四郎虽然想要个男孩,可是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哪有不喜欢的道理。他一进门丈母娘就迎面而来,说:“哎呀呀,你总算回来啦!”

她老脸上的皱纹也笑得舒展开了,满心欢喜地抱着外孙女。

“瞧这孩子,多好看呀!多可爱呀!”

丈母娘将婴儿递给与四郎,让他又尴尬又欣喜,害羞得不敢抱孩子,让丈母娘抱着,他紧张又激动地看着刚出生的女儿。乍看之下,女婴还看不出像谁,可是孩子身上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可爱劲儿,就连哭声都与寻常邻家的娃娃与众不同。一直让人担心的分娩终于没有波澜地过去了,与四郎觉得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他伸头观察自己的妻子,只见美尾靠在高高的枕头上,用手紧紧裹住蓬乱的头发,她的气息衰弱得让人心疼,可也显得更加美丽,如同仙女一般。

之后,就是七夜、换枕头、参拜神社等风俗习惯,忙碌了一番。与四郎写了好多女孩的名字在纸上,比如常青的松、长寿的鹤、龟等吉利的字,又把这些写有名字的纸条捻成神签,供在产土神前抽签。与四郎一抽之下,那些认真写下的吉利名字没被抽到,却抽到了一个随手写下的“町”。

“大家都疼爱漂亮的女孩,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阿町这名字虽然比不上小野什么的,不过也很好听呀!”全家人都起哄开玩笑,大家“阿町,阿町”地叫着,互相争抢着抱娃娃。

<h3>七</h3>

光阴流逝,一下子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阿町已经会笑出声了,可是美尾的表情却越发忧郁起来,有时还哭红了眼眶。美尾说自己是因为经血失调才会如此,与四郎也没有一点怀疑。他每天谈论的都是孩子长大以后的事,一如既往地穿着旧西装,提着饭盒去上班,每个月拿着微薄的收入。

美尾的母亲对在东京的日子感到不顺心,实在不愿忍受,就对与四郎说:“我也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而且我以前工作服侍过的那位三品军人现在已升任到京都,盖了新公馆,我的余生就打算去他的新公馆当女佣人了。东家也已经答应了会给我养老,所以我得走了。以后要是我过来串门,收留我住一晚就好,其他事也就不劳烦你们费心了。”

丈母娘的一番话让与四郎深受触动,心想毕竟她也是美尾的母亲,离开之后美尾必然会更加落寞,于是再三挽留:“您老也有岁数了,就算东家人再好,让您老人家去伺候别人,我们做小辈的也太过意不去了,还请您留在这里别走好吗?”

“不用啦。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发达以后再跟我说吧,我现在可没这心情。”丈母娘回答他。

之后,丈母娘就在谷中的老家贴出了出租的纸张,独自带了个包袱前往京都了。

一个月之后,一个乌云密布的黑夜,与四郎为了整理文件在加班,直到八点钟左右才回家。平常这个点,家里会凌乱地放着风车和纸糊的小狗等小玩具,尚未适应母亲身份的美尾也会在昏暗的灯光下给孩子喂奶。

与四郎在门外想:“马上又能看见我家美尾那美丽的身影了。”可是他忽然发现,纸门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盏孤灯影影绰绰。

“美尾,美尾?”与四郎喊着妻子的名字进了屋,与此同时,隔壁邻居的声音却传了过来:“你等一下,我这就过来!”

邻居家的妻子抱着阿町走进了屋。与四郎一下子感到不对劲,心头忐忑不安地问:“美尾去哪儿了?都这么晚了,灯开着却不在家,她是出去买东西了吗?”

邻家太太也一脸忧虑地说:“就是说啊……”刚说到这儿又开始哄孩子,“宝宝乖哦,宝宝乖哦!”让刚醒来哭闹不停的阿町渐渐安静下来。

“灯是我刚才开的,今天一直是我在给你们看家,刚才是因为我家的孩子淘气哭闹,我才赶回家一趟。美尾上午对我说要出去买东西,让我照顾一下孩子,说完她就出门了。我本来还以为她没多久就会回来,结果到了下午两三点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去哪里买东西了,帮人看家半天主人都没回来,我的心也很着急,真是的,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与四郎被这么一问,心里更是焦躁不安,他不明白自己的妻子到底会去哪里。他问邻居:“美尾出门的时候,穿的是平时的衣服吗?”

“是的,换上外褂就出去了。”

“没带什么东西吗?”

