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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五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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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瓷杯咖啡。”皮埃尔说。

“您真固执。”热尔贝说,“那天和维耶曼一起测量过:玻璃杯盛的量完全一样。”

“饭后,应该用瓷杯喝咖啡。”皮埃尔说,口气并无反驳之意。

“他说味道不一样。”弗朗索瓦丝说。

“他是个危险的幻想家!”热尔贝说。他沉思了片刻。“充其量我可以这样同意你们:放在瓷杯里凉得慢。”

“为什么凉得慢?”弗朗索瓦丝问道。

“蒸发的表面积更小。”皮埃尔有把握地说。

“这您就错了。”热尔贝说,“原因是瓷器更保暖。”

当他们争论了一种物理现象时,总是兴高采烈,通常这是一件他们彻头彻尾捏造的事情。

“它们正好凉得一样快。”弗朗索瓦丝说。

“您听到了吗?”皮埃尔问道。

热尔贝把一个手指放在嘴唇上,装得很谨慎的样子,皮埃尔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为显示公然合谋而习惯采用的哑剧手势,但是今天这些手势做得不自信。午饭拖拖拉拉,席间缺乏快乐的气氛,热尔贝显得无精打采,他们长时间地讨论意大利人提出的要求,陷入这样空泛的谈论是很罕见的。

“你们读了今天早上苏戴的评论吗?”弗朗索瓦丝问道,“他毫不含糊,赞同这样的论点:逐字逐句翻译过来就是不忠实原作。”

“这帮老糊涂,”热尔贝说,“他们不敢承认他们讨厌的是莎士比亚。”

“这没关系,人们对我们自有公论,”弗朗索瓦丝说,“这是主要的。”

“昨天晚上五次鼓掌要求演员谢幕,我数了。”热尔贝说。

“我很高兴。”弗朗索瓦丝说,“我敢肯定,不做任何让步我们也能感动人们。”她愉快地转向皮埃尔,“很明显,现在你已经不是一个空谈家,一个闭门造车的实验家,一个搞宗派的美学家。那个旅店伙计对我说,当人家要暗杀你的时候,他哭了。”

“我以前总是认为他是个诗人。”皮埃尔说。他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弗朗索瓦丝的热情也随之消逝。四天前,彩排结束后出来,皮埃尔欣喜若狂,他们和格扎维埃尔一起度过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夜晚!但是从第二天开始,他身上这种成功的感觉烟消云散。他就是这样:失败对他来说固然是惨痛的,但是成功对他来说永远仅仅是毫无价值的阶段,因为他立即就为自己设想更艰苦的任务。他从不沉湎于软弱的虚荣当中,但他也不善于体会出色完成工作后带来的安详的快乐。他用目光询问热尔贝:佩克拉尔那伙人说了些什么?

“哦!说您根本没有遵循严格的正统观念。”热尔贝说,“您知道,他们热衷于人类的回归,以及所有那些荒诞无稽的玩意儿。不过,他们还是很想知道您究竟在想些什么。”

弗朗索瓦丝肯定没有弄错,在热尔贝的真挚态度中有某种不自然的东西。

“明年你将要拿出你自己的剧本,他们将拭目以待。”弗朗索瓦丝说,她又快活地补充道:“现在,在《尤利乌斯·恺撒》成功以后,可以肯定观众将注视着你。想一想真了不起。”

“如果您同时发表您的书,这就太好了。”热尔贝说。

“你将永远不仅是个知名人士,你会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获得辉煌成就的人。”弗朗索瓦丝说。

皮埃尔淡淡一笑。

“如果德国猪不吃掉我们的话。”他说。

这句话像一瓢冷水浇在弗朗索瓦丝的头上。

“你不会认为我们要为吉布提而战吧?”她说。

皮埃尔耸了耸肩。

“我认为我们在慕尼黑时期高兴得太早了。从现在起到明年很多事可能发生。”

短暂的沉默。

“三月份把您的剧本搬上舞台。”热尔贝说。

“时间不合适,”弗朗索瓦丝说,“再说,剧本还不能定稿。”

“问题不是不惜一切代价上演我的戏,”皮埃尔说,“更确切地说,是要知道在什么情况下演戏才具有意义。”

