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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灰姑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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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h3>

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逼射着大地,台湾的仲夏,酷热得让人晕眩。柏霈文把车子停在工厂门口,钻出车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烈日闪烁得他睁不开眼睛。走进工厂,茶叶的清香就弥漫在空气中,再夹杂着茉莉花的香味,又甜净,又清新,这味道是柏霈文永远闻不厌的。深呼吸了一下,柏霈文觉得精神一振,好像那炙人的暑气都被这茶叶香驱散了不少。

经过了机器房,那烤炉的声音和搓茶机的声音扎扎地响着,好单调,好倦怠。炉边的烤茶师傅抬起头来,对柏霈文点首为礼。火在机器下燃着,整个机器房都变成了烤箱,那些师傅和女工都汗流不已。柏霈文在机器房门口站了片刻,再继续往前走。晒茶场上正在晒着茶青,有三四个女工,戴着斗笠,用布包着手脚,站在烈日之下,拿着竹耙,不住地翻动那些茶青。看到了柏霈文,她们并没有停止工作,也没有加以注视,老板跟她们的距离很远,她们是由领班管理的。

穿过了晒茶场,柏霈文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是整个工厂中,除去了冷藏库,唯一有冷气的房间。柏霈文每天都要办六七小时的公。柏霈文不在的时候,这房间就是会客室。工厂中其他高级职员,像赵经理、张会计等的办公厅就在隔壁一间。再过去,就是女工们的休息室、餐厅和宿舍。这一排房子,整整有五大间,和机器房、晾茶房、冷藏库等成为一个&ldquo;凹&rdquo;字形建筑的,在&ldquo;凹&rdquo;字形正中的空旷处,就成为了晒茶场。以规模来论,柏霈文这家茶叶加工厂已是台北最大的一家。别家工厂,搓茶、烤茶都还在用人工的阶段,柏霈文则都用机器来取代了。因此,最近几年来,工厂扩张得非常厉害,业务的发达也极迅速,柏霈文在做事及创业方面,是有他独到的见解和才干的。所以,这工厂虽然是柏霈文父亲所创设,但是,真正发达起来,却是在老人逝世之后。在工厂中做了十几年的张会计,常对新任的赵经理说:

&ldquo;别看我们小老板文质彬彬的,做起事来比他老子强多了!他接手才三年,业务扩张了十倍还不止!&rdquo;

柏霈文的哲学是:不断地投资。他们工厂赚的每一笔钱,再投资。

于工厂,头机器,修房舍,建冷藏库他提高了产品的品质,因此,台北市的几家大茶庄,都成为他的固定主顾。接着,国外的订单也源源而来,他自己的茶园已供不应求,他就再买茶园,又改良种茶的方法,也不知他怎么处理的,别家的茶园顶多一年收五次茶,春茶三次,秋茶两次。他家的茶园,却常常收八九次茶,每次的品质还都不差。因此,&ldquo;柏家茶&rdquo;的名气在茶叶界中,几乎是无人不知的。

走进了房间,柏霈文才坐下来,赵经理已拿着一大沓单据走来了。站在柏霈文桌子前面,他说:

&ldquo;日本的订单来了,指定要&lsquo;雀舌&rsquo;,我们恐怕怎么样也生产不了这么多。馨馨茶庄和清香茶庄也预定&lsquo;雀舌&rsquo;,今年,我们的雀舌好像大出风头呢!&rdquo;

&ldquo;雀舌&rdquo;是一种绿茶,会品茶的人,就都知道雀舌,这种茶必须用茶叶心来做,叶片全不要,只要茶叶心,因此,许多茶叶心才能制出一点儿&ldquo;雀舌&rdquo;,这种茶也就特别名贵了。

&ldquo;日本要订多少?&rdquo;柏霈文问。

&ldquo;一千箱。&rdquo;

&ldquo;我们接下来!&rdquo;柏霈文说。

&ldquo;行吗?他们要三个月内交货,秋茶要十月才能收呢!如果不能按期交货,他们还要罚款。&rdquo;

&ldquo;你等一等,我打个电话问问。&rdquo;

柏霈文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佣人阿兰,柏霈文问:&ldquo;高先生在不在?&rdquo;

&ldquo;刚从茶园里回来。&rdquo;

&ldquo;请他听电话。&rdquo;

对方来了。柏霈文简洁明了地说:

&ldquo;立德,茶园的情况怎样?我一个月之内要收一批茶,行吗?我接了日本的订单。&rdquo;

