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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 忘川·雪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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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炉温旧雪,故人几来回。

第壹章

那是流笙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雪,积雪堆了半人高,每日清晨都能听见长街扫雪的簌簌声。但忘川茶舍前那条被绿竹轻笼的幽道却像落花薄薄铺了一层,干净悠长。

流笙在茶舍前筑了一方池塘,引雪水而入,用冰雪浇灌赤红的莲盏,引得街坊邻居冒雪前来观赏。那一日,黑衣男子亦在其中。

他伸手摘下莲花,玄色的袖口拂过水面,打湿袖间金色的回纹。流笙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幕,并无恼意:“公子,忘川茶舍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你摘了我的红莲,用什么赔我?”

他面色淡淡地看过来,将莲花端端放在手心:“你想要什么?”

“一个故事。”

他若有所思,深眸落在莲瓣上:“说一个故事便回答一个问题,上天下地无论古今。在下慕名而来,果然没有令人失望。”

他拿着红莲踏进竹舍,满身风雪化作霭霭薄雾。他在窗前落座,那朵红莲就搁在青瓷茶盏旁:“她喜欢雪,也喜欢莲,可冬雪夏莲,不能同日而见。姑娘这里却有此奇景,若她能看到,想必会很开心。”

第贰章

流放队伍到达柳城时已是半夜,飞雪掩了驿站,驿丞挑了盏灯笼哆哆嗦嗦地等在路口。马蹄踏雪无声而香,四名差役骂骂咧咧地跳下马,扯着绳索将流犯带进去。

“这鬼天气,冻死人了。”

喝了些驿丞送上来的烧酒才终于暖和一些,差役看了眼坐在墙角的一排犯人,目光落在最角落的女孩身上。

押送犯人出城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了,尽管囚服垢面,身段却十分娇俏。他向人打听了她的身份,不是什么获罪落难的世家小姐。如此,就算在这千里迢迢的流放路上发生什么,也没有人会关心。

他拿着酒走过去,笑道:“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旁边的犯人眼巴巴地望着酒坛,她却只是淡淡一瞥,随即又低下头去:“不用,多谢。”

差役有点恼怒,被其他三名同伴笑话一阵,纷纷入榻睡了。他仍不甘心,半夜摸进房,走到角落后一把捂住女孩的嘴将她往外拖。

她挣扎了两下,看力道大概有几分身手,但无奈手脚被缚使不上力,只能任由他拖走。快出房门时,另一头突然扑过来一个人影将他狠狠撞翻在地,他怒得正要拔刀而起,失去桎梏的女孩已经飞快地爬起来对着他狠狠踹了一脚,直直地将他踹入雪地之中。

这番动作惊醒了屋内的其他人,灯光点起来,差役怒气冲冲地看着门口面无表情的女孩和屋内一脸茫然的众人。

“是谁?!给我出来!”

除了女孩,其他人都纷纷低下头。

“不说是吧?好!你想逞英雄,那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办了她,看你还敢不敢逞英雄!”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声冷笑,被枷锁铐住的女孩就站在月下的飞雪里,长长的睫毛上覆了一层白雪,轻轻挑眼便抖落翻飞的碎雪,衬着冰澈的双眸。

“你知道办了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差役被那双嵌了寒冰的眼睛盯着,竟生出一丝惧意,壮胆似的吼道:“你少装腔作势!不就是个犯了罪的下贱丫头吗?!”

她偏着头,仍是淡然:“我的确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可也不是你能动的人。我若出事,我的人会追杀你至天涯海角。杀了你,还有你的妻儿,杀了你的妻儿,还有你的父母宗亲。杀尽你上下三代,直至你家门断绝。”

她淡漠地说出这番话,并无威胁的口气,可那双眼底的寒意却令差役双脚发软。他暗骂自己鲁莽行事,这小姑娘容貌出色,气质非凡,怎么可能出身平常人家。

如此一闹天已经要亮,他骂骂咧咧地将犯人吼起来,吃饭喂马,准备上路。

女孩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差役的身影消失在院内,她突然脚下一软,跪坐在地。耳旁传来一阵嗤笑,回头便看见模样俊美的少年朝她伸出手,满眼关心。

“你没事吧?我还以为你真像你说得那么厉害呢,原来是骗人的。”

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嗓音又轻又低:“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一愣:“你怎么知道是我?”