弗朗索瓦丝苦恼地看着他,八天以前,和格扎维埃尔一起在北极酒吧时,他曾把自己比喻成一只顽固的虫子,她当时仅仅把这视作心血来潮,现在看来他心中确实产生了一种不安。

“你在九月份曾对我说,即使战争到来,也应该生活下去。”

“完全正确,但以什么方式?”皮埃尔心不在焉地端详他的手指,“写作、导演,这毕竟不是最终目的。”

他确实茫然不知所措,弗朗索瓦丝几乎要责怪他,因为她需要的是能够安安稳稳地信赖他。

“按你的说法,什么是最终目的?”她问道。

“正是因为如此,不存在什么简简单单的事。”皮埃尔说,他脸部表情模棱两可,几乎有些愚蠢。每天早上,当他睡眼惺忪,绝望地满屋寻找袜子时就是这副模样。

“两点半了,我估计。”热尔贝说。

通常他从不第一个离开,只要他和皮埃尔一起消磨时光,他什么也不顾及。

“格扎维埃尔又要迟到。”弗朗索瓦丝说,“这很讨厌。姑姑坚持要我们三点整到达,为了赶上喝开幕式的波尔图葡萄酒。”

“她在那里会烦得要命,”皮埃尔说,“本来应该事后约她。”

“她要看看究竟什么是画展开幕式。”弗朗索瓦丝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象的。”

“你们会觉得可笑!”热尔贝说。

“这是姑姑的一个被保护人,”弗朗索瓦丝说,“这事无法回避,上次的鸡尾酒会我已经缺席了,看来这让她不高兴了。”

热尔贝站起来,向皮埃尔随手敬个礼以示道别。

“晚上见。”

“改日见。”弗朗索瓦丝热情地说。她看着他走远,他身上那件拖到脚跟的又长又肥的大衣是佩克拉尔的一件旧大衣。“他真够劳累的。”她说。

“他很可爱,但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事情可谈。”皮埃尔说。

“可他从来不这样,我觉得他闷闷不乐。也许是因为星期五晚上我们没管他,但那是合乎情理的,我们都累垮了,想马上回去睡觉。”

“除非后来有人碰到过我们。”皮埃尔说。

“我们直奔北极酒吧,从那里又直接跳上出租车。只有伊丽莎白知道,但是我事先告诉她别说。”弗朗索瓦丝把手放到后脖子上梳理头发。“这会很麻烦,”她说,“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谎言会使他伤透了心。”

从少年时代起,热尔贝就养成一种有些多疑的敏感性格,他尤其害怕自己惹人讨厌。皮埃尔是世界上唯一在他生活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乐意接受他的恩惠,但条件是他要感到皮埃尔照顾他不是出于某种义务。

“不,完全不可能,”皮埃尔说,“再说,昨天晚上他还那样高兴,那样友好。”

“他也许心里烦闷。”弗朗索瓦丝说。热尔贝郁郁寡欢,而她却无能为力,为此她深感伤心。她希望他幸福,她喜欢他那单纯而有趣的身世。他工作时有鉴赏力,并有成就,他有几位各显神通、才能令他钦佩的朋友:班卓琴演奏能手莫利埃、能完美流利地说一口行话的巴里松、能不费吹灰之力一次喝六杯潘诺酒的卡斯蒂埃。晚上他常和他们一起在蒙帕纳斯的各个咖啡馆里练习喝潘诺酒,而他的班卓琴则弹得更为出色些。其他时间,他都愿独来独往:看电影,看书,怀着并不过分、然而执着的小小梦想在巴黎游逛。

“这个女孩子,她为什么还不来?”皮埃尔问道。

“也许她还在睡觉。”弗朗索瓦丝说。

“不会,昨晚她到我化装室里来的时候还说她让人叫醒她。”皮埃尔说,“也许她病了,这样的话,她会打电话来。”

“这不可能,她对电话有一种恐惧感,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不吉祥的用具。”弗朗索瓦丝说,“我更认为她是忘了时间。”

“除非她没有诚意,否则她永远不会忘记时间,”皮埃尔说,“我看不出为什么她有可能突然情绪变坏。”

“毫无理由就变,对她来说是常事。”

