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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伴你高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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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我想开始余生。”

“我们的余生早已开始。”

01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做一遍就会上瘾。

这一生,让我上瘾的事有两件:第一件是关于那人和他的一切,第二件就是旅行。

也许,从我向世界迈开了行走的第一步开始,就注定了我再难停下来。

有个叫保罗·索鲁的美国作家就写过一本叫《旅行上瘾者》的书,他在书里说:我生命中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不属于我的地方,我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异乡人。

而我也是个异乡人,不过,我更喜欢他的另外一句话:地球上有一道裂缝从加利利海延伸到莫桑比克海岸,而我就住在裂缝的边缘。

那段时间我回到老家住了几个月,每天什么也不做,帮我爸做做按摩,陪我妈唠唠家常。我能清楚地看到,这几年,在他们的脸上新增的皱纹。

这些年南陆一直想接他们到北京来住,可我妈和我爸都是固执守旧的人,总说北京空气不好,不如老家自在。

不过自在的二老开始操心起我的终身大事,先是旁敲侧击问我之前在医院工作男孩子多不多,又说谁谁谁结婚了。

我说:“妈,如果遇到合适你们审美的青年我会加倍留意,好好把握的。”

我妈:“真的?”

我爸:“什么合适我们的审美,你这孩子,最重要的要合适你自己。”

我插科打诨,说:“好好好,你是我亲爹,你说什么都对。”

那段时间,我暗中计划着再去一次南非,我想去看看保罗的莫桑比克海,这一次没有小d,也没有周缈,我要一个人去。

然而,我的南非之行没有成行,二〇一五年四月二十五日下午两点十一分,尼泊尔发生八点一级地震,珠穆朗玛峰雪崩,西藏日喀则市聂拉木县、吉隆县等地受强震波及,受灾严重,均有伤亡。

后者是我心中的神圣之地,而尼泊尔亦是个十分美丽的国度,在那里生活的居民非常质朴,孩子们有着大而黑的眼睛,眼神像雪山一样纯净。

我接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受灾区现在肯定需要各方救援。

我没有多想,改了去南非的行程,四月二十七日,匆匆备了基础医疗物资和一群同样心系灾情的青年志愿者辗转抵达加德满都,这些志愿者很多是从网上招募的,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遍布各行各业,途中我们做了一些简单的信息交流,得知其中有两位是医疗工作者。

加德满都已经快要成为无政府状态,我们中间有一小部分人留在了那里为落难同胞提供各种消息,或为协助候机乘客送水送粥。

我随着大部队出发前往现场参与挖掘和搜救工作。

这个高原之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古迹被毁,寺庙倒塌,城池化为废墟,满目疮痍。

作为一个曾经亲眼见过这座美好的城市,并为之驻足停留的游客,我来不及为它们感到悲哀,因为在那些被埋在废墟里等待着救援的生命面前,这些似乎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在加德满都灾区现场,遇见了两位穿着蓝色制服的救援人员,得知他们是来自我们中国的蓝天救援队。

语言不通、没有后续补给以及当地恶劣的环境,都没有影响他们在这次国际救援任务中争分夺秒地展开工作。有时候一忙起来,大家错过饭点,靠一些饼干之类的食物充饥。他们的存在,让我深深感受到了祖国的强大。

在重灾区,最惊心动魄,也最让人难过的还是看到被救援人员用担架抬出来的人,他们不是重伤的伤员就是没有了生命体征的遗体。

生命如此坚强,又如此脆弱。

“帐篷医院”里的病床几乎一直处在满员状态,医生在密闭的帐篷内,穿着白色长大褂,夜以继日地展开着救援工作,可是等待治疗的伤者始终排着长队。我和同来的那名姓高的医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帐外接诊这些可能来不及被救治的人。

也是在这时,我才深刻地体会到“时间就是生命”这句话的含义。

到了夜里,我们依然不敢去睡,心里想着也许自己少睡一会儿,就能多救回一条生命。有时凌晨时分,高医生会好心地催促说:“南医生,你去帐篷睡一会儿,这样下去不行,去吧,这里有我。”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我是男人,我撑得住,你快去。”

