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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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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热尔贝说,并思索了一下。“也许在别的时候,我会知道得更清楚。”

弗朗索瓦丝态度变得冷淡了些。如果热尔贝没有察觉到问题的重要性,也许他就回答了。

“但是您满意不满意您的生活?”

“有些时候很美好,有些时候不太美好。”他说。

“是的。”弗朗索瓦丝略感失望地说,她迟疑了片刻。“如果满足于此,这就有些可悲了。”

“这要看什么日子。”热尔贝说,他勉强自己说下去,“人们对自己的生活所能说的一切,在我看来始终只是几个词。”

“幸福或不幸,对您来说就是几个词?”

“是的,我看不出它们有什么含义。”

“而就您的天性说,您是一个挺快活的人。”弗朗索瓦丝说。

“我常常很烦恼。”热尔贝说。

他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他认为长时间的烦恼中穿插一些瞬间的快乐是极为正常的。有一些美好的时光和一些不大美好的时光。总之,他难道没有道理吗?剩下的难道不就是幻觉和空话吗?人们坐在硬木长凳上。天气寒冷,坐在桌边的有军人,也有一个个家庭。皮埃尔和格扎维埃尔坐在另一张桌子边,他们抽烟、喝酒和聊天,话音和烟雾没有凝聚成弗朗索瓦丝所羡慕的亲密无间的神秘时刻。他们即将分道扬镳,任何地方都将不再存在把他们互相联系起来的纽带。哪里都不存在丝毫能够渴望、值得遗憾以及令人担心的东西。过去、未来、爱情、幸福,仅仅是一些嘴里发出的声音。一切皆无,只有身着深红色外套的音乐家和穿黑裙、脖子上围红披肩的布娃娃,她那罩在宽大的绣花衬裙外并被撩起的裙子下露出细长的双腿。布娃娃在那里,足以填满视野,目光将能在永恒的时光中滞留在她身上。

“把你的手给我,我的美人,我来给你算命。”弗朗索瓦丝猛一哆嗦,机械地把手伸给一位穿黄、紫衣服的波希米亚女人。

“事情的发展不如你心愿,但耐心点,你不久将得到一个为你带来幸福的消息。”女人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你有钱,我的美人,但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多,你傲慢,因此你有敌人,但你最终将结束所有烦恼。如果你跟我过来,我的美人,我对你透露一个小小的秘密。”

“去吧。”热尔贝催促她去。

弗朗索瓦丝跟着那个波希米亚妇女,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木质稀疏的木头。

“我把秘密告诉你:有一位棕发的年轻人,你很爱他,但是由于一位金发女郎的介入,你和他不幸福。这是一个护身符,你把它放在一块小手帕里,随身带着它三天,然后你和年轻人就幸福了。这是最珍贵的护身符,谁我都不给,但是我用一百法郎卖给你。”

“谢谢,”弗朗索瓦丝说,“我不要护身符,这是算命的钱。”

妇女抓住了钱币。

“一百法郎买你的幸福,这一点儿不贵。你想付多少钱买你的幸福?二十法郎?”

“一个钱也不给。”弗朗索瓦丝说。

她回到热尔贝身边坐下。

“她说了些什么?”热尔贝问。

“尽是些无稽之谈。”弗朗索瓦丝说,她笑了笑。“她要二十法郎赐给我幸福,但我认为太贵,如果正像您所说的那样,幸福仅仅是一个词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热尔贝说,对于自己被这样曲解感到惊恐。

“也许这是真的,”弗朗索瓦丝说,“和皮埃尔在一起时,我们使用很多词,但是究竟里面包含什么意思呢?”