“总有理由。”皮埃尔有些烦躁地说,“恰当地说,是你不想深究这些理由。”他的口气使弗朗索瓦丝感到不舒服,责任并不在她啊。

“我们去找她。”皮埃尔说。

“她会觉得这太冒失。”弗朗索瓦丝说。也许她有些把格扎维埃尔当作一架机器,至少她在小心谨慎地迁就它那些娇嫩的齿轮。得罪克丽斯蒂娜姑姑就够令人懊丧的了,更何况格扎维埃尔还不乐意我们到她房间去强拉她。

“可这是她不礼貌。”皮埃尔说。弗朗索瓦丝站起身。总之,格扎维埃尔很可能是病了。自从八天前她向皮埃尔做解释以来,情绪上还没有出现过丝毫跳跃性的变化。上星期五彩排结束后,他们三人一起度过的夜晚欢欢喜喜,没什么不高兴的阴影。

旅馆近在咫尺,他们即刻就到了。三点了,一分钟都不能再耽误。当弗朗索瓦丝冲上楼梯时,女老板喊住她。

“米凯尔小姐,您去看帕热斯小姐吗?”

“是的,怎么啦?”弗朗索瓦丝有些傲慢地问道。这位爱发牢骚的老太太并不太惹人讨厌,但是她常常表现出不得体的好奇心。

“关于她,我想对您说件事。”老太太犹豫不决地站在小客厅的门口,但弗朗索瓦丝没有跟她进去。“帕热斯小姐刚才抱怨盥洗池堵了,我找人给她看过,原来是她往里倒了茶叶、棉花团和脏水。”她又说,“她的房间乱透了,所有角落里都是烟头和果核,床单上烧得全是洞。”

“如果您要抱怨帕热斯小姐的话,请您直接对她说。”弗朗索瓦丝说。

“我已经对她说了,”女老板说,“她向我声明,她在这里多一天都不再待下去,我想她正在整理箱子。您知道,我出租房间并不发愁,每天都有人向我提出要求,我真巴不得摆脱这样一个房客,她整夜点着灯,您知道我得付多少电费。”她和蔼地补充说:“只是因为她是您的朋友,我不想让她太难堪。我想对您说,如果她改变主意,我不会难为她。”

自从弗朗索瓦丝住到这个旅店,人们给予她特殊的照顾。而她则以剧院的招待券来酬谢这位老太太,后者为此受宠若惊,更重要的是,她按时如数交房租。

“我对她说去。”弗朗索瓦丝说,“谢谢。”她果断地走上楼梯。

“她不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个讨厌的老太婆。”皮埃尔说,“蒙帕纳斯还有其他旅馆。”

“我在这儿挺好。”弗朗索瓦丝说,“这儿暖和,地段好。”弗朗索瓦丝喜欢这里穿着花哨的人们和粗俗的带花墙纸。

“敲门吗?”弗朗索瓦丝稍带犹豫地问道。皮埃尔敲了门,门出其不意迅速地被打开,格扎维埃尔蓬头散发、满面通红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外衣的袖子卷着,裙子上沾满尘土。

“啊!是你们!”她说,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

想预测格扎维埃尔怎样迎接他们,那是徒劳,永远猜不准。弗朗索瓦丝和皮埃尔呆若木鸡。

“您在那儿干什么?”皮埃尔问道。

格扎维尔喉咙哽住了。

“我在搬家。”她伤心地说。场面令人瞠目结舌。弗朗索瓦丝隐隐约约地猜想到克丽斯蒂娜姑姑的嘴唇开始噘起来了,但是面对这混乱的局面:杂乱不堪的房间和神色慌张的格扎维埃尔,一切都似乎不算什么了。屋子中央三个箱子大敞着,原来壁橱内的皱衣服、纸张、梳妆用品都成堆地摊在地上。

“您估计一会儿就能弄完吗?”皮埃尔严厉地看着这“横遭洗劫的圣地”说。

“我永远也完不了!”格扎维埃尔说,她倒在一个扶手椅里,手指紧按太阳穴。“这个妖婆……”

“她刚才和我谈了,”弗朗索瓦丝说,“她对我说,您还可以再住一夜,如果您觉得合适。”

“啊!”格扎维埃尔说,眼睛里掠过一线希望的光,但立即便熄灭了。“不,我必须马上离开。”

