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廿二年?夏?上海(1/2)
虽然怀玉不相信他就此走投无路了,事实上,凌霄大舞台仍然上戏,仍然是洪班主的一伙,人人都照旧,《立报》上却刊了段不起眼的报道,说及武生唐怀玉一天因练功拉伤了腿,只得暂时停止演出,日后再答戏迷们的热情。
另外的一个红武生,来自天津的萧庆云,走马上任,客串助阵。
金先生存心冷落他,但又不知冷落到什么时候。班主既签了合同,不成中断了这码头。戏还是得演的。
怀玉百般无聊,弄堂中有人喊他听德律风去。
整整一个月了。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不知要等到哪一天,才又重出生天。金先生又没赶狗入穷巷,并无出事体,只是冷落怀玉,让他干等,终于会怎样?“日后”再酬答戏迷的热情?令得怀玉连练功也无神无采。
李盛天千叮万嘱,不要荒废,不要气短,就当是修炼:“心中如滔滔江水,脸上像静静湖面。”——只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内中的难过,从九霄掉到深渊中去,不是身受,又怎会晓得?师父也无能为力。
真的,整整一个月了。
弄堂房子中只有一具德律风。与其他也住宿舍的戏班子共享。
喊他的是个评弹班子里弹三弦的,住下来大半年,也是乐世界的台柱,正拿着个赛璐珞肥皂盒,有点暴牙,好像合不拢嘴来,也许是在窃笑,侧看似头耗子:
“唐老板,是小姐。”
很有点看热闹的表情,多半因为怀玉的作孽唱扬出去了。
怀玉背住他,道:
“喂,谁?”
那人不好意思勾留,依依不舍地回头,只得走了。怀玉但觉十分气恼。
“谁?”
“唐。是我。”
“是你?——”一听这隔了好久,却一点也不陌生的声音,怎能认不出?而且,到底他只认得一位小姐,喊他“唐”,像外国人的名字:tom。
“段小姐,你放过我吧!我为了你,多冤,跌份儿,如今悬在半空,生不如死。”
一说到“生不如死”,怀玉兀自一震,莫非这才是自己的本命?真的意想不到,脱口说了,但觉冥冥中原来如此。
“——我才是要死。整天呒神思,浑淘淘。还失眠,要吃药才睡那几个钟头。”对方说。
“我们又没什么。白担了虚名。”
“你说啥?”
“你——放过我吧。”怀玉很不忍地,终于这样说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
怀玉不知就里,只道:
“喂,喂……”
“我也不好过。这几天不拍戏了,明天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怀玉不答。
段娉婷忽地很烦躁,意态凄然,她不过先爱上他!竟受这般的委屈。她一直都是自私的,也是自骄的,一直都在这纷纭的世界中存在得超然,怎么一不小心,便牵愁惹恨,受尽了他的气?
“你说,你有啥好处?你甚至不是英雄,要是,也落难了。”
说着便奋力地扔了听筒。
怀玉只听得一阵“胡——胡——”的声音。
像闷闷的呜咽。
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什么地方?
他的心忍不住,忍不住,忍不住。怎禁得起这般的折磨?每个人的心不外血肉所造,不见得自己的乃铁石铸成。
他怎不也设想:她有没有为此担了风火?
陡地,德律风又铃铃地乱响了,怀玉吃了一惊,忙抓起听筒。
对方停了半晌,不肯作声。
然后只问道:
“来不来?”
又停了半晌,方才挂上。
他怎禁得起这般的折磨?
在三马路转角的地方,有座哥德式的建筑物,红砖花窗,钟楼高耸,是道光廿九年兴工的,落成至今,也有八十多年了。这便是圣三一堂。花花世界的一隅清静地。
“我们唤它‘红教堂’呢。”段娉婷领了怀玉来,坐在最角落的位子上。她先闭目低首,虔诚地祷告。不知她要说什么。只是怀玉细细打量,她的妆扮又比前淡了。口红淡了,衣饰淡了,存心洗净铅华的样子。
“唐,你知道吗?”她笑,“耶稣是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
“耶稣?”怀玉抬头一看那像,“这洋人的神像可真怪里怪气。”
“他们不喊他‘神’,是‘上帝’。”段娉婷解释。
“耶稣是上帝?”