我的身体确实已经劳累不堪,眼皮也在往下沉。

四点左右我和衣躺下,不到六点又警醒地爬起来继续开展工作……

02

二十八日下午,一个救援人员把一位受了伤的妇人送到我们面前,说:“她吵着要去找自己的孩子,让我们帮她做个包扎。”他又粗略说了一些救援的情况,表示:“现在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加德满都在内的城市区域,偏远乡村地区的灾情可能更为堪忧。”

“越是偏远的乡村地区,医疗条件越不发达,信息可能根本无法传递出来。”

我想起《一万次别离》拍摄期间,自己曾经和小d他们去过一个叫蓝塘的北部村落,在那里能欣赏壮美的雪山、日出和日落。尤记得当时,我们借住在一户淳朴的村民家,那家的女主人会做好吃的酸乳酪和一种加了黄油不知道名字的煎饼,他们都是那样热情和善良的人。

我一直在试图打听他们的消息,辗转得知地震引发了雪崩,蓝塘村整个村子被吞没,几乎无人幸存时,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当天,我对高医生说:“我准备去附近的村落看看。”

高医生不同意这样的做法:“这太危险了,南医生,你理智一点,现在很多村庄都在被围困区域,很可能道路阻断,政府都无法到达,凭你一己之力能做什么?”

“没错,是很危险,可是我们来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可能会有潜在危险的准备了吗?”

“在哪里救人都是救人,你为什么非要冒更大的危险去村庄?”

“高医生,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村庄可能有一些仍然活着的人被埋在瓦砾之下,如果没有人去对他们伸手的话,他们只能活活等死。”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的话说得很重,我以为高医生要骂我不可理喻,可他顿了一下,吐出四个字,“算我一个。”

我一时之间悲喜交加,感动地说:“谢谢你。”

当天晚上,高医生兴奋地告诉我有两个记者要赶去加德满都附近的村庄做报道,我们可以同行。

而我不知道,在我离开加德满都市区的几个小时之后,有一名中国籍男子旅途遥遥地赶到了这里,他高大冷峻,风尘仆仆。

他的身影穿梭在一个又一个重灾区,弯腰走进一个又一个的帐篷,满面焦虑地向所有人打听一名叫南江的中国籍女子的消息。

所到之处,山河破碎,城池尽毁,人人自危,空余风声呜咽。

夜色像怪兽一样将这座伤城笼罩,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绝望的、伤痛的气息,无尽荒凉,那人幽深的眼睛沉在夜色里,像狼眼一样闪闪发亮。

可是,如果你盯着那双眼睛看,会看到无限悲悯。

我们和那两位异国记者连夜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抵达一个不知名的村庄,那里的情况并不比市区好,建筑已经无一完整,尽管从陆路或者用直升机运送物资并不难,但是受灾区域太广,政府和救援组织的援助还是顾不上来。

幸存的村民们只有老人和部分孩子抱团聚集在空旷处,他们中间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受了伤,而其他人没有等到救援,正在用自己的双手试图搜救和找寻可能还被埋在废墟里的亲人和同伴。

薄薄的月光下,我们打亮了手电筒,照着他们粗粝的沾满了灰白水泥和尘土的血迹模糊的双手。

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样的画面。

在被疾病所累,被流言所指,被情感所困的时候,我也曾有过特别绝望的时刻,无数次想过,活得那么辛苦,为什么还要为了这残破的生命去坚持。

那时我还不明白,生命的庄严与肃穆就在于坚持,坚持与宿命抗争,输得一无所剩又何妨,至少努力过了。

当新一天的曙光普照大地的时候,一夜未眠的我和高医生已经累得几乎抬不起头。

地震发生时,幸存下来的村民多半在外面干活,受伤并不算严重。但其中有两位从屋里逃生,一个断了腿,还有一个伤得更严重,伤口因为拖延被感染了,如果我们再晚一点来,极有可能危及生命。

高医生是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我协助他为伤者做了处理之后,两位记者将伤者送去了医院。

下午,我给一个孩子包扎受伤的额头,孩子只有六岁,父母都在这场地震里丧生了,我蹲在不谙世事的他面前,看着他黝黑的小脸,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嵌在上面,像琉璃般清澈透明。

我感到喉间哽咽。

“南江。”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的。

那分明是我所熟悉的声音,可当时,我的精神处在一种悲伤恍惚的状态,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概是眼前的人和场景让我产生幻觉了吧,这样的幻觉,在那些孤枕难眠的深夜里,曾无数次出现过,我有不以为意的理由。

过了半分钟,高医生忽然走过来:“南医生,那个人是在叫你吗?”