“没有,好像什么都没带。”

与四郎抱着胳膊开始思忖,都这么晚了,美尾到底会去哪儿呢?

“看你笨手笨脚的,也不像是会照顾孩子的人,美尾回来之前还是我来照看孩子吧。”邻居放心不下,带着孩子回自己家里照料去了。

“有劳您了!”与四郎道完谢,心里却依然提心吊胆,想着美尾的行踪,也没心思管阿町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他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否定不安的猜测。可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他打开家里唯一的柜子,把里面的抽屉翻了个底朝天,连柳条包都没有放过。可是柜子里似乎没有任何异常,连灰尘都是以前的,美尾视如珍宝的手岗染系带也依然留在原处。与四郎又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这是日常放零钱的所在。这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惊!抽屉里面放着一叠崭新的钞票,貌似足足有二十几张,上面还放着一封信。

惊慌莫名的与四郎不禁陷入癫狂,想:“真的是这样吗?”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行字:

<blockquote>我走了,别来找我。钱是留给阿町的奶粉钱,之后的一切就拜托你了。</blockquote><blockquote>——美尾</blockquote>

读完信,与四郎神色突变,一会儿变青色,一会儿变红色,嘴唇颤栗发抖,大骂了一声:“臭娘们儿!”

与四郎怒不可遏,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把钞票撕得粉碎,他怒目圆睁,愤然站起。此刻那凶恶可怕的模样如同魔鬼一般,要是别人看见肯定会被吓到。

<h3>八</h3>

从此,与四郎开始拼上性命赚钱,整整拼了十五年,还让人们给他起了个“赤鬼”的外号,最终却不到50岁就一命呜呼,积累的数万家财都留给了女儿阿町和女婿金村恭助。

人们对此闲言碎语道:“与四郎的女儿跟了夫家姓,可怜他一生拼搏连个姓氏也没留下来。”

金村恭助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专注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多亏了他的岳父与四郎。正因为这样,他也百般疼爱妻子阿町。然而阿町虽说不会看不起丈夫,但自然也是与那些受到公公婆婆拘束的媳妇截然不同,想做什么做什么,如果她想看戏剧,没人敢不同意。每逢赏花赏月,她都会要求丈夫陪她出去游玩。丈夫要是出门回来晚了,她就会不停打电话催促,直到深更半夜也不睡。她总是心心念念着自己的丈夫,虽然也觉得这样很羞臊,可是她把丈夫当作自己的兄长和父亲,发自肺腑地依赖着他。

不过要是遇到丈夫去外地长期考察,一去三个月或半年的情况,自然和温泉旅行不同,她也不会撒娇非得跟着去,只好独自留在家中,写书信给丈夫寄托思念,互相来往的书信之中,也藏了许多不便说的夫妻秘密。如此恩爱的夫妻,可惜至今为止都没有孩子,结婚也快十年了,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求了几次送子娘娘庙也还是没实现。丈夫觉得很失落,曾经也表示要收养一个孩子,可是夫人挑来拣去没有中意的,一直拖了下来。

落叶上的晨霜日渐变厚,凛冽的寒冬即将到来。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夫人将女佣们叫到温暖的房间,陪她聊天解闷。她们聊着故事里的人物,嬉笑戏谑,说得夫人高兴了,还会打赏东西。说起打赏,夫人从小就有这习惯,只要对她说好话,说她爱听的话,一冲动她就赏给人钱物,她父亲一直对此表示担忧。

有一次,家里的车夫茂助在她面前诉苦,说自己家的孩子过年都没有新衣服穿。阿町一激动,就把丈夫过年期间刚穿过的绸缎外褂送给了车夫的儿子与太郎。车夫自是对夫人感恩戴德,但是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件外挂上其实染上了“鹰羽”的纹章。夫人总是不太注意这些细节。

当夫人看到书生千叶瑟瑟发抖的样子,没多想就让裁缝老妈子阿仲给书生缝制了一件过冬的衣服。夫人的命令阿仲自然是不敢拒绝,尽管偷工减料还是很快赶出了一件碎白点花纹的棉外褂,到了第二天晚上就穿在了千叶的身上。对于夫人的恩情,千叶由衷地感激,他本就是个感情细腻的青年,虽然没有太多言语,但是感动得眼圈儿都红了,托婢女阿福向夫人转达自己的感谢。