&ldquo;什么订单?&rdquo;

&ldquo;雀舌。&rdquo;

&ldquo;哈!&rdquo;对方笑着,&ldquo;我只好站在茶园里呼风唤雨,然后对着那些茶树,吹口仙气,叫:&lsquo;长!长!长!&rsquo;看它们长得出来不?&rdquo;

&ldquo;别说笑话,你倒说一句,行还是不行?&rdquo;

&ldquo;行!&rdquo;对方斩钉截铁地、爽快利落地说。

&ldquo;这可是你说的,立德,到时候采不来,我可要找你!&rdquo;

&ldquo;放心吧,霈文,什么时候误过你的事?&rdquo;

&ldquo;那么,晚上见!&rdquo;

&ldquo;等等!&rdquo;

&ldquo;怎么?&rdquo;

&ldquo;伯母叫你回家吃晚饭!&rdquo;

&ldquo;哦。&rdquo;柏霈文挂断了电话,望着赵经理,点点头说,&ldquo;就这样,我们接下了。&rdquo;

&ldquo;这位高先生,可真有办法啊!&rdquo;赵经理忍不住地说,&ldquo;茶树好像都会听他的话似的。&rdquo;

&ldquo;他是专家呀!&rdquo;柏霈文说,&ldquo;还有别的事吗?&rdquo;

&ldquo;这些合同要签字。胜大贸易行朱老板请你星期六吃晚饭,打过七八个电话来了。&rdquo;

&ldquo;胜大?销哪里?&rdquo;

&ldquo;东南亚。&rdquo;

&ldquo;我们原来不是包给宏记的吗?你把宏记的合同找出来给我看看再说。其实宏记也不坏,就是付款总是不干不脆,他上次付的是几个月的期票?&rdquo;

&ldquo;六个月。&rdquo;

&ldquo;实在不太像话,合同上订的是几个月?&rdquo;

&ldquo;好像是三个月。&rdquo;

&ldquo;你先把合同拿来,我看看吧。&rdquo;柏霈文接过了单据,一张张看着,赵经理转身欲去,柏霈文又喊住了他,&ldquo;等一下,赵经理。&rdquo;

&ldquo;柏先生?&rdquo;

&ldquo;我看到锅炉房里的工人好像苦得很,温度太高了,你通知张会计,给机器房装上冷气机,费用列在装置项内,马上就办,越快越好。&rdquo;

&ldquo;好的。&rdquo;赵经理笑了笑,&ldquo;不过这样一来,大家该抢机器房的工作了。&rdquo;

赵经理退出了房间,柏霈文靠进椅子里,开始研究着手里的几张合同,他勾出好几点要修改的地方。正要打电话找张会计来,忽然看到一群女工紧紧张张地从窗口跑过去,同时人声嘈杂。他吃了一惊,站起身来,他打开房门,看到大家都往晒茶场跑去,他顺着大家跑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簇人拥在晒茶场中,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抓住了正往场中跑去的赵经理,问:

&ldquo;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rdquo;

&ldquo;有个女工在晒茶场上晕倒了。&rdquo;

&ldquo;晕倒了?&rdquo;他一惊,迅速地向晒茶场走去。烈日如火般地曝晒着,晒茶场的水泥地被晒得发烫,他从冷气间出来,更觉得那热气蒸人。这样的天气,难怪女工要晕倒,在晒茶场上的女工应该轮班的,谁能禁得起这样的大太阳曝晒?他冲到人群旁边,叫着说:

&ldquo;大家让开!给她一点空气!&rdquo;

工人们让开了,他走过去,看到一个女工仰躺在地下,斗笠仍然戴在头上。斗笠下,整个面部都包在一层蓝布中,只露出眼睛和鼻子,手脚也用蓝布包着,这是在太阳下工作的女工们的固定打扮,以防太阳晒伤了皮肤。柏霈文蹲下身来看了看她,又仰头看了看那仍然直射着的太阳。他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她移往阴凉的地方,然后解除掉那些包扎物。毫不考虑地,他伸手抱起了这个女工,那女工的身子躺在他的怀里,好轻盈,他不禁愣了一下。把那女工抱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对跟进来的赵经理说:

&ldquo;把冷气开大一点!快!&rdquo;