我这才忽然意识到什么,迟缓地回过头去。

在这片遥远而贫瘠的土地上,在废墟和灰烬的夹缝间,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正在朝着我飞奔而来。

我用力站起身,却感到腿脚一麻,一阵头晕目眩袭来,眼前也晕开一片浓雾,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大概是长时间没有休息好,有些贫血了,也可能是因为激动,双眼起了雾。

等我回过神来时,他人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不顾所有人的目光一把拥住我,抱得那样紧,我几乎喘不上气来,骨头都被勒疼了,喉咙更是嘶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而他也不说话。

直到感受到他坚韧的下巴深深地埋进我的发间,有滚烫的液体流下来,像四月的晴天突然落了热雨。

那一瞬间,我心里闪过太多太多的疑问。新闻都在报道说专家预测这几天这里随时可能发生余震,可他为什么还要来?在这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的国度,他又经历了怎样的辛苦才找到这里?

可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回抱他,就像木心先生写的那样,“一种洪大的幸福冲上了头脑”。

良久,他放开我,目光却落在我身上,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瘦了。”

此刻的我,沧桑憔悴,面容可想而知,由于不能洗澡,衣服也两天没换了,上面还沾着斑驳的血渍,整个人要多灰头土脸就有多灰头土脸,换作是平常,我死也不会愿意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可是此时此刻,他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冒出蟹壳青的胡楂,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这让我想起初见时舞台上的那个摇滚歌手。

这样的他虽不同于以往,可是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我脑袋一热,什么也顾不上,飞快地踮起脚去亲吻他的嘴唇。

他明显愣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过接吻的经验,动作十分笨拙,很快就不能自己主导,可就在我要紧急撤离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腰间,我感觉到全身一紧,接着就贴在了他的胸口上,与此同时,他开始回吻我。

一种奇异的感觉酥遍我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像张开了般。

而他轻轻地撬开我的嘴,吸吮我的舌头,我感觉到自己在他宽大的怀抱里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飘在空中,又依附在他身上。

余震没有来,可是我面前的世界开始地动山摇。

03

尼泊尔的五月,白天异常炎热,一到晚上就容易变天,即使不刮风下雨,早晚温差也很大。

我忙着给受伤的灾民换药时,一顶帽子落在我的头上,接着肩膀也重重一沉,有人拿着一件外套帮我披上。

“晚上天冷,别感冒了。”这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我心中一暖,笑着说:“帽子你从哪里弄来的?”

他轻轻地吐出个单词:“motherland。”

他一说起祖国,我就不由得紧张,这些日子,我最担心的事就是他赶我回国。

但是没有,他连提都没有提过,反而自己也留在了这里。

他那么讲究的一个人,平日里衣服总是烫得笔挺,没有一丝褶皱,到了这里,给灾民搭帐篷、搬东西、跑腿、捡垃圾、抬物资……什么都做,时常满头大汗,一脸一身都是灰,像个愣头青。

对待灾民,他身上没有了那种疏冷感,亲切的形象与平时相去甚远。

我时常想,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面,而我每见到他不为人熟知的一面就愈发深爱着他。

五月三日,国内派来的救援队伍开始陆续回国,景之行对我说:“从这里进藏很方便,想过去看看吗?”

这个提议让我心中一喜,于我来说,西藏始终是不一样的。其实在来尼泊尔之前,我有过一丝犹豫,因为听说西藏也受了地震的波及,心中牵挂不已,另一方面我又回忆起往事来。

他见我微红着脸看着他不说话,静默地回视我,仿佛在等着我的回答。

“大二那年,你许过一个承诺还记得吗?”