总是面无表情的她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淡色的嘴角微微扬起,脸颊有深深的梨涡:“莲香,我闻到了。”

少年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香囊,回以一笑:“是我娘给我做的,她最喜欢莲花。”

她抬头看了看淡青的天色,空气中满是冰雪冷香,嗓音又恢复淡然:“我也喜欢。”

女孩叫雪敛,少年叫阿故,他们同是被流放的犯人,将要前往苦寒之地,前途生死未卜。他们还这样年轻,命运却已经注定。

第叁章

从京城到南荒之地,一路翻山越岭,四名差役抱怨不已,怒气全发在这些流犯身上。但自从雪敛上次威胁过差役后,仿佛起了作用,这些人欺软怕硬,还真对她有所忌惮。

阿故常和雪敛挤在一起,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天寒地冻相偎取暖,他身上有淡淡的莲花香,带着少年的体温像轻纱将她笼罩。

穿过禺山关后,茫茫雪山被甩在身后,前路便是真正的瘴疠之地,连眼前的景色都带着几分萧条。禺山关以禺湖出名,他们停歇的驿站就在禺湖旁边。冬日的禺湖结了冰花,冰面上倒映出湖边几株枯萎的白杨树。

阿故将饭菜里的丁点肉末挑出来放进雪敛的碗里时,堆满积雪的路上传来阵阵马蹄声。一群黑衣人来势汹汹,转眼就将驿站包围起来。

雪敛抬眸淡淡地望了一眼,阿故已经一跟头扎进身旁堆放的稻草中。屋外的差役正在和黑衣人说什么,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问:“你在干什么?”

阿故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是来抓我的。”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眼底爬上一丝笑意,嗓音却依旧淡然:“你已经是被判罪的流犯,为什么还要抓你?”

阿故一阵沉默,黑衣人已经朝屋子走过来,稻草堆根本不能藏身,雪敛突然伸手将阿故一把提了出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替他拂去身上的稻草,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放轻松点,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要露出马脚。”

话音刚落,黑衣人已经大步踏进来,开始一个个检查流犯。走到雪敛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身边的阿故似乎在发抖,她握住他的手。

只是一顿,旋即迈开,直到黑衣人走出屋子,阿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两人紧握的双手全是汗意。他不好意思地抽出手在衣角擦了擦,又提起半截袖子递到雪敛的面前,结巴道:“你……你要不也擦擦?”

她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扑哧”一声笑了。

半夜的时候,阿故凑到她的耳边,偷偷地问:“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屋外枯枝抖落积雪,“啪”的一声,像是打在了窗台上。雪敛没回答,他推了推她,靠她更近一些:“雪敛,我知道你醒着。”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黑暗中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彼此的呼吸都喷在对方的脸上。他的眼睛像晴朗夜空的星星,纯粹又明亮,连月光都要黯然失色。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良久,她问他:“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害怕有人抓你?”

他眨了眨眼,声音更加轻:“这是我的秘密。”

她躺平身子,语气淡淡的:“既是秘密,那就不要说了。”

他却贴上来,手臂从她的脖颈环过,是温柔又亲密的姿势。他贴着她的耳畔,身子微微发抖:“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流犯,我只是借流犯的身份来隐瞒真正的身份,这样他们就不会找到我了。”

“那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这一次,阿故却没有再回答她。天刚亮,他们便被差役叫醒,雪敛睁开眼,阿故还紧紧地搂着她,睡得安稳。

靠近南境后,天气变得温暖起来,半片雪花都看不到。仿佛从冬季走入春季,差役的心情也好起来,格外恩赦他们可以洗个澡。

南地潮湿,瘴疠遍布,若是身体不干净,难免染上什么传染病。阿故却不愿意下水,雪敛已经从池中爬上来,长发绾在手里,脸颊滚落几滴水珠。

“你是怕冷吗?”

他摇摇头,左右看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外裳脱下来递到她手里:“雪敛,帮我看好衣服,除了你,谁也不能碰这件衣服,我只相信你。”

她将衣服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阿故洗完澡上来后,其余的人都已歇息了。雪敛抱着衣服坐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头顶又大又白的月亮。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正想说什么,她突然靠在他的肩上。女子的体香顷刻盈满他的鼻腔,她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像泼墨的锦绸,在夜风中飞扬。

良久,听见她轻声说:“阿故,你姓叶吧?”

他猛地一颤,慌忙去抢她怀中的衣服,内里果然已被撕开,露出里面的诏书。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

她不慌不忙地绾起长发,仍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叶是国姓,而大晋名为叶故的,只有前不久病重而亡的太子。”她转过头看着他,轻轻地笑了,“原来那个太子是假的,你才是真的。”

衣服里藏着的不仅是传位于太子叶故的诏书,还有一封盖着玉玺的密信。信中言明当年莲妃宠冠六宫,怀有龙子后担心会遭人暗算,于是在皇子降生那一夜将他与宫外一个男孩调换。

她将真正的叶故养在宫外,让宫内的替身替他抵挡一切灾难。皇帝独宠莲妃,对此事亦知情,大怒之后却默许了她的做法。此后莲妃便暗中遣人照顾叶故,诗书礼仪皆是按照皇子来教导。她绣了莲花香囊交给不能相见的儿子,虽然不在他的身边,却让他能感到母亲的关怀。