她蓦地感到极度焦躁不安,几乎想大声喊叫,好像世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不再存在任何可怕的东西,但也不再存在任何可爱的东西。绝对一切皆空。她将再找到皮埃尔,一起说些话,然后就分手。如果皮埃尔和格扎维埃尔的友谊仅仅是空虚的幻影,弗朗索瓦丝和皮埃尔的爱情也不会更持久存在。空洞无物,只有毫无意义的无数瞬间的总和,只有灵与肉的杂乱不堪的堆积以及最终的死亡。

“我们走吧。”她突然说。

皮埃尔赴约从不迟到,当弗朗索瓦丝走进饭馆时,他已经坐在他们习惯待的那张桌子边。看到他时,她心头涌起一种喜悦,但她立即想到“我们只有两个小时”,欢喜的心情顿时消失。

“下午过得好吗?”皮埃尔温柔地问道,他笑逐颜开,露出一种天真无邪的表情。

“我们到跳蚤市场去了,”弗朗索瓦丝说,“热尔贝很令人愉快,但是天气湿乎乎的。在猜牌赌博中我输了二百法郎。”

“怎么搞的?你太愚蠢了!”皮埃尔说,他把菜单递给她。“你吃什么?”

“一份威尔斯小白羊肉。”弗朗索瓦丝说。

皮埃尔神色忧虑地研究菜单。

“没有蛋黄酱鸡蛋。”他说。弗朗索瓦丝没有因他困惑和失望的脸色而软下心来,她发现这是一张令人动心的脸,但是她表现得仍很冷淡。

“那就来两份小白羊肉吧。”皮埃尔说。

“我对你讲讲我们聊了些什么,你感兴趣吗?”弗朗索瓦丝说。

“我当然感兴趣。”皮埃尔热情地说。

她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适才她还闪过“他感兴趣”这个念头,她正准备迅速地和盘托出,因为皮埃尔的话语和微笑就意味着皮埃尔本人。可一瞬间,这音容笑貌对她来说变成了一些模棱两可的标记,这是皮埃尔有意做出来的,他自己却隐蔽在后面,因而能肯定的仅仅是“他说他对此感兴趣”,仅此而已。

她把手放在皮埃尔胳臂上。

“你先讲,”她说,“你和格扎维埃尔一起做了些什么?你们终于工作了吗?”

皮埃尔困窘地看了她一眼。

“没怎么工作。”他说。

“一定得工作!”弗朗索瓦丝说,毫不掩饰她的反感。格扎维埃尔必须工作,为了她好,也为了他们好,她不能长年累月游手好闲地生活。

“下午四分之三的时间我们是在互相指责中度过的。”皮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感到自己在佯装表情,但不太清楚害怕显露出什么。

“关于什么?”她问。

“正是关于她的工作。”皮埃尔说,他独自微微一笑。“今天早上在即兴表演课上,巴安要求她表演在一个树林子里散步,并摘采鲜花,她厌恶地回答说,她痛恨花朵,并从未想过要改变注意。她自鸣得意地对我叙述了经过,把我气疯了。”

皮埃尔平静地把辣酱油浇在热气腾腾的威尔斯小白羊肉上。

“后来呢?”弗朗索瓦丝不耐烦地问道。他慢条斯理,从从容容,他想象不到了解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

“哦!事情就这样发生了,”皮埃尔说,“她怨天尤人:她来的时候温文尔雅、笑容可掬,以为我会对她大加赞扬,可我把她骂得分文不值!她捏紧拳头,那副样子你是了解的:看上去彬彬有礼,实际上心怀恶意,说我们比资产阶级还坏,因为我们所贪图的是精神上的享乐。这倒也不算错,可我气坏了,简直没法控制自己。我们就这样咬牙切齿面对面地坐在多莫咖啡馆整整一小时。”