赵经理扭大了冷气机,他把那女工平放在沙发上,然后,立即取下了她的斗笠,解开了那缠在脸上的布。随着那布的解开,一头美好而乌黑的头发就像瀑布般披泻了下来,同时,露出了一张苍白而秀丽的脸庞。那张脸那样秀气,柏霈文不禁怔住了,那高高的额,那弯弯的眉线,那阖着的眼睑下是好长好长的两排睫毛,鼻子小而微翘,紧闭的嘴唇却是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可怜兮兮的。他怔了几秒钟,就又迅速地去掉她手腕上的布,再解开她衬衫领子上的衣扣,一面问赵经理:

&ldquo;这女工叫什么名字?&rdquo;

赵经理看了看她。

&ldquo;这好像是新来的,要问领班才知道。&rdquo;

&ldquo;叫领班来吧,再拿一条冷毛巾来。&rdquo;

领班是个三十几岁,名叫蔡金花的女工,她在这工厂中已经做了十几年了,看着柏霈文,她恭敬地说:

&ldquo;她的名字叫章含烟,才来了三天,我看她的样子就是身体不太好,她自己一定说可以做&hellip;&hellip;&rdquo;

&ldquo;章含烟?&rdquo;柏霈文打断了蔡金花的话,这名字何其太雅,&ldquo;怎么写的?&rdquo;

&ldquo;立早章,含就是一个今天的今字,底下一个口字,烟就是香烟的烟。&rdquo;蔡金花笨拙地解释。

&ldquo;她住在我们工厂的宿舍里吗?&rdquo;

&ldquo;不,宿舍没有空位了,她希望住宿舍,可是现在还没办法。&rdquo;

&ldquo;为什么不派她在晾茶室工作?&rdquo;

&ldquo;哦,柏先生,&rdquo;蔡金花勉强地笑了笑,天知道领班有多难做,谁不抢轻松舒适的工作呢?谁又该做太阳下的工作呢!&ldquo;都到晾茶室,谁到晒茶场呢?她是新手,别的工作还不敢叫她做。&rdquo;

&ldquo;哦。&rdquo;柏霈文点了点头,看着躺在沙发上的章含烟,瘦瘦小小的个子,穿了件白底小红花的洋装,皮肤白而细腻,手指细而纤长。这不是一个女工的料,太细致了,&ldquo;她住在哪里?&rdquo;

&ldquo;不知道。&rdquo;蔡金花有些局促地说,&ldquo;等会儿我问她。假如我早知道她吃不消&hellip;&hellip;&rdquo;

&ldquo;好了,&rdquo;柏霈文挥挥手,&ldquo;你去吧!让她在这里休息一下,她今天恐怕没办法继续工作了,醒了就让她回去休息一天再说。你先去吧。&rdquo;

蔡金花退出去了。章含烟额上盖着冷毛巾,又在冷气间躺了半天,这时,她醒转了过来。她的眉头轻蹙了一下,长睫毛向上扬了扬,露出一对雾蒙蒙的、水盈盈的眸子,就那样轻轻一闪,那睫毛又盖了下去,眉头蹙得更紧了。她试着移动了一下身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ldquo;她醒了。&rdquo;赵经理说。

&ldquo;我想她没事了,&rdquo;柏霈文放下心来,&ldquo;你也去吧,让她在这儿再躺一下。&rdquo;

赵经理走出了房间。柏霈文就径直走到章含烟的面前,坐在沙发前的一张矮桌上,他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静静地、仔细地审视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庞。那尖尖的小下巴,那下巴下颈项上美好的弧线,那瘦弱的肩膀&hellip;&hellip;这女孩像个精致玲珑的艺术品。那轻蹙的眉峰是惹人怜爱的,那像扇子般轻轻煽动的睫毛是动人的,还有那小嘴唇,那低低叹息着的小嘴唇&hellip;&hellip;她是真的醒了。她的长睫毛猛地上扬,大大地睁着一对受惊的眸子,那黑眼珠好大,好深,好黑,像两泓黝暗的深潭。

&ldquo;我&hellip;&hellip;怎么了?&rdquo;她问,试着想坐起来,她的声音细柔而无力。

&ldquo;别动!&rdquo;柏霈文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ldquo;你最好再躺一躺,你晕过去了一段时间。&rdquo;

她睁大了眼睛,疑惑地望着他,好半天,她才醒悟地&ldquo;哦&rdquo;了一声,乏力地垂下了睫毛。她的头倾向一边,眼睛看着地下,手指下意识地弄着衣角,发出一声好长好长的叹息。