“不,”段娉婷轻轻笑一笑,“耶稣是上帝的儿子。”
“真胡涂了。”
怀玉一想,再问她:
“那爱你的男人,是父亲还是儿子?”
“——”她忖度一个好答案,“是年青的那个呀。”
“你爱他么?”怀玉有点不安,“我是说那耶稣。世界上是没有的。你信他才有。我倒不信,所以我心里的烦闷也不定肯告诉一个洋人。”
这属规矩会的红教堂,传来一阵轻柔而又温馨的钟声,因为它,每个人都好像天真了。
“唐,你听过一个西洋的童话吗?”
“没。我不懂英文。”
“哎,有人给翻译过来的。”段娉婷白他一眼,“叫‘青蛙王子’。”
她用了二十七句话,把青蛙王子的故事交待一遍。
末了,她的结论就是:
“不过,这也很难说,要吻很多的青蛙,才有一个变王子。”
怀玉还没来得及接碴,只见眼前的女人,抿着她自嘲而又天真的嘴唇,道:“都不知要花上多少冤枉的吻。”
她在这一刻,竟似一个小女孩,答应了大人诸多的条件:要听话、要乖、要做好功课、要早点上床、要叫叔叔伯伯、要笑……都干了,糖果还没到手。
怀玉瞅着她,忍不住,很同情地笑了。他问:“青蛙是如何变成王子的?是轰的一下就变了,还是褪了一层皮?”
“是——把衣服脱了,就变了。”段娉婷吃吃地笑。怀玉的心扑扑乱跳,眼神只得带过去那花窗。他那无知的感情受到了惊吓,起了烦恼,全身都陶然醉倒,堕入一种迷乱中,只设法抵制,道:“真不巧,外头好像要下雨了。”
一出来,才不过下午,四下一片黑暗,天地都溶合在一起了,有如他黯淡的前景。密密的云层包围着世人世事,大家都挣扎不来,沉闷而又迟钝,壮气蒿莱,头脑昏沉欲睡,呼吸不能畅通。
雨在暮春初夏,下得如毫毛,人人都觉得麻烦,不肯撑把伞,反正都是一阵温湿,欲语还休——而太阳又总是故意地躲起来,任由他们怨。
“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好?”段娉婷忽尔无助起来。前无去路。
她直视着他。他比她小一点,比她高很多。
即使他落难了,她还是受不了诱惑。她完了!心想,前功尽废。却道:
“金先生那儿,我是不应酬了。”
怀玉即时牵着她的手,咦,蔻丹还在,一身的淡素,那指甲上还有鲜艳的蔻丹,百密一疏似的。她觉察了,竟有点露出破绽的慌惶,她仰首追问:
“不信?”
他很倔强:“我现在是在穷途,对自己也不信,别说是谁。这个筋斗你又栽不起。”
只是,他的空虚一下子就给填满了。
也许只是压下来的看不见的密云。然后在层层叠叠之中,伸出一只涂上蔻丹的手,在那儿一撩一拨,抖下阵细雨,然后细雨把他的忧郁稍为洗刷一遍。还是没有太阳。
绵绵的。缠绵的。
他也有难宣诸口的沾沾自喜:
“我只坐得起电车,坐电车吧?”