什么生活没有希望、努力就是虚荣等等这一整套理论已经十分令人厌烦。弗朗索瓦丝尽力克制自己,她不愿意花费时间来批评格扎维埃尔。

“这肯定很可乐吧!”她说,她喉咙发紧,这种局促不安是愚蠢的,她毕竟不至于要在皮埃尔面前掩饰窘态吧。

“在愤怒中慢慢受熬煎倒也并不那么难受,”皮埃尔说,“而且我觉得她也不讨厌这样,可是她的忍耐力不如我,终于改变了态度,这时候我就试着再次亲近她。但这很难,因为她怀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不过最后我还是获胜了。”他得意地补充:“我们签了一个庄严的和约,为了巩固和解,她请我到她房间去喝茶。”

“到她的房间?”弗朗索瓦丝问。很长时间格扎维埃尔没有在房间里接待她了,她像被灼了一下似的十分气恼。

“你是不是终于说服她好好下决心了?”

“我们谈了其他的事。”皮埃尔说。“我向她叙述了咱俩旅行的故事,我们又设想可以把这些故事编成完整的一集。”

他笑了。

“我们当场创作了一系列小场面,比如在沙漠深处,一位英国女游客和一位大冒险家相遇,你可以看到是什么风格的。她想象力挺丰富,要是她能成功地加以利用就好了。”

“必须让她持之以恒。”弗朗索瓦丝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说。

“我会做的,”皮埃尔说,“别责骂我。”

他的微笑有些古怪,谦卑而殷勤。

“她出其不意地对我说:我和您一起度过了一段了不起的时光。”

“好啊!这是个成功。”弗朗索瓦丝说。我和您一起度过了一段了不起的时光……她是站着,双目茫然凝视前方,还是坐在长沙发上面对面看着皮埃尔?没必要询问。如何确定她到底使用了何种语调以及当时她的房间里弥漫着何种芳香?词句只能使你更接近于神秘,但却不能使这种神秘更加易于揭破,它只会在心灵上投下更加冷酷的阴影。

“我看不清她对我的感情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皮埃尔忧心忡忡地说,“我觉得我获得了进展,但这种进展变幻不定。”

“你的进展会日新月异。”弗朗索瓦丝说。

“我离开她的时候,她又变得面目可憎了,”他说,“她后悔没有上课,她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

他表情严肃地看了看弗朗索瓦丝。

“一会儿你好好对待她。”

“我对她始终很好。”弗朗索瓦丝冷冰冰地说。每当皮埃尔企图指点她如何对待格扎维埃尔时,她神情就紧张。她根本没有愿望去看望格扎维埃尔和友善地对待她,因而现在这成了一项义务。

“她的自尊心也太可怕了!”弗朗索瓦丝说,“她必须确信能立竿见影,成绩斐然才同意冒险。”

“不光是出于自尊心。”皮埃尔说。

“那出于什么?”

“她几次三番地说,要屈从于种种计划,而且从始至终要具有坚韧不拔的精神,这使她感到厌恶。”

“你觉得这是一种屈从吗?你这么看?”弗朗索瓦丝问。

“我?我没有道德观。”皮埃尔说。

“直率地说,你认为她这样做是出于道德?”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皮埃尔有些恼火地说,“她对生活抱着一种很明确的态度,她不向生活妥协,我把这称作一种道德。她寻求完美,我们始终赏识严格要求,这就是一种严格要求。”

“她的情况恰恰是懦弱。”弗朗索瓦丝说。

“懦弱,是什么?”皮埃尔说,“是把自己封闭在现时的一种方式,她仅仅在现时去寻找完美,如果现时一无可取,她就像一头病畜一样躲在自己的角落里。但是你知道,当人的惰性发展到她那种程度,懦弱这个名词就不再适合了,这就变成一种强大。你我,我们都没有力量做到在一个房间里静待四十八小时,不见任何人,不做任何事。”

“我不敢肯定。”弗朗索瓦丝说。她骤然产生想见见格扎维埃尔的痛苦需求。在皮埃尔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寻常的热情,那是赞赏;然而,这是一种他声称未曾有过的感情。

“相反,”皮埃尔说,“当一件事触动她时,她能感受得极其强烈。和她相比,我感到自己的热血少得可怜,我几乎要为此感到羞愧。”