弗朗索瓦丝可怜起她来。

“但是您今晚找不到房子。”

“啊!肯定找不到。”格扎维埃尔说,她低下了头,长时间沮丧地待在那里。弗朗索瓦丝和皮埃尔好像着了魔,呆呆地凝神看着这金黄色脑袋。

“那么,撂下这一切。”弗朗索瓦丝猛然恢复了意识,“明天我们一起去找房子。”

“撂下这些?”格扎维埃尔问道,“但我不能在这乱糟糟的地方再待一个小时。”

“今天晚上我和您一起整理。”弗朗索瓦丝说,格扎维埃尔以悲哀的感激目光看着她。“听着,您穿好衣服,到多莫咖啡馆等我们;我们呢,得赶快去看画展,一个半小时以后我们就回来。”

格扎维埃尔跳起脚,两只手大把拽着头发。

“啊!我多想去看画展!十分钟以后我就准备好,我梳一下头就行。”

“姑姑已经在发牢骚了。”弗朗索瓦丝说。

皮埃尔耸了耸肩膀。

“总而言之,酒会是错过了。”他面有愠色地说,“不再有必要在五点以前赶到那里。”

“随你便。”弗朗索瓦丝说,“可这事又该怪我了。”

“你别在乎就是了。”皮埃尔说。

“您向她做做笑脸。”格扎维埃尔说。

“只好这样了。”弗朗索瓦丝说,“你为我们找个借口吧。”

“我尽量。”皮埃尔咕哝道。

“那么,我们在我房间里等您。”弗朗索瓦丝说。

他们上楼梯。

“一个下午全完了,”皮埃尔说,“展览会出来,哪儿都没时间去了。”

“我跟你说过她不随和。”弗朗索瓦丝说,她走近镜子:戴着这样高耸的帽子,脖子就不显了。“但愿她不坚持搬家。”

“你没有必要跟着她搬。”皮埃尔说,他怒不可遏。同弗朗索瓦丝在一起,他总是喜笑颜开,她几乎忘了他的脾气很坏;而在剧院里,他爱发怒是出了名的。如果他把这件事看作是对他个人的侮辱,那么一下午都不好过。

“我肯定跟着搬,这你很清楚。她虽不会坚持,但她将陷入极度失望中。”

弗朗索瓦丝环顾她的房间。

“我可爱的小旅店。幸而她意志薄弱,该把这点考虑进去,可指望不搬。”

皮埃尔走到堆在桌上的手稿面前。

“你知道,”他说,“我要把《风先生》这个剧本留下来,我对那家伙很感兴趣,他值得鼓励。这几天找一个晚上,我要请他吃晚饭,你来判断一下。”

“我也该把《亚森特》交给你。”弗朗索瓦丝说,“我觉得有点儿希望。”

“指给我看看。”皮埃尔说,他开始翻手稿,弗朗索瓦丝趴在他肩上和他一起翻阅。她情绪不佳,单独和皮埃尔在一起,她本来可以匆匆地把画展的事应付过去,但和格扎维埃尔在一起,事情就立即变得很累赘:就好像生活中人们鞋底下带了几公斤粘土在走路一样。皮埃尔本不该决定等她,他也同样,情绪很差。将近半小时过去了格扎维埃尔才敲门。他们迅速下了楼。

“你们想去哪儿?”弗朗索瓦丝问道。

“我随便。”格扎维埃尔说。

“我们还有一小时,”皮埃尔说,“去多莫咖啡馆吧。”

“多冷啊。”格扎维埃尔说,同时紧了紧裹在脸上的围巾。

“很近。”弗朗索瓦丝说。

“我们的距离概念不同。”格扎维埃尔说,脸部肌肉因寒冷而收缩。

“时间概念也不同。”皮埃尔冷冷地说。

弗朗索瓦丝开始摸透格扎维埃尔的心思,格扎维埃尔自知理亏,以为他们在责怪她,因而走在前面;此外,搬家之事也使她精疲力竭。弗朗索瓦丝想挽着她的胳臂,星期五晚上,他们三人一直手挽手同步走的。

“不,”格扎维埃尔说,“分开走更快些。”