“嗯?”

“你说过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西藏的。”

“我记得。”他伸出手,拢了拢我头上的丝巾,嘴角勾起温柔的弧线,“所以现在,我们一起兑现它。”

他望着我,神情专注,我清晰地看到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

他从不是那种喜形于色的人,然而,当我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很多不敢确定的事情突然变得笃定起来。

是啊,我想过他会兑现它,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在千万次别离之后,在灾难与挫折的夹缝间,在我洞穿世事多变生死无常的真相,懂得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懂得感恩和珍惜的时候,他又来到我身边,我如何能不感到惊喜。

加德满都去拉萨最便捷的路径是搭乘经转樟木的大巴,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震巴士停开了,景之行租了一辆私家车,我原以为我们直接坐车去樟木,然而,十分钟后,车子把我们带到一片广袤的空地,

景之行告诉我可以下车了,我没来由地问了句:“不去了吗?”

景之行笑笑:“不坐这辆车去。”

我没有多问,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一架蓝白相间的直升机停在空地中央,上面有人对我们招手。

景之行一只手拎着行李箱,一只手拉着我走过去。

虽然这些年坐飞机去过不少地方,看过弦窗外变幻莫测的云彩和晚霞,感受过万里山河的壮观,亦在黑夜里俯窥过万家灯火的璀璨,但是搭乘直升机还是第一次,我们登机后,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俄罗斯人,后来才知道飞机就是俄罗斯人租的,为了去西藏找他女朋友。

来不及多加寒暄,飞机就开始左右摇摆,上下浮动,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景之行看出我的不适和害怕,悄无声息地拉住了我的手,他手上传来的温度缓和了我的恐惧感,再睁开眼时飞机已经飞上了高空。

我看着加德满都的高楼与河山成了脚下一卷画布,灾难之后,坚强的尼泊尔人民就要开始重建自己的家园。

我默默地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但由于网络不好,我也没有发朋友圈,而是趁着那人看风景的时候随手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上面打了一行字:无论能不能和身边的这个人相守到老,这辈子能与他共同拥有一次这样的经历,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很久以后,我再次打开那条备忘录,意外看到那行字后面多了一句话:这个人已经老了,以后的路,他跟你走好吗?

像是回答,却打了个问号!

但当时打完之后,我实在太累了,眼皮一沉,就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感觉什么掉在了地上,但我没有力气去看了。

他不是一个会去探究别人隐私的人,我猜想,当时我听到的响声,大概是握在我手里的手机掉了,他帮我捡起来的时候意外看到那行字,顺手在上面回了。

我想起他生日那天,我故意说他老了的事。

还真是记仇啊!

其实,过往在路上,即使小d他们在身边,我也从不会这么放心地入睡,主要怕给他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然而这一次,因为他在,即使在高空,我也睡得安稳。

飞机下降落地的时候,我被摇醒了,发现自己头枕在他的腿上,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正低着头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被看得十分不好意思,问:“我们到了吗?”

“到了。”他指了指窗外,“你看。”

樟木本是非常漂亮的边境小镇,是318国道的终点,小镇依山而建,雨天云雾缭绕,晴天满目苍翠,如今受到地震和余震波及,也有不少人员伤亡。我们抵达的时候,国道因为山体滑坡而受阻,虽然解放军和救援人员都很给力,但政府筹备安置房期间,不少灾民还住在帐篷里,由于物资紧缺,靠泡面、鸡蛋汤这些东西果腹。看着这样的场景,我们除了把带在飞机上少量的食物分给挨饿的孩子之外,帮不上别的忙。

我感到十分心酸。景之行安慰说:“这次你姐姐和姐夫向灾区捐了钱和物资,应该很快能到达。”

我点点头。

“南江,给他们打个电话吧,他们很担心你,南陆说她唯一庆幸的是,事发时你不在现场。”

这句话让我瞬间落下泪来。

我从来没有后悔来灾区当志愿者,但我也知道,我对不起自己的亲人,这几年,我总是一意孤行,说走就走,从没顾及他们的感受。

那天晚上,我分别给南陆和老家的父母打了一通长长的平安电话。

第二天,那个俄罗斯男人和我们分开去找他女友了,我们从障木去拉萨,由于国道还没有修通,有很长的路要徒步行走,景之行怕我身体受不住,生出了要回北京的念头。

我坚定地对他说:“我可以。”