“这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羞愧。”弗朗索瓦丝一边说一边试图做出笑脸。

“我离开她的时候对她说,她是一颗小黑珍珠。”皮埃尔严肃地说,“她耸了耸肩,但我真这么想。她身上的一切是那样纯洁、那样强烈。”

“为什么是黑的?”弗朗索瓦丝问。

“因为她身上有某种邪恶的东西。好像她自身时而会产生一种损害他人、伤害自己以及让人憎恨自己的需要。”

他陷入了沉思。

“你知道,这是很奇怪,往往当别人告诉她对她很赏识的时候,她就勃然大怒,好像她很害怕,她觉得被人们对她的器重束缚住了。”

“她立即就摇晃束缚她的枷锁。”弗朗索瓦丝说。

她踌躇了半天,简直快要相信这是个富有魅力的形象了。如果她目前时常感到与皮埃尔疏远了,那是因为她让他独自向前走,去赞赏,去喜爱。他们俩的眼睛所凝视的不再是同样的形象:她所看到的仅仅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孩子,而皮埃尔察觉到了一个强烈渴求和愤世嫉俗的灵魂。如果她赞同并追赶上他,如果她放弃执拗的抵制态度……

“这里面有真实的地方,”她说,“我常常感到她身上有某种感人肺腑的东西。”

她很快又恢复了强硬的态度。这个迷人的假面具是诡计,她决不在这个女巫面前退让,如果她退让,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只知道现在有一种危险在威胁着她。

“但是与她建立友谊是不可能的。”她严厉地说。“她自私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倒不是因为她爱自己甚于爱别人,而是她干脆没有意识到有他们存在。”

“然而她深深地爱你,”皮埃尔话中略带责备,“你对她相当冷酷,你知道吗?”

“这是一种不令人愉快的爱,”弗朗索瓦丝说,“她把我同时看作偶像和奴隶。也许在她灵魂深处,她会对我的精神投以爱慕的目光,但是她却随心所欲地支配我那可怜的有血有肉的身躯,其无礼和放肆简直令人难以忍受。这很好理解:一个偶像永远不会饥渴、不会头疼,人们崇敬它,但用不着对给予它的崇拜去征求它的意见。”

皮埃尔笑了起来。

“说的有点道理,但你会觉得我偏心:她在处理人际关系时表现的无能感动了我。”

弗朗索瓦丝也笑了。

“我是觉得你有点儿偏心。”她说。

他们走出饭馆。他们涉及的只是格扎维埃尔的问题,所有不与她一起度过的时光,他们是在谈论之中度过的,这成了一种无法摆脱的念头。弗朗索瓦丝悲哀地注视着皮埃尔:他没有提任何问题,他对弗朗索瓦丝白天可能思索的一切都处之漠然。当他感兴趣地听她讲话时,仅仅是出于礼貌吗?她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臂,以便至少和他保持某种接触。皮埃尔轻轻按了按她的手。

“你知道,我感到有些遗憾不再到那儿去睡觉。”他说。

“但你的化装室现在很漂亮,”弗朗索瓦丝说,“全部油漆一新。”

真有些令人惧怕。她从温情脉脉的话语和亲热的细小动作中觉察到的只是一种表示亲切的意图:这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令人动心。她不寒而栗。这种猜疑就像发条松了扣,她对此无能为力,既然现在已经开了头,猜疑还能止得住吗?