皮埃尔仍然阴沉着脸,弗朗索瓦丝担心他真的要发火。他们在咖啡馆最里面坐下。

“您知道,这个画展不会有什么意思,”弗朗索瓦丝说,“姑姑的被保护人从来都没丝毫天才,她是稳当的靠山。”

“我不在乎。”格扎维埃尔说,“使我感兴趣的是仪式,我向来讨厌绘画。”

“那是因为您从来没有看过,”弗朗索瓦丝说,“如果您和我一起去参观一些画展,或者甚至去卢浮宫……”

“那也无济于事,”格扎维埃尔说,并撇了撇嘴,“油画毫无装饰,平平坦坦的。”

“如果您在这方面懂得一些,您会从中尝到乐趣,我坚信这点。”弗朗索瓦丝说。

“也就是说我将懂得为什么我应该对这感兴趣。”格扎维埃尔说,“我呀,我永远不会乐意这样做。当我没有任何感受的时候,我不会为自己寻找必须去感受的理由。”

“您称之为感受的东西,实质上是一种理解力,”弗朗索瓦丝说,“您喜欢音乐,好吧!……”

格扎维埃尔打断了她。

“您知道,当人们谈论好音乐或坏音乐的时候,我简直难以忍受。”她谦逊而好斗地说,“我根本不懂,我喜欢的是音符本身,声音对我就足够了。”她死死盯着弗朗索瓦丝,“至于精神上的快感,那叫我害怕。”

当格扎维埃尔固执起来,与她讨论是无益的。弗朗索瓦丝责怪地看着皮埃尔,是他要等候格扎维埃尔的,他至少可以参加谈话,而不该带着挖苦的笑容冷眼旁观。

“我事先得告诉您,您所说的仪式没什么新奇的。”弗朗索瓦丝说,“就是一些人搞礼节性的往来而已。”

“啊!那总是会有很多人,一定很热闹。”格扎维埃尔的语气中反映出一种强烈的需求。

“现在您很想娱乐一下?”

“我当然想。”格扎维埃尔说,眼睛里闪过一道粗野的光芒。

“从早到晚关在这间屋子里,我都快疯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你们不能体会我多想离开这间屋子。”

“谁阻止您出去了?”皮埃尔问道。

“您说女人和女人跳舞没意思,但贝格拉米安或热尔贝会很乐意陪您跳,他们跳得很出色。”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摇摇头。

“当人们像委托订货一样决定去娱乐,那总是很可悲的。”

“您希望一切都像天赐食物一样从天上掉下来,”弗朗索瓦丝说,“您不屑于抬一下小手指,然后您又责怪别人。显然……”

“总该有一些地区,”格扎维埃尔神态迷惘地说,“一些热带地区:希腊、西西里,在那里,人们肯定不需要抬一个指头。”

她皱起了眉头。

“在这里,必须用两手紧抓不放,可为了抓什么?”

“即使那里也同样。”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目光炯炯。

“那个被沸水包围的红通通的岛屿在哪里?”她热切地问。

“圣多兰岛,在希腊。”弗朗索瓦丝说,“但是我对您说的不完全是这样。只有峭壁是红的,只有在两个黑黑的小岛之间的海在沸腾,而这两个小岛是火山的喷射物构成的。哦!我想起来了,”她热情洋溢地说,“在这些熔岩石之间有一个全是硫磺水的湖,蜡黄蜡黄的,沿边是一个像无烟煤一样漆黑的狭长半岛,就在这块黑色地带的另一边是一片耀眼夺目的碧蓝大海。”

格扎维埃尔以热烈而专注的目光看着她。

“没想到你们见到了这一切。”她满怀责备的口气说。

“您认为我们不配。”皮埃尔说。

格扎维埃尔挑衅地打量着他,并指了指肮脏的皮软垫椅和桌子。

“真想不到看到这些景色以后,您还能坐到这里来。”

“在遗憾中虚度时光又有什么好处呢!”弗朗索瓦丝说。

“当然,您不希望有什么遗憾,”格扎维埃尔说,“您一心想要幸福。”

她的目光射向远方。

“而我,我生来就不顺从。”

弗朗索瓦丝被刺中痛处。这种业已成形的幸福观在她看来是天经地义,难道能够轻蔑地予以否定?不管有理无理,她不再视格扎维埃尔的话为一时冲动,这里存在着一整套与自己的看法截然相反的价值观念,对这种观念熟视无睹是徒劳的,但它的存在却令人心中不畅。