由于天冷,我们都穿得很厚,景之行戴着一条羊绒围巾,是令人惊艳的大红色。几年前的圣诞节,我和常蔬颖在商场的海报上看到它,我第一眼就被它吸引了,觉得如果他戴着一定很好看,后来转了几条街买到了它,但是自从我送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见他戴过,我以为他不喜欢,没想到他还留着。

我看着他,满眼惊艳,心中窃喜,318国道有很多盘山路,但沿路都是好风景,空寂的山崖上挂着瀑布,嫩绿的山谷,云朵就浮在半山腰上,时高时低,时聚时散,五月的田野里开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

再往前走就看到了雪山,皑皑白雪在山顶覆了一层,像是一个盖子,太阳出来时,白雪被镶了金边。

马路上遇到背着篮子采藏香的藏民,草地里有牦牛和骏马在吃草,我想起自己曾经和身边这个人说我一定要编一条彩辫坐在牦牛背上拍照。

景之行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过去用藏语和放牧的藏民交流了几句,然后回过头来把自己脖子上羊羔绒的红围巾摘下来,戴在了我头上,用他那双修长的手为我整了整,在藏民的帮助下把我抱到了牦牛背上。

“表情放轻松。”他在五步之遥的距离之外对我举起手机。

白云从蓝得像水洗过的天空里低浮过来,绿草地里,白色的牦牛背上垫着颜色鲜艳的宽坐垫,我虽然穿着淡灰色的衣服,但是一条大红色围巾随意地搭在我头上,阳光照透了半边脸,这画面被定格下来。

说实话,这两年,在不同的国家,小d用他的专业设备给我拍过不少好看的照片。

这次我们身上都没有带相机,又因长途跋涉灰头土脸,我是很不愿意这个样子看镜头的,可是看到照片的时候,我被惊艳了。

他居然用手机聚焦,轻松地拍出了景深,构图、用光、角度选择、虚实动感都不错,人物形态都把握得当。

之后我确实走得有点累了,脚步越来越慢,他也慢下来,拉着我的手,黑眸映着白雪的光,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走了一小段路,他就停下来说:“歇歇。”

我不想拖慢他的脚步,执拗地摇头说:“我还能走。”

我刚说完,他就矮下去半截。

我不明所以,低头一看,他竟然屈膝蹲在我面前,指着自己的背说:“上来,我背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的。”

“听话。”他又用了那种不容拒绝的口气。

我只好笨拙地爬上去。

他有着宽阔的肩背,即使我整个人趴在上面,他的步伐依然稳健。

在这个离天很近的地方,这个男人戴着我送他的围巾,将我背了起来,我心跳如雷,想起了很多事情。我问他:“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不是在你姐夫的饭局上?”

“不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青莓音乐节上,那时你是一个摇滚歌手,捡走了舞台上别人乱丢的易拉罐。”

“所以你留了一本《摇滚先生》在我那里。”他背着我在高原上走山路,居然不带喘气的。

“你看到那碟片了?”

“你放在那里不就是给我看的吗?”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你是不是也和穆律师一起来过这里?你也背过她吗?”

一直以来,穆文茵这个名字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一根隐刺,我羡慕他们之间拥有一段非同寻常的过去,可是如今提起她,竟然胸怀坦荡起来——

无论他们曾经多么轰轰烈烈,我都知道,把我背在身上的这个人在向前走,他不会回头了。

果然,我的问话并没有让他停下脚步,他淡淡地说:“没有。我只背过一个爱吃醋的笨蛋。”

我偷笑,连回一句“你才是笨蛋”的志气都没有。

心想,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海拔近四千米氧气稀少啊,他说话再这么撩人,我真的快要缺氧死掉了。

他淡淡地和我解释:“南江,你在医院实习的那段时间,我就和茵茵说清楚了,我们之间不会有可能。没想到她得知你回来之后,会突然来给我过生日。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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