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2)
那张挥别二十年却常常在萧山盟梦乡萦绕的美丽脸庞,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视线,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就确认那是云锦书无疑。那扑面而来的、让他心跳加速的热力,是她独有的标签。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和她重逢的场景,也许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也许在人流如织的地铁站,也许在景海大学校门口,她从转角处翩然走来,两人不经意地重逢,就像他们不经意的初相遇。
可是他从未想过,再次见面竟然是在异国他乡——吉隆坡国际机场,而他正在用手语帮助一个迷失的聋哑人。这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只是他替换了她的角色。
他用力眨眨眼睛,没错,现在他看清楚了,是她,千真万确,久违的云锦书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她笑盈盈的,那笑容如此熟悉而亲切,恍如昨天。
郝大来和欧阳琴都察觉到萧山盟乱了分寸,打出的手语不知所云,就愕然地看着他。萧山盟从失神中醒悟过来,忙向郝大来道歉,“说”他刚才忘记一个手语词,现在想起来了,然后强迫自己收敛思绪,条理清楚地逐字翻译欧阳琴为郝大来设计的机票改签方案。
郝大来又高兴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憨厚地笑。欧阳琴补充说,她会时刻关注sq478和mh370航班,一旦出现空位,立刻为他办理改签手续,并叮嘱他不要远走,最好就在服务台旁的座位上等候。说完用目光请求萧山盟帮助翻译。
萧山盟如实译了,郝大来向欧阳琴竖一竖大拇指,不知是在示意他懂了,还是向她表示感谢,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他又谢过萧山盟,在正对着服务台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双眼睛牢牢盯住欧阳琴,似乎唯恐一错眼珠,她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萧山盟的心情激荡,转过身面对云锦书,千言万语如潮水般涌上来,却不知从何说起,勉强笑笑,说:“好久不见。”
云锦书的样子没怎么变,虽然四十岁出头了,但纤瘦匀称,一如年轻时候。一头秀发乌黑亮丽,柔顺地披在肩头。她的服饰简单随意,白衬衫,藏蓝色牛仔裤,白球鞋,手里拖着一只小巧的帆布行李箱,如果从背影看去,会把她认作韶华正好的少女。
但是她脸上毕竟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那眼角的微细皱纹,仿佛在诉说她在别后二十年里的人生经历。
云锦书撇了撇嘴角,那是她年轻时受到委屈后的表情,竟始终未变。见萧山盟神情激动,她的眼圈微微泛红,指一指头顶的扬声器:“我听见广播里寻找手语翻译,就赶过来帮忙,没想到你已经在这里了,到底是你腿脚快。”她的声音干净而清澈,带着笑意。
萧山盟见锦书虽然眼圈泛红却努力保持平静,年轻时她就显得比他练达些,现在人到中年,她的态度更加从容。他被她的笑意感染,也露出笑容说:“倒像是事先约好的一样。在中国生活二十年也没遇见你,出国才两个礼拜就在机场重逢,可见中国大而世界小。”
云锦书说:“有点儿不可思议,是吧?你是来吉隆坡出差,正在等回国的班机?”她知道萧山盟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不等他开口,直接汇报说:“我从非洲回来,在吉隆坡转机,因为飞机晚点,没赶上飞北京的航班,已经在服务台办了改签,在排队,情况和你才帮助过的那个乘客类似。”
萧山盟露出惊讶的表情:“竟有这么巧的事?你也在等sq478和mh370航班?巧合得难以置信。刚才服务台小姐跟我说有一位旅客排在我前面,怎么也想不到是你。如果不是广播找手语翻译,说不定我俩在机场耗几个小时也碰不上。我到吉隆坡公出,原计划三天后回去,因为工作单位临时有紧急会议,需要我出席,希望我明天中午前能返回。我接到通知后就赶来机场,想随便赶上哪趟航班就乘哪趟,那位欧阳小姐给出同样的答复,我只好守在机场,如果sq478航班的两名乘客退票或改签,我就可以登机。”
云锦书也摇头微笑,想现实生活有时候比电影还戏剧化。萧山盟急于了解锦书的现状,说:“你去非洲做什么?一个人去的?”
云锦书侧一侧身,让一名拖着行李箱的乘客通过,说:
“二十年没见了,好歹找个地方请我坐一坐,你就准备站在过道上审问我?”
两人在一家咖啡店的靠窗位置坐了。从顶天立地的玻璃窗望出去就是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这时缠缠绵绵的淫雨暂告一段落,经过洗礼的绿色枝叶愈发浓翠欲滴。热带植物因着气温和雨水的双重滋润,长得格外粗壮和放肆,随便摘一片肥大的叶子,就可以用来遮阳或挡雨。
“机场里的森林,森林里的机场,名不虚传。”萧山盟感慨说,“我是第二次来吉隆坡了,这座城市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它的国际机场,从设计到理念,都算得上建筑史上可圈可点的优秀作品。”
“所以在这里等机,有机场森林可供观赏,不会觉得难熬,”云锦书皱皱鼻子说,“好像能闻到雨后植物的腥气似的。看,那株斯里兰卡铁树,”云锦书指着不远处的一株挺拔巨树,“开花了。”
萧山盟沿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斯里兰卡铁树他倒认得,可是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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