&ldquo;我真无用。&rdquo;她自语似的说,&ldquo;什么都做不好。&rdquo;

这声低柔的自怨自艾使柏霈文心中掠过一抹奇异的、怜恤的情绪。她躺在那儿,那样苍白,那样柔弱,那样孤独和无助。竟使他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强烈的,要安慰她,甚至要保护她的欲望。

&ldquo;你在太阳下工作得太久了,&rdquo;他很快地说,&ldquo;这样的天气谁都受不了,别担心,我可以让他们把你调到晾茶室或机器房去工作。&rdquo;

她静静地瞅着他,眸子里有一丝研究的意味,那眉峰仍然是轻蹙着的。

&ldquo;别为我费心,柏先生。&rdquo;她轻声地说,有些惭愧,有些不安,最让她感觉惶然的,是自己竟这样躺在一个男人的面前。对于柏霈文,她在进工厂的第一天,就已经很熟悉了。她知道整个工厂对这位年轻的老板都又尊敬,又信服。在工人们的心目中,柏霈文简直是人与神的混合体:年轻、漂亮、有魄力、肯做、肯改进而又体谅下人。这时,她才领会到工人们喜欢他的原因,他是多么和气与温柔!&ldquo;晒茶场的工作不是顶苦的,我应该练习。&rdquo;她说,&ldquo;反正工作都要有人做,我不做,别人还不是一样要做。&rdquo;

&ldquo;谁介绍你来的?&rdquo;

&ldquo;你厂里的一个女工,叫颜丽丽,我想你并不认识她,她是我的邻居。&rdquo;

他深深地看着她,这时,她已经坐起来了,取下了按在额上的毛巾,她长发垂肩,皓齿明眸,有三分瑟缩,有七分娇怯,更有十二分的雅致。他不禁看得呆住了。

&ldquo;这工作似乎并不适合你。&rdquo;他本能地说。

&ldquo;我希望你的意思不是要开除我。&rdquo;她有些受惊地说,大眼睛里带着抹忧愁,祈求地看着他。

&ldquo;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rdquo;他急急地说,&ldquo;我只是觉得,这工作对你而言太苦了,你看起来很文弱,恐怕会吃不消。&rdquo;

她的睫毛垂下去了片刻,再扬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显得更清亮了。她放开了蹙着的眉梢,唇边浮起一个可怜兮兮的微笑。这微笑竟比她的蹙眉更让柏霈文心动。她微笑着,自嘲似的说:

&ldquo;我做过更苦的工作。&rdquo;

&ldquo;什么工作?&rdquo;

她沉默了。半晌,她才重新正视他,她唇边依然带着笑,但脸上却有股难解的、鸷猛的神气。

&ldquo;请不要问吧,柏先生。您必须了解,身体上的苦不算什么,在这儿工作,我精神愉快。我是很容易找到其他非常轻松的工作的,但是,我还不想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让自己的生命被磨蚀得黯然无光。&rdquo;

柏霈文心里一动,这是一个女工的谈吐吗?他紧紧地看着她,问,&ldquo;你念过书吗?&rdquo;

&ldquo;高中毕业。&rdquo;

高中毕业?想想看!她竟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学生!却在晒茶场中做女工!他惊讶地瞪视着她,觉得完全被她搅糊涂了。这是怎样一个女孩呢?难道她仅仅是想在这儿找寻一些生活的经验吗?还是看多了传奇小说,想去体验另一种人生?

&ldquo;既然你已经高中毕业,你似乎不必做这种工作,你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职业呀!&rdquo;

&ldquo;我找过,我也做过,柏先生。&rdquo;她笑笑,笑得好无力,&ldquo;正经的工作找不到,我没有人事关系,没有铺保,没有推荐,高中文凭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值钱。另外,我也做过店员、抄写员、女秘书,结果发现我出卖的不是劳力、智力,而是青春。我还做过更糟的&hellip;&hellip;最后,我选择了你的工厂,这是我工作过的,最好的地方了。&rdquo;

他沉吟了一会儿,凝视着她那张姣好的脸庞,他了解了一个少女在这社会上谋职的困难,尤其是美丽的少女,陷阱到处都是,等着这些女孩跳下去。他在心底叹息,他惋惜这个女孩,章含烟,好雅致的名字!