阿福能言巧语,在夫人面前一番添油加醋,说千叶还为此大哭一场呢。夫人闻言不由心中为之一动,想:“这个年轻人还蛮可爱的!”从此之后,对千叶越发地好了,还送他比之前多好几倍的零钱。

11月28日,是老爷的生日,家中请来了不少宾客,且找来了最漂亮的艺伎陪酒。席间山珍海味,大快朵颐,众宾客尽情吃喝,放浪形骸。有位满脸胡子的乌居先生,开口唱起了让人不适的淫词艳曲:“一见钟情我就爱上了她……”

那位泽木先生也唱起了《亡命人梅川》,还是习惯性地把“卫”唱成了“伊”:“你的父亲孙左伊门……”

宾客们的助兴表演让宴会热闹不少,也是不可或缺的余兴节目。

向来注重打扮的夫人今天也是格外迷人,穿上了新做的春装,展示出今年时髦的风潮。外面虽然是寒冬腊月,院子里却如同阳春三月,红叶凋零固然冷清,篱笆边的山茶花却芬香四散,古松的翠绿让人心旷神怡,这一切都让宴会中的宾客醺然而醉。

今年请来的宾客尤其多,从下午三点之后,接到请帖的客人全都到齐了,到了傍晚更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有些客人在客厅里坐得久了就会去茶室喝茶。有一位穿着洋装的艺伎倚着二楼的栏杆,客人调戏她道:“哟,戴着眼镜可不像名妓阿轻咯。”

阿町今天也收到了不少溢美之词,可她却感到有些厌烦,于是跟不断敬酒的客人们说:“我有些不胜酒力,请多多见谅。”只是敷衍地喝了一两杯之后,她就感到耳根发热,心闷难受,虽然知道中途离席不好,可还是偷偷逃到了院子里,走过横跨池塘的石桥,来到假山后面,坐在稻荷神社前的功德香,稍作休憩。

<h3>九</h3>

如今这座大宅,是阿町12岁那年父亲与四郎从别人手里抢夺过来的抵押品。虽然整修过一次,不过这里的池塘、假山以及松涛声一如从前。微醺的阿町有些迷糊地转过头望着身后,只见月光黯然,隐于云间,稻荷神社屋檐前的铜铃还是古风悠悠,红白色的布条长而垂地,供奉在神社之中的古镜幽静森然,夜风冷冷地吹过屋檐,吹响无人触碰的铜铃,供神的纸缯随风摇摆,寂寥而空幽。

阿町忽然感到害怕,起身走了几步,朝着上房的方向。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下脚步,斜靠在台阶上的石狮子旁。她听到客厅方向穿过树丛传来的欢声笑语,心想:啊,这是老爷唱歌的声音,小梅在弹奏三弦伴奏。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流倜傥了?我还真是不能疏忽大意!这一念头瞬间让她感到沉重,似乎有千钧重担压在心头。

片刻之后,夫人的酒也醒了,她回到客厅,心里还在责怪自己怎么老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客厅里的客人们已经醉得七颠八倒,桌上杯盘狼藉,仆人们高声喊着某某老爷起驾回府咯!大门前早已排满了迎接宾客回去的包车。

宴会结束之后,天空也下起了小雨。

老爷感到筋疲力尽,礼服都没脱就躺了下去。夫人赶紧提醒:“哎呀,先把衣服脱了再休息吧,要是就这样睡着了怎么行!”她替老爷脱下外褂,解开腰带,换上法兰绒衬衣,套上一件绸缎睡衣,说:“去休息吧!”

说着搀扶着老爷来到卧室。

老爷嘴上还说:“我其实没怎么醉哦!”夫人嘱咐佣人们小心火烛之后,就让他们都回去睡觉了。她回到卧室,心事重重,虽然什么也不说,当时脸色却不好看,即便是睡眼惺忪的老爷也察觉了出来,不由感到奇怪地问她:“你怎么还不睡,有心事?”