只执意不坐她的汽车了。
她纵容地道:
“穿成这个样子,去挤电车?我又没把太阳眼镜带出来。怎么坐?人家都认得的。”
他只紧执她的手挤电车去,完全是一员胜利在望的猛将。
坐的是无轨电车,往北行,经吕班路到霞飞路。乘车的人很挤,竟又没把女明星给认出来。她笑:
“小时候姆妈吩咐我们勿要坐电车,怕坐了会触电。”
进了段娉婷的屋子里,她便打了个寒噤:
“不是触电,是招了凉。”
也不理怀玉,只在房里自语:“我的浴袍呢?没一点点影子花。”
未几,她又道:
“唐。我淋浴去。来个热水澡。你自己倒一杯酒驱寒。”
当她出来的时候,见怀玉半杯琥珀色的液体,犹在晃荡中。她脂粉不施地出来,更像一个婴儿。
真是想不到,一离开了繁嚣,她胆敢变回普通人,还是未成长似的,脸很白,越看越小了。
他递她酒,她不接,只把他的手一拉,酒马上泼了一身,成为一道一道妖娆的小溪——完全因为那软闪的浴袍料子,半分水滴也不肯吸收了,只涓涓到底,她身子又一软,乘势把酒和人都往他身上揉擦,问:
“我吻你一下,你会变王子吗?”
怀玉挣扎,道:“对不起。”
段娉婷用她一阵轻烟似的眼神笼罩他,有点朦胧,不经意地一扫,怀玉就失魂落魄,不敢回过身来。她目送他逃走了。
逃到那浴室中,是浅粉红色的磁砖,他开了水龙头,要把酒和人都洗去。忍不住也揉擦一下,像她还在。
无意地瞥到浴缸的边儿,竟有她浴后的痕迹:有一两根轻鬈的短细的身上的毛发,偷偷地附在米白的颜色中。映进眼帘,怵目惊心,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心飞出去,眼睛溜过来,身体却钉住了。
也没足够的时间逃出生天,她自他结实的身躯后面,环抱着他——一只手便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嘴角挂上诡秘的笑容,看他如何下台?她感觉他的悸动……
她这样地苦苦相逼,他又怎么按捺得住?
浑身醉迷迷的,而且充满愤怒。如今他变成一头愤怒的青蛙了。
段娉婷自然感到怀玉的剽悍和急促。
他失给她,倒像一个新郎倌。
末了怀玉只是脸热。
但是唐怀玉已经完事了。
段娉婷不准他退出去,在他耳畔喃喃:“就这样……就这样……”
段娉婷用她的四肢,紧紧把他纠缠着,好像花尽毕生的力气——又像一个贪婪的婴儿,死命要吮吸母亲早已供应过的乳汁,不是基于饥,而是因为渴。
她抚慰着他:
“不要紧,再来。我们再来十遍、一百遍,我们还有一生!”
怀玉想不到他就范了。
他过去的岁月,他舞台上的风光,都是一出出的武戏,而武戏,是没有旦角的,一直没有,有了一个,为了情义,终于也没有了。如今他的生命中,段娉婷,她竟然肯如此地看待他,在他最困厄无策的时候。
他不是不感动的。
这样的窘境,又没有任何人明白,前路茫茫,只有她明白——然而,追究起来,还全是因为孽缘,要是那天没在乐世界的哈哈镜中,影影绰绰地碰上了……不知是谁的安排。哦,我唐怀玉已堕落成这模样了。
怎么回去面对乡亲父老?
段娉婷的手,横在他心上,压住他,令他呼吸困难起来,在这个飘溢着女人香味的、叫人忘却一切忧伤的小小世界里,他的心便伸出一只饥渴而淫欲的利爪,扒开了胸膛血肉,乘势抓向她的胸膛——东山再起了。
第二回比第一回凶猛得多。
她笑:
“双枪陆文龙?”
心里还有点怜惜的歉意。
“把你给带坏了。”
“我本来就是坏。”
“我要你更坏,更坏……”
他已经不可以完整地道:
“你……比我想象中淫贱!”
他的行动把这话道出来。
百感交集,都锁在情欲中间。她是他的第一位旦角。他是她的第一号冤家。二人陷入彼此的包围,存心使着劲,只争朝夕。
后来。
她着他:“你喊我名字——”
又问:“记得我本名吗?”