&ldquo;工作对于你是必需的吗?&rdquo;

&ldquo;是的。&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

&ldquo;还债。&rdquo;

&ldquo;还债?你欠了债吗?你的父母呢?&rdquo;

&ldquo;我没有父母。&rdquo;她颓丧了下去,坐在那儿,她用手支着颐,眼珠更深更黑了,&ldquo;我从小父母就死了,我已经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样子,我被一个远房的亲戚带到台湾,那亲戚夫妇两个,只有一个白痴儿子。他们抚养我,教育我,一直到我高中毕业,然后,他们忽然说,要我嫁给那个白痴&hellip;&hellip;&rdquo;她轻笑了一下,看着柏霈文,&ldquo;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我不肯,于是,所有的恩情都没有了。我搬出来住,我工作,我赚钱,为了偿还十几年来欠他们的债。&rdquo;

&ldquo;这是没道理的事!&rdquo;柏霈文有些愤慨地说,&ldquo;你需要偿还他们多少呢?&rdquo;

&ldquo;二十万。&rdquo;

&ldquo;你在这儿工作一个月赚多少?&rdquo;

&ldquo;一千元。&rdquo;

天哪!她需要工作多久,才能偿还这笔债务!他看着章含烟,后者显然对于这份命运已经低头了,她有种任劳任怨的神情,有种坦然接受的神态,这更使柏霈文由衷地代她不平。

&ldquo;你可以不还这笔钱,事先他们又没说,抚养你的条件是要你嫁给那白痴!在法律上,他们是一点也站不住脚的。你大可不理他们!&rdquo;

&ldquo;在法律上,他们虽然站不住脚,在人情上,我却欠他们太多!&rdquo;她叹了口气,眉峰又轻蹙了起来,&ldquo;你不懂,我毁掉了他们一生的希望,在他们心目里,我是忘恩负义的&hellip;&hellip;所以,我愿意还这笔钱,为了减轻我良心上的负荷。&rdquo;抬起睫毛来,她静静地瞅着他,微向上扬的眉毛带着股询问的神情,&ldquo;人生的债务很难讲,是不是?你常常分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rdquo;

柏霈文凝视着章含烟,他欣赏她!他每个意识,每个思想都欣赏她!而且,逐渐地,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惊喜的情绪,他再也没有料到在自己的女工中,会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像是在一盘沙子里,忽然发现了一粒珍珠,他掩饰不了自己狂喜的、激动的心情。站起身来,他忽然坚决地说:

&ldquo;你必须马上停止这份工作!&rdquo;

&ldquo;哦?先生?&rdquo;她吃惊了,刚刚恢复自然的嘴巴又苍白了起来,&ldquo;我抱歉我晕倒了,我保证&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保证不了什么,&rdquo;他微笑地打断她,眼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ldquo;如果你再到太阳下晒上两小时,你仍然会晕倒!这工作你做不了。&rdquo;

&ldquo;哦?先生?&rdquo;她仰视着他,一脸被动的、无奈的样子,那微微颤动着的嘴唇看来更加可怜兮兮的了。

&ldquo;所以,从明天起,你调在我的办公室里工作,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做一些案头的事情,整理合同,拟订合同,签发收据这些。等会儿我让老张给这儿添一张办公桌,你明天就开始&hellip;&hellip;&rdquo;

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出乎柏霈文的意料,她脸上丝毫没有欣喜的神情,相反地,她显得很惊惶,很畏怯,很瑟缩,又像受了伤害。&ldquo;哦,不,不,先生。&rdquo;她急急地说,&ldquo;我不愿接受这份工作。&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他惊异地瞪着她。

她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眼里已漾满了泪,那眼珠浸在泪光中,好黑,好亮,好凄楚。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

&ldquo;我抱歉,柏先生,你可以说我不识抬举。我不能接受,我不愿接受,因为,因为&hellip;&hellip;&rdquo;她吸了一口气,泪水滑下了她的面颊,一直流到那蠕动着的唇边,&ldquo;我虽然渺小,孤独,无依&hellip;&hellip;但是,我不要怜個,不要同情,我愿意自食其力。我感激你的好心,柏先生,但请你谅解&hellip;&hellip;我已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份自尊。&rdquo;

说完,她不再看柏霈文,就冲到门边。在柏霈文还没有从惊讶中回复过来之前,她已经打开门跑出去了。柏霈文追到了门边,望着她那迅速地消失在走廊上的小小的背影,他不禁呆呆地怔在那儿。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提议,竟反而伤了那颗柔弱的心。可是,在他的心灵深处,他却被撼动了一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是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被撼动了。