叶故10岁那年被册封为太子,也是那一年他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份。莲妃派人传话,待他成年,便接他入宫,恢复身份。

就在前不久,叶故行了成年礼,迷茫又焦灼地等待前方未知的安排,却只等来先皇突然暴毙的消息,紧接着便是太子病重而亡,七皇子持传位圣旨登基。

那一夜,房门被拍响,叶故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也是最后一次。

传位诏书和密信被照顾他的嬷嬷缝在衣服里,之后陌生人将他接走,又将他关进刑部大牢,然后便是流放之路。

出京那一日,他听说莲妃自尽而亡的消息。这个母亲从来没有抚养过他一日,却将他要走的路一道道铺好,他还记得那一日面容憔悴的女子将他抱在怀里哭着说“对不起”。她的爱,从来都不比其他母亲少。

夜里的风让他觉得很冷,连月色都凄凉,他听见雪敛问他:“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她仍是那样淡然的语气,他突然就觉得愤怒,恶狠狠地瞪着她:“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笑了笑:“你不告诉我,我就告诉他们你的身份。我想,当今皇上一定很希望得到你的消息。”

他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扑过去掐死她:“我那么信任你!”

她惊讶地挑了挑眼角:“你的母妃没有告诉你,不要相信女人吗?”

凄凉月色下,他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往日总是明亮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水汽,嗓音从齿缝中挤出来:“跟着流放队伍去沁州,沁州都督,是我的舅父。”

她了然地点头:“届时让他将你换出来,对于一个都督来说的确不算难事。”身后传来翻身的声音,她靠近他一些,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嗓音像山间的雪一样凉,“到时还请……殿下,将我也救出去。”

她换了称呼,“殿下”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来,仿佛格外正式。

她拍拍手站起来,望着夜幕下的繁星:“殿下要走的这条路必定危险重重,多个信任的帮手在身边,也会安心吧。”

他赌气似的别过头:“我才不会信任你!”

她俯下身,黑发从他的脸颊拂过:“那是以前。今后,请殿下安心信任我。”

第肆章

叶故对雪敛的态度变了很多,不再亲近她,甚至不愿意和她说话。可她却越发恭敬起来,就像她说的那样,将他当作殿下对待。不知为何,这个模样的雪敛让他更加生气。

一路闹着别扭到了沁州,叶故想用银子私通驿卒帮忙报信,被雪敛拦了下来。

“如此隐秘之事,怎能让外人知道。”

半夜差役睡下后,叶故听见身边传来轻轻的声音,借着月光他看清雪敛打开枷锁,拿着他的信物从窗口一跃而出,像夜里无声的鹰,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随时都可以打开枷锁逃走,只是她没有那么做。她留了下来,留在他身边,为的绝不仅仅是帮他。

雪敛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并不知道,只是醒来后他依然睡在她的身边,他们挨得那么近,低头就能触上彼此的嘴唇。

翌日一早,果然有人前来,一番交涉后,差役取下了他和雪敛的枷锁,他们被带上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入了都督府。

不久之后,他便见到了这位舅父,沁州都督林荆阳。中年男子面色威严,身段硬朗,直视叶故良久,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孩子,一路委屈了。”

这是叶故见到的除母亲外第一个亲人,顷刻间便红了眼。林荆阳同他说了许多话,也看了他藏起来的诏书密信,最后他问叶故:“你母妃临死前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他握着拳头:“母亲说,舅父是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林荆阳一愣,随即大笑三声,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好,好。好孩子,舅父必不负你母亲所托。”

话音刚落,他看了眼笔直地站在一旁的雪敛,皱起眉头:“这位是?”

叶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等了半天,雪敛开口道:“大人,我是殿下的侍卫。”

林荆阳的眉头皱得更深:“哪儿来的这么个小女娃娃当侍卫?”