“祝你晚上过得好。”皮埃尔温柔地说。

“谢谢,明天早上见。”弗朗索瓦丝说。

她看着他在剧院的小门口消失,顿时产生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在他的话语和动作背后隐含着什么?“我俩是一个人。”利用这种舒舒服服的模糊感觉,她对皮埃尔从未担心过。但这仅仅是几个词而已;他们是两个人。她是某个晚上在北极酒吧意识到的这点,几天以后,她为此对皮埃尔产生了不满。她不愿意深究自己不顺心的原委,一味沉沦于气恼中而无视现实。然而皮埃尔没有过错,因为他没有变。是她多年犯了一个错误:只认为他与自己如影随形。今天她觉察到他是在为自己而生活,轻率信任的代价就是她猛然面对一个陌路人。她加快了步伐。唯一能接近皮埃尔的方法是与格扎维埃尔重修旧好,试图像他那样去观察她。格扎维埃尔仅仅作为她弗朗索瓦丝生活中一个部分的那种时光已经变得很遥远,现在她正急匆匆地走向一个几乎尚未向她敞开大门的陌生世界,心中的焦虑同时反映了她的期望和失望。

弗朗索瓦丝在门前呆立了片刻。这个房间使她害怕,这确实是一块圣地,那里崇仰的远不是宗教偶像,而是至高无上的美女,围绕着她的是金黄色香烟的袅袅烟雾以及香气袭人的茶叶和熏衣草的芬芳,这就是格扎维埃尔本人,是用她自己的眼睛凝望到的形象。

弗朗索瓦丝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快活的声音喊道。

弗朗索瓦丝略微惊讶地推开门。格扎维埃尔身着绿白相间的室内长便袍微笑地站着,非常得意于对方的惊奇,这正是她打算引起的效果。一盏蒙上红纱的灯照得满屋通红。

“您愿意在我这里度过晚上吗?”格扎维埃尔说,“我准备了一点儿夜宵。”

盥洗池旁边,一把开水壶正在酒精炉上呼呼作响,弗朗索瓦丝在微光中辨认出两个装着五颜六色三明治的碟子。不存在拒绝邀请的问题,因为格扎维埃尔羞答答地提出的邀请总是像果断的命令。

“您太热情了。”她说,“如果我知道这是个隆重的晚会,我就会穿漂亮衣服来。”

“您这样就很美。”格扎维埃尔很温顺地说。“请坐好,您看,我买了绿茶,小茶叶的样子很新鲜,好像还在生长,您待会儿就知道它香极了。”

她鼓起两腮,使足劲地吹酒精炉的火焰。弗朗索瓦丝为自己的敌意感到羞愧。

“我确实很冷酷,”她想,“我太尖刻。”

她刚才和皮埃尔讲话的口气多么辛辣!而此刻格扎维埃尔俯向水壶的全神贯注的脸却使人心平气和。

“您爱吃红鱼子酱吗?”格扎维埃尔问道。

“是的,很喜欢吃。”弗朗索瓦丝说。

“啊,太好了,我真害怕您不爱吃。”

弗朗索瓦丝怯生生地看了看三明治:在切成圆形、方形、菱形的一些黑麦面包上涂着各种红红绿绿的果酱,这儿和那儿会有一块鱼、一个橄榄或一片圆圆的甜菜头露在上面。

“没有两块是完全一样的。”格扎维埃尔自豪地说,她在一个杯子里倒上热腾腾的茶水。“我不得不在相隔较远的地方倒一点点番茄酱,”她匆匆忙忙地说,“它可以造成更美的效果,但是您却感觉不到有它。”

“它们看样子就很好吃。”弗朗索瓦丝顺从地说,其实她最讨厌番茄。她挑了一块颜色最不红的三明治,有一股怪味,但不很难吃。

“您发现我有新的照片了吗?”格扎维埃尔说。

在印有红绿花的糊墙纸上,她用针别着一大堆艺术裸体照。弗朗索瓦丝细致地端详着照片上长长的、弯曲的背部和敞着的前胸。

“我不认为拉布鲁斯先生觉得这些照片好看。”格扎维埃尔不高兴地撇着嘴说。

“金发女郎也许稍稍胖了些,”弗朗索瓦丝说,“但娇小的棕发女郎很可爱。”