<h3>

12</h3>

含烟躺在她那间小屋的床上,用手枕着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蒸人的暑气弥漫在这小屋中,落日的光芒斜射在那早已退色的蓝布窗帘上。空气中没有一丝儿风,室内热得像个大烤箱。她颈项后面已经湿漉漉的全是汗,额前的短发也被汗所濡湿了。身子底下的棉被也是热的,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一炉温火上。她翻了一个身,把颈后的长发撩到头顶上,呼出一口长气,那呼出的气息也是炙热的。凝视着窗外,那竖立在窗子前的是一家工厂的高墙,灰色而陈旧的墙壁上有着咖啡色的斑痕和雨渍&mdash;&mdash;没有一点儿美感。这个午后是长而倦怠的,是被太阳晒干了的,是无臭、无味、无色的。

今天没有去上班,以后的日子又怎么办呢?不去上班,是的,柏霈文已经表示她不是个女工的材料,她再去只是给人增加负担而已。她绝不能利用一个异性对自己的好感来作为进身之阶,柏霈文给她的工作她无法接受,非但如此,那茶叶加工厂也不能再去了,她必须另谋出路。是的,出路!这两个字多不简单,她的出路在哪儿呢?横在门前的,只是一条死巷而已。

从床上坐起来,浑身汗涔涔的,说不出有多难受。她想起苏轼的词:&ldquo;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rdquo;想必那女孩不是关在这样一间闷腾腾的房里,否则,要冰肌玉骨也做不到了。她叹息了一声,什么诗情,什么画意,也都需要经济力量来维持啊!现实是一条残忍的鞭子,它可以把所有的诗情画意都赶走。

站起身来,她打开后门,那儿是个小小的天井,天井中有着抽水的泵,这儿没有自来水,只能用泵抽水。天井后面就是房东的家,她这间小屋是用每月二百元的价钱租来的。事实上,这小屋是房东利用天井的空间,搭出来的一间屋子,且喜有两个门,一个通天井,一个通一条窄巷,所以,她还能自由出入。到了天井里,她抽了一大盆水,拿到小屋中,把整个面孔浸在水中,再把手臂也浸在水里,那沁凉的水带来了丝丝凉意。她站直身子,室内没有穿衣镜,她拿起桌上的一个小镜子,审视着自己,那凌乱的头发下是张苍白的脸,失神的大眼睛里盛满了落寞,放下镜子,她长叹了一声。坐在桌前,她拿起一支笔来,在一张纸上写:

&ldquo;我越贫穷,我越该自重;我越微贱,我越该自珍;我越渺小,我越该自惜!&rdquo;

写完,她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连那份燥热感都消失了不少。梳了梳头发,换了件浅蓝色的洋装,她决心出去走走。可是,她还来不及出门,门上已传来一阵剥琢之声,她怔了怔,谁会来看她?她这小屋中是从没有客人的。

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她就更加惊讶了,门外,一个男人微笑地站在那儿,挺拔,修长,整洁&hellip;&hellip;这竟然是柏霈文!

&ldquo;哦,&rdquo;她吃惊地说,&ldquo;我没想到&hellip;&hellip;我真没想到您会&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这儿实在不大好找,&rdquo;柏霈文微笑着说,不等含烟请他,他已经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不经心似的打量了一下这间简单的房间,他继续说,&ldquo;车子开不进来,我只好把它停在巷子口。&rdquo;

&ldquo;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rdquo;含烟问,关上了房门,走到桌边帮他倒了一杯白开水,&ldquo;对不起,只有开水。&rdquo;

&ldquo;啊,是很不容易,&rdquo;柏霈文说,斜靠在桌子上,注视着含烟,&ldquo;我找蔡金花,蔡金花找颜丽丽&hellip;&hellip;&rdquo;他紧紧地盯着她,&ldquo;为什么今天不来上班?&rdquo;他的声音低而沉,那微笑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逼人的光芒,直射在她脸上。

&ldquo;哦!&rdquo;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跳,他的眼光使她瑟缩,&ldquo;我辞职了,先生。&rdquo;她低低地说。

他瞅着她,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里带着责备,带着研判,带着薄薄的不满。转过身子,他看到了桌上的纸张,拿起来,他注视着上面的字迹。好一会儿,他才放下那张纸,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ldquo;我们谈一谈,好吗?&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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