夫人回应:“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一直围绕着我,可我自己也说不出来,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爷笑了:“你呀你,总是什么事都想太多,心态要是能平和下来,就会好的。”

“可是,我有股说不出来的落寞感啊!刚才他们敬我酒,搞得我心烦意乱,就独自逃到院子里去,坐在稻荷神社前醒酒,就在那里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又可笑的念头——你别笑我——我被这念头弄得心乱如麻,悲从中来。如果我说给你听,准是要被你笑话的。”夫人低垂着头,泪水汩汩流出,落在了膝盖上。

夫人的神情与平时大为不同,特别的忧伤。她轻轻地说:“我想到将来说不定会被你抛弃,心里就又悲凉又伤心。”

老爷一听,哈哈大笑:“你看你又这样!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还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发生,外面的人也许对我有些看法,可是你不应该这么想,你尽管放心吧!”老爷毫不在乎地说。

“可是,我不是因为吃醋才说这些话的。你看今天的宴会办得那么热闹,出席的无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想到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虽然作为你的妻子也为你感到高兴,可是也不禁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将来。现在你的交际越来越广,声名也越来越大。今晚你在小梅的三弦伴奏下,竟然那么得心应手地唱了一段《劝进帐》,让我都感到嫉妒了。我还一直以为你跟从前没什么变化……对你说这些,完全是肺腑之言。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对我感到厌倦。像你这样左右逢源、交友广泛的人,自然是见多识广,而我却始终待在这个狭小的地方,根本不知道怎么立身处世,只是优哉游哉地过小日子,这样的女人你迟早会厌烦的吧?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无奈与凄凉,简直惶恐不安。除了你,我没有可以依靠的父亲和兄弟。你也知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因为我长得像母亲,他从来对我避之不及,每天我都感到很寂寞,很孤独。后来有幸嫁给你,尽管我一直很任性,你也处处包容,什么都不让我操心,我真的很感激你。可是,你我之间越来越不般配,虽然我知道这些话不该跟你说,可我还是说了出来,也许是我小题大做了,可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老是有这些念头,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说着说着,夫人又哭了起来。

老爷听她说得千头万绪,云里雾里,心里只感到好笑:“这个傻女人,又在吃飞醋了。”

<h3>十</h3>

夫人对于这些无端的焦虑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些日子的天气说来也怪,即便是晴天也阴蒙蒙的,这种天气似乎也感染了人的情绪,平添烦闷。

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风声阵阵,无人叩门。夫人感到百无聊赖,遂拿出古筝弹奏自己喜爱的曲子,可弹着弹着,又开始感到伤感难过,无法弹下去,脸颊上不知何时已留下泪痕,终是推开了古筝。夫人叫来侍女,一边帮她揉肩膀,一边让她们讲些有趣的恋爱故事作为消遣。侍女讲了些别人听了肯定会捧腹大笑的故事,可夫人却觉得无趣,她好像犯了相思病一般,对什么都感到无动于衷。见夫人郁郁寡欢,阿福忍不住低声对她说:“夫人,这件事我不说没人知道,我说了也没什么好处,不过谁让我天生嘴碎呢,我告诉夫人,夫人可别说出去呀!这件事真的很有趣!”

一说到这里,阿福兴奋得嗓门都高了起来。

“什么故事呀?”

“您听我说,这是关于书生千叶初恋的悲剧故事。据说千叶在老家有个喜欢的姑娘,当然那个姑娘也是乡下的,夫人可能会想那是个腰间系着镰刀,穿着草鞋,用手巾捆草包的村姑吧?其实完全不是,那是个美女,还是村长的妹妹呢。据说读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人家了……”

“到底是谁喜欢谁呀?”一旁的侍女阿米插嘴。

“少打岔!当然是千叶喜欢人家啦!”

“哟,是那个傻瓜呀!”阿米嘻嘻取笑。

夫人苦笑:“他也挺可怜的,你们怎么会知道他以前失恋的故事?”

“不是不是,不完全是以前的故事,听我细细说来。”

阿福松了松自己的衣领,干咳了几声。侍女阿米最近自己也在为恋爱的事情苦恼,生怕嘴巴不严的阿福说到自己,脸上微红,瞪了阿福一眼。阿福哪里管她,舔了舔嘴唇,继续八卦:“据说千叶爱上那个美女之后呀,每天早上在上学的路上,都会故意从人家窗户下经过,琢磨着人家女孩是不是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已经出门上学去了?心里头盼着可以看见人家的脸啦,听听她的声音啦,跟她说说话啦…… 总之胡思乱想一大堆。尽管他在学校里也能见到对方,也讲过话,可千叶心里还是无法满足,始终心心念念,一到星期天就跑到女孩家门前的河边去钓鱼,可怜河里的那些鲢鱼和鲫鱼倒了霉,他一直钓到太阳下山都不肯回去,心里嘀咕,她怎么还不出来呀,我想把所有钓上来的鱼都送给她,看她高兴的样子。你别说,这书生还蛮有心机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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