“她有一个漂亮的长脖子,和您的很像。”格扎维埃尔柔声地说。弗朗索瓦丝对她笑了笑,她顿时感到如释重负:这一整天的所有胡思乱想一下子化为乌有。她看了一眼长沙发和扶手椅,上面罩着一块印有黄、绿、红色菱形图案的花布,如同披了一件袈裟。她喜欢这浓艳和暗淡的颜色产生的闪烁效果,这阴郁的灯光以及始终飘浮在格扎维埃尔周围的这种落花和人体的香味。皮埃尔在这间屋子里并没有接触到什么更多的东西,格扎维埃尔也没有对皮埃尔做出什么比对弗朗索瓦丝更动人的表情。她那迷人的表情构成了一张真诚的孩子脸蛋,而非令人担忧的女巫的假面具。

“再吃点儿三明治。”格扎维埃尔说。

“我真的不饿了。”弗朗索瓦丝说。

“哦!”格扎维埃尔很伤心地说,“那是因为您不爱吃。”

“哪里,我爱吃。”弗朗索瓦丝说,同时把手伸向碟子。她很熟悉这种热情的专横态度。格扎维埃尔只是自私地陶醉于想使别人快乐而得到的乐趣中,而不管别人是否真的快乐。但是否应该指责她呢?难道她这样不可爱吗?她看着弗朗索瓦丝吃下一口厚厚的番茄酱而满意得两眼闪闪发光。必须具有一副铁石心肠才不会被她的快乐所打动。

“刚才我交了好运。”格扎维埃尔知心地说。

“什么?”弗朗索瓦丝问。

“那个漂亮的黑人舞蹈家!”格扎维埃尔说,“他跟我说话了。”

“您小心那个金发女郎把您的眼睛挖出来。”弗朗索瓦丝说。

“当我拿着茶叶和各式各样的小包上楼的时候,在楼梯上碰见了他。”格扎维埃尔目光炯炯,“他多么有趣!他穿一件浅色大衣,戴一顶浅灰色帽子,和暗暗的皮肤相配漂亮极了。我的大包小包从手中滑落了下来,他满脸堆笑地帮我捡起来,并对我说:‘晚安,小姐,祝您胃口好。’”

“您怎么回答?”弗朗索瓦丝问。

“什么也没说!”格扎维埃尔感到羞耻地说,“我逃走了。”

她笑了笑。

“他像猫一样优雅,他装出那样漫不经心、那样玩世不恭的样子。”

弗朗索瓦丝从来没有细细端详过这个黑人,与格扎维埃尔相比,她感到自己太冷漠了。如果格扎维埃尔去了跳蚤市场回来,她一定会带回无数纪念品,而自己却仅仅看到了肮脏的服饰和满是窟窿的木板房。

格扎维埃尔在弗朗索瓦丝的杯子里又斟满了茶。

“您今天早上工作得好吗?”她神色温柔地问道。弗朗索瓦丝笑了笑:这是格扎维埃尔向她主动接近的决定性举动,因为通常她憎恨弗朗索瓦丝利用最宝贵的时间来从事的工作。

“还不错,”她说,“但是我不得不在十二点动身去我母亲家吃午饭。”

“我能不能在哪天阅读您的书?”格扎维埃尔说,并娇媚地噘起嘴。

“当然可以。”弗朗索瓦丝说,“什么时候您想读,我就把前面的章节给您看。”

“书里描述的是什么?”格扎维埃尔问。

她在一个坐垫上坐下,两腿蜷缩在身体下面,轻轻地吹着滚烫的茶。弗朗索瓦丝看着她,心中略有内疚感。格扎维埃尔对她表示的关切使她感动,她本来应该更经常地试着与她做认真的交谈。

“是关于我的青年时代,”弗朗索瓦丝说,“我想在我的书里解释清楚为什么当人们在年轻时往往很不顺心。”

“您认为人们很不顺心?”格扎维埃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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