“秋萍。”
呀,她惊诧他竟然真的记得。看来,他是有心的。她又很高兴,他毕竟是有心的,不是因为自己的勾引。原来担忧着,心中一个老大的洞,便如情天恨海般被填补上了,一点一点地填补上了。
马上变得天真而又虔诚,尔虞我诈的招式都抛诸脑后,打算此生也不再动用。
当他凝望着她时,她的心开始剧跳,柔肠千回百转。想到几年来,身畔都是一些有条件的男人,给尽她想要的,名利地位,以及赞叹奉承,没有一个像怀玉——什么条件都没有,却是稀罕的。当她要他,他便稀罕。她不要耶稣了。
正色道:
“唐,我知道你将来或许不爱我,但这也是没法的,我们各凭良心……你勿要瞎话三千。真的,你不爱我,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以退为进,唬得床上年少气盛的小骄将,不知水深火热,便急急自辩:
“不是的,我是爱的。”
“那,你留在上海。”
“——你明知道我是见一步走一步,我接不成另外的场子,也唱不了堂会。如今看来,金先生是决计不会放我一条生路的了。”
段娉婷沉吟半晌。
“我也决计不肯委屈自己来投靠一个女人。只是,我的本事光在台上。也许回北平算了。”
段娉婷心里开始有只小蝴蝶在习习地飞,这样好不好?那样好不好?都是些美满的计划,纷纷绯绯。一下子,她又回复她江湖打滚的慧黠和精灵。多奇怪,一个婴儿又匆促地长大了。她心里有数。
“见你们洪班主去。”
怀玉不知就里,便不肯。
她哄他:“我们联手背叛金先生,不是么?”一宵之后,次日,怀玉领了段娉婷到宝善街那弄堂房子下处。
他们不在,反倒见搁着一件随身小行李。
那个弹三弦的好事之徒,又像头耗子似的窜过来,瞅着怀玉和段娉婷:
“唐老板,说你有亲戚从北平来了呢。现在洪先生到处打听你到哪儿去了。”
亲戚?
是爹?他来了?才刚有信说他在北平安好勿念,怎么来了呢?
怀玉赶忙进去,如着雷殛地见到一根长长的辫子,他怀疑自己眼睛看花了,一摔头,再看,她正沉迷地埋首于他的戏装相片,听到些微的声响,马上回过头来。那些微的声响:门轻轻地咿呀,脚浅浅地踏上,或者是眼睛巴搭一下。
她虽身在这异地,但处处无家处处不是乡,异地成为一种蠢蠢欲动的新梦,她来了。不顾一切,冲口而出:
“怀玉哥!”
怀玉十分地惊疑,他听不见她唤他,只觉世界变了样,在他的意料之外——一切原是意外,一切都不合时宜,他无措地,喃喃:“丹丹?”
如果不是真的……
丹丹蓦地见到段娉婷了。她那么的一个人,何以她倒没有见着呢?眼中连一粒沙也容不了,如何容人?
怀玉延她进来,只好介绍:
“这是段小姐。这是丹丹。”
段娉婷笑一下,跟这小姑娘周旋:
“小姐贵姓?”
她执意不唤她的小名,她执意不跟她亲昵。
丹丹?哼,怀玉这样唤是怀玉的事。
怀玉一怔,她“贵姓”?真的,连她自己也不晓得。
当下忙解围:“我们都喊她丹丹的。”
“贵姓啊?”段娉婷笑靥如花坚决地问。
怀玉便似息事宁人地道:
“姓宋。宋牡丹。”
“宋小姐,你好!”