叶故抿了抿嘴唇,终于开口:“舅父,雪敛和你一样。”他看了她一眼,眼底光芒万千,终化作嘴边一句坚定的话语,“都是我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穿堂风吹起她垂落的袖口,她仿佛笑了一下,却仍是那副眉清目秀的面容。

沁州属南境重镇,林荆阳驻守沁州十多年,两万驻城军对他忠心耿耿,但若要起兵,两万兵力远远不足。

但起兵一事不能操之过急,如今尚不知宫中是否知道真假太子一事,一切都要从长计议。林荆阳对外宣称叶故是他的远房表侄,将叶故和雪敛在府中安置下来。

他给叶故派了两名身手不凡的侍卫随身保护,换下囚服梳洗打扮后的雪敛容貌精致,像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明显没法让人信服她的能力。

叶故自小养在宫外,心思单纯,从未经历过宫中的明争暗斗,有很多事他不会做,也做不来。林荆阳明白这一点,所以有些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叶故。

晚饭过后,叶故被叫到书房去看林荆阳挑出来的兵书权术,而林荆阳本人却来到了庭院。

雪敛坐在院中那棵巨大的紫荆树下,夕阳从紫色的藤萝间星星点点地洒下来,落满她的眉间发梢。

林荆阳来此,只是告诉了她南境三镇的情况。沁州、泞城、淮州作为三大重镇,呈三角分布在南境,三镇互相依靠又彼此制衡,城中驻军两万,令蛮人不敢犯。若能得其他两镇的兵力,六万士兵将成为叶故坚实的后盾。

她坐直了身子,眼神一片了然。

林荆阳的意思她明白,他想借此来试探她的实力,她也知道。

叶故回到庭院的时候,总是在树下看书的雪敛失去了踪迹。她性子一向冷淡,平时除了跟着他,根本不会踏出院子。他在府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不由得着急起来。

侍卫安慰他:“雪敛姑娘说不定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他想起来,她亦是有秘密的人。她的秘密,从来不曾让他知道。

叶故等了五日,五日之后的夜晚,雪敛越墙而入,满身的血腥味。他点燃门口的风灯,静静地看着她。

她像是没想到他会等在院内,一时愣在原地。他提着风灯走近,将灯光凑到她面前,她抬手挡了挡,指尖全是血迹,连面容都憔悴不少。

“你去哪里了?”

他静静地问出这句话,她却抿着嘴唇不打算回答。他有些动怒,连嗓音都提高不少:“你说过,今后我可以安心地信任你。雪敛,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信任你?”

她皱了皱眉,绷直的身子却缓缓放松,靠在紫荆树上,从怀里摸出两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殿下,这是泞城和淮州的驻军兵符。”

他面露讶然,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问她:“你消失了五日,便是去取这些东西?南境三镇相隔甚远,你是如何只花了五日时间往返?”

其实哪里还需要问,她脸上的疲惫和憔悴除了五日不眠不休,还能是如何。

泞城、淮州驻军森严,两位都督更是身手不凡,她是如何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下盗取了兵符,他不难想到。

明月当空,空中飘起紫荆的幽香,他向前一步将她箍在怀内,强忍着怒气:“雪敛,你记住,你是我的侍卫,只能听命于我,而不是别人!”

她半仰着头,看着他因怒意而微微颤抖的下颌,半晌,轻声道:“是,殿下。”

翌日,叶故听闻泞城都督和淮州都督被刺杀身亡的消息。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雪敛上路的时候,林荆阳派出的人便跟了上去,两位都督死后他们用雷霆手段控制了局势,如今南境三镇都已掌握在林荆阳的手中,只要都督身亡一事不被上报,朝廷永远都不会知道。

第伍章

林家因莲妃得宠而深受皇恩,林荆阳曾挂帅南征军三下南蛮,大获全胜,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尽管如此,在林家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也不曾在上京谋过任何官职,而是请旨驻守沁州,一守便是十余年。

他不是不擅官场,而是看透了官场,比起在朝中曲意逢迎揣摩皇帝的心思,不如握着兵权天高任逍遥。莲妃很信任这个哥哥,才会让叶故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并且不留余地地相信他。叶故跟着这个舅父,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常常带着叶故闭门商讨,一待便是一日,随他南征北战的良将也逐渐引荐给叶故,沁州的气氛隐隐变得凝重起来。

雪敛总是守在书房外,待叶故出来后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大家都知道叶故身边有个贴身侍卫,长得玲珑可爱却满身寒意,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武功。

有些机密的书信林荆阳仍旧会选择让她去送,自盗取兵符一事后,他对这个小女娃已经另眼相看。

每当她完成任务回来,总能看见叶故黑着脸坐在紫荆树下生闷气。他俊朗的眉眼已经逐渐长开,在她面前却仍露出孩子气的模样。

初秋之时,她从潼关回来,恰好赶上他的生辰,回到庭院时,他正坐在屋前石阶上吃着一碗寿面。屋檐花灯投下朦胧的光影,他孤零零地捧着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于黑暗中。

她站在门口偏头看着他,莫名有些想笑。

他听见笑声抬头看过来,眼底闪过一片光芒,转瞬又暗下去:“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紫荆花已凋谢大半,月色透过枯枝零散地落下,她踩着月影走近,憋着笑似的:“不回来,这个东西怎么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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