“这不是顺从不顺从的问题。”她激烈地反驳,“我们热爱巴黎,热爱这些街道,这些咖啡馆。”

“怎么可能热爱肮脏的地方、丑陋的事物和所有这些卑鄙可耻的人呢?”格扎维埃尔厌恶地强调这几个形容词。

“因为我们对整个世界感兴趣。”弗朗索瓦丝说,“而您,您是一个小唯美主义者,您需要完全不加修饰的美,但这是一种很狭隘的观点。”

“我是不是必须对这个茶托感兴趣,仅仅是因为它存在?”格扎维埃尔问道。

她忿忿地看着那个茶托。

“它在那里,这就已经足够让你感兴趣了。”

她故作天真地补充:

“我还以为作为艺术家恰恰是因为他们热爱美好的事物呢!”

“这要看什么叫美好的事物。”皮埃尔说。

“哟!您在听哪!”她以吃惊而温柔的口吻说,“我以为您陷入了深奥的思索中了。”

“我一直在洗耳恭听。”皮埃尔说。

“您情绪不好。”格扎维埃尔始终含着笑说话。

“我情绪极好。”皮埃尔说,“我以为我们要度过一个令人愉快的下午。我们先去看画展,从那儿出来,刚刚有时间吃一块三明治。这简直太棒了。”

“您认为这是我的错?”格扎维埃尔说,她龇着牙强笑。

“我也不认为是我的错。”皮埃尔说。

为了有意向格扎维埃尔表示不满,他才坚持要尽早见她。他本可以多想想我嘛,弗朗索瓦丝心中埋怨。处境对她来说很令人不快。

“确实,每当您有一刻空闲的时候,”她咧着嘴恶狠狠地说,“如果稍有浪费,那简直是大祸临头。”

她的责备使弗朗索瓦丝瞠目结舌。是不是她又一次错误估计了格扎维埃尔?自星期五以来才过去四天,昨晚皮埃尔在剧院还十分友好地问候格扎维埃尔。她大概已经深深地依恋于他,才可能自认被忽视了。

格扎维埃尔转向弗朗索瓦丝:

“我原来想象的作家和艺术家的生活完全是另一种样子。”她带着社交界的口吻说,“我没有想到会这样规律,按着钟点生活。”

“您可能希望他们漫步于暴风雨中,头发随风飞舞。”弗朗索瓦丝说。在皮埃尔嘲弄的目光下,她自觉变得愚不可及。

“不,波德莱尔没有随风飞舞的头发。”格扎维埃尔说。

她又审慎地说:

“总之,除了他和兰波,艺术家都像公务员那样准时精确。”

“就因为他们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弗朗索瓦丝问道。

格扎维埃尔优雅地撇了撇嘴。

“而且,你们计算睡眠时间,你们一天吃两顿饭,你们进行拜访,你俩从不单独散步。也许没有别的可能性……”

“而您认为这令人失望?”弗朗索瓦丝强作笑颜地问道。格扎维埃尔对他们所作的描绘不是一副可恭维的形象。

“奇怪的是每天坐在自己桌子前面斟酌字句。”格扎维埃尔说。“我完全可以接受写作,”她匆匆地补充,“文字,给人以享受。但只有当您有愿望写的时候。”

“人们可以从总体上来说想写一部作品。”弗朗索瓦丝说,她有些想端正自己在格扎维埃尔心目中的形象。

“我欣赏你们高水平的谈话。”皮埃尔说,不怀好意的笑容同时朝着弗朗索瓦丝和格扎维埃尔,弗朗索瓦丝感到窘迫。他难道可以像对待一个外人那样冷静客观地判断她吗?而在他面前她却不能做到冷眼旁观,这不公平。

格扎维埃尔不动声色。

“这变成了一种任务。”她说。

她宽容地笑了笑。

“再说,这正是您看问题的方式,您把一切都变成义务。”

“您这是什么意思?”弗朗索瓦丝问道,“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我觉得自己并不那么受到束缚。”

是的,她将向格扎维埃尔做一次彻底的解释,并告诉她自己对她的看法。她心地善良地让格扎维埃尔在许多方面稍稍占了上风,却被她滥加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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