丹丹张口结舌,五内翻腾。
怀玉逼她姓宋?他私下把自己许配给志高了?就没有问过她。
幸好此时,见洪声匆匆地赶回来,一见怀玉,便责问:
“唐老板,你昨天哪儿去了?今天丹丹姑娘一来,我就着人到处地找。”
怀玉很敏感地,听出来班主不再称呼“您”,如今是“你”——可见也真是带给他无限忧烦,何况他又提不上号了,身份不得不由“您”沦为“你”。直是势利。自家人都这样。
脸红耳赤,倒不一定是为了“昨天哪儿去”,而是为了在两女面前,他竟尔“不比从前”。他咬紧牙关,好像如今惟有段娉婷指引一条生路,重振雄风,要不今后一直的被人“你你你”,他如何受得了?十二月里吃棒冰,顿时凉了半截。难道他在过去的几个月,没有给班主挣过钱?没有红过么?真不忍心就坍了。
好,白布落在青缸里了,把心一横,向洪班主道:
“我们出去谈谈事情。”
见丹丹千里迢迢地来了,而他又一身无形枷锁,干净极有限,苦处自家知,都不知从何说起。形势所逼,推拉过一旁,三言两语:
“丹丹,你待在这儿不要乱跑,晚上回来才安顿你。”
丹丹无端地眼眶一红。
怀玉也是心情恶劣,自身难保,如何保她?不怎么经心便喷口:
“一来就哭!”
吓得丹丹的眼泪不敢任意打滚。丹丹也是个刁拧性子,很委屈,觉得这是一生中最不可原谅自己的馊事儿了,也直来直去:“我下火车时,脚一闪,扭伤了。”
一卷裤管,果见青肿一片,亏她还一拐一拐地寻到此处。怀玉一阵心疼,终也按捺住:“我们有事,真的,你千万不要乱跑。”说了,又补上一句,非常体己,没有人听得似的:“买点心给你吃,等着我。”
丹丹目送三人走了。三个人,段小姐靠他比较近。
——她一来他就走。他竟然因为“有事”,就不理会她了。
丹丹四下一瞧,这弄堂房子是一座作艺人宿舍,于此下午时分,也许都外出了,也有整装待发的。人人都有事可做,连她惟一要找的人,也有事可做,只有自己甚是窝囊,来投靠,反似负荷——她估量着可以做什么?烧饭洗衣?只为一点她也控制不了的私念和渴想,驱使自己此行成为一个不明不白的黏衣人。
她是下定决心了,她付得起。
只要怀玉安顿她。
只要她这番诚意,打倒了那个捡现成的漂亮的女明星。哦,女明星,女明星见的人还少么?不定就是怀玉,而且她也不怎么介意,看真点,那段小姐也有廿来岁吧。丹丹很放心,她比自己大很多很多。看看,不像的。丹丹逼令自己放下心来。
出了怀玉这房子,也在一带逡巡一下。先试踏出一脚,再上几步,然后便东西来回地看,像一头来到陌生下处的猫。连脚步也是轻的,生怕有踢它的顽童。不全因为伤。
这一带有小旅馆,有“包饭作”,正在准备烧晚饭派人挑担送上门。有印刷所,也有各式的招牌,写着“律师”、“医师”,夹杂着“小桃红女子苏滩”、“朱老二魔术,专接堂会”……还有铅皮招牌,是“上海明星影剧学校”,附近人声喧闹。
丹丹好奇地忙上前观看一阵,只听得都是牢骚。
“怎么,关门了?”
“搬了?搬到哪里去了?”
“我们拍戏的酬金还没到手呢?说好是一年三节支付,早知道赊一百不如现七十。”
“哦,学费收了,实习也过了,现在一走了之,怎么办?”
有个女孩还哭得厉害:
“我的钱都给骗了!”
哇哇地哭,绝对不是“演技”。
弄清楚,才知是一群被骗报名费、学费和临时演员酬金的年青人——全是发明星梦的。丹丹递给那女孩手帕,她一边抹泪一边扣涕道:“我就不信我沈莉芳当不了明星!”
因为感激丹丹的一块手帕,所以二人便聊起来。方知沈莉芳比丹丹大一年,她十九岁。愤愤不平地道:
“我又会唱歌,又会跳舞,我不信自己红不了!”
“那影剧学校关门了,你下一着怎办?”丹丹很好奇地追问。
“有人跟我提过一个‘演员练习所’,明天我去报个名,马上就可以当临时演员了。大明星都是从小演员当起嘛,我就不信我当不了大明星!”
口口声声地“不信”,非常地没信心,非得这样喊得震天声响不可。
当她得知丹丹是北平来的,也就同样好奇地追问,非常亲热地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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