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国之光 审判(1/2)
夜晚的低级旅店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客。一个披斗篷的女人来到柜台前询问伙计,不耐烦的伙计瞥了一眼怔住了,被催了一句才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翻开登记册,报出了房间号。
女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伙计望着背影咽了下口水,对面前的酒客抱怨,“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是妓女,便宜那老家伙了,等完事我一定要问问价钱。”
醉得语无伦次的酒客只会高声叫酒,伙计又望了一眼二楼,不甘心地摇了摇头。
奥薇当然不知道身后的对话,她在约定的房门上敲了敲。
门开了,现出钟斯粗犷的脸。凶悍的外表足以令人退避三舍,奥薇看了却只觉亲切,“你好,中尉。”
钟斯习惯性地看了看走廊,待她进入后关上门,打量一下,道出了开场白,“团长,你脸色很糟。”
奥薇微微一笑,“前几天遇到了一点麻烦,很高兴你能按约定的时间抵达帝都。”
“是哪里的家伙?”钟斯皱了皱浓眉,拖过一把椅子。
接受了钟斯无言的体贴,奥薇卸去斗篷坐下,“维肯公爵的手下,身手不错,差一点死的是我。”
钟斯神色变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的目标是以撒,而我必须阻止。”
钟斯清楚她此行所接受的命令,倏然警惕起来,“你帮助利兹人?”
“钟斯,你希望西尔与利兹全面开战?”奥薇理解钟斯的反应,温和地解释,“全面战争,不再是沙珊与执政府之间的冲突,而是利兹与西尔两个大国之间的交战。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刚刚稳定的西尔四分五裂,唯一的好处是沙珊或许可以苟延残喘。”
不知由于受伤或是疲倦,奥薇有些乏力,“我知道这很奇怪,我不希望林氏毁灭,但也不希望帝国分裂。”
钟斯双臂环胸,毫不掩饰敌意,“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与你背叛的行径有关?”
奥薇淡道:“杀掉以撒,这一切就会成真。”
钟斯冷笑,“利兹会为区区一个特使大动干戈?”
奥薇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平静地回答:“近期我才发现,这位特使阁下身份绝不简单,应该是利兹的——”她低声吐出一个词。
钟斯登时错愕,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林晰阁下和维肯公爵并不清楚以撒真正的身份,或许就算知道他们也不在乎。但我想阻止事情糟到无可收拾的地步。”奥薇脸色苍白,不易觉察地抚了一下腰伤,“至于沙珊的困局,我找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法,很快会返回行省。”
钟斯依然怀疑,“你指什么?”
“现在不能说,以后你一定会知道。”钟斯罕见地犹疑。
或许因为年轻漂亮又足够强悍的女人过于少见,他总会联想起某个早逝的下属;三年的并肩作战又让他生出深深的钦佩。她的智慧胆略超乎寻常,忠诚与坚定更无可置疑。尽管此刻她明显背叛了林公爵的意愿,他依然难以决定是否该将她视为敌人。
“钟斯,我把我的家人托付给你——我的母亲和哥哥。假如你发现这一切是谎言,可以杀了他们。”奥薇不再辩解,道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提议,“反之如果我所说的是事实,你必须替我保护他们,让他们远离任何伤害。”
荒唐而离奇的提议令钟斯一时怔住,奥薇继续说下去。“他们目前在拉法城外某个村子里生活,处于林晰的势力之下。前几天的事情恐怕已经传回行省,我现在无法赶回沙珊,担心林晰会因误解而对他们下手。”奥薇凝视着钟斯,诚恳地请求,“我知道你有怀疑,不用立刻判断。请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照料,等待最终的消息传来,再决定怎样做。”
或许这是叛徒的托词,又或是另一个陷阱,钟斯的理智在怀疑,另一面却开始动摇。
“他们对我的作为一无所知,必要的话你可以强制行动,稍后再说服。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奥薇在心底叹息,假如莎拉知道她就是恶名昭著的魔女,恐怕会惊骇地昏过去。在频频往来的信件安抚和巧妙的误导下,他们一直以为她仅是芙蕾娜的侍女,凶恶的红眼魔女则另有其人。甚至一再在信中叮嘱她小心远离,不要被魔女牵累。
钟斯又一次愕然,沙珊魔女的传闻早已流遍帝国,她却让亲人一无所知,“你说他们毫不知情?”
“我不想让妈妈和艾利惊恐担忧。等见过你就会知道,他们是多么善良的好人。”奥薇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带上这些钱预防万一,里面有一封给艾利的信。我必须去做另一些事。中尉,请用你的经验和力量保护他们,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思索良久,钟斯接过了钱袋。眉棱抽动了一下,钟斯语气粗悍地警告道:“假如你所说的一切属实,我会以性命保护你的亲人,但如果是背叛者的谎言,我也不介意当刽子手。”
钟斯选择了暂时信任,奥薇终于放下心,释然地微笑,“我很高兴,谢谢。”
披上斗篷回到别墅,奥薇像离开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潜回房间。开门的刹那心一沉,门口朦胧映入的光线照出了房内的影子,窗边的沙发上有一个人。情况糟到不能再糟,但依然得面对,奥薇停了一刻,按亮了晶灯。
以撒的脸庞清晰起来,他神色阴郁,眼神晦暗难测,“你去了哪儿?”
腰际的疼痛变得更剧烈,她倚在桌边说着彼此皆知的谎言,“随便走走,屋子里有点闷。”
以撒毫无笑意地扯了扯唇角,“我必须提醒你,有些游戏并不好玩,尤其是你的性命还控制在别人手中。”
“请原谅,我该预先向您报告。”
以撒显出冰冷的怒意,“报告?我很怀疑你是否清楚你现在效忠的对象是谁。”面对以撒少有的情绪化反应,奥薇有点意外,一时拿不准如何应对,唯有保持沉默。
场面僵持了许久,以撒冷声道:“没什么要对我坦白?”
奥薇思考了一秒钟,“没有。”
以撒眉梢一跳,无名的怒火更盛,语气反而异常平静,“既然你已经恢复到可以自行其是的地步,不妨去做点正事。”
毫无疑问这是惩罚,奥薇心底叹息了一声,“请吩咐。”
“帝都西街有一幢官邸。”这项任务原本打算安排他人完成,以撒忽然改变了主意,“我会安排你混进去做女佣。那里经常有高官出入,你的任务是记下出入者的名字和访问次数。一个月后我会把你弄出来。作为执政府与沙珊的双重敌人,或许你在里面能稍稍安分一点,想清楚你该对谁忠诚。”
她很清楚去官邸做间谍有怎样的风险,自己身体的状况又有多糟,但以撒显然不会顾及。
目光闪了一下,奥薇淡淡地道:“遵命,阁下。”
以撒面孔绷得更紧,沉默了半晌,突然起身离去。
奥薇熄了灯,借着窗帘的缝隙观察,毫不意外地发现了隐伏在暗处的守卫。以撒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一直不曾给予她信任,在她身边布下了重重监视。她本以为受伤会让对方轻忽懈怠,趁夜避过眼线密会钟斯,没想到仍被以撒撞破。这次的事件大概激怒了他,幸好对他而言她还有部分利用价值,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麻烦的是对方提高了警觉,想必在进入官邸之前不会再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收回视线,解开外衣,裂开的伤口染得绷带一片鲜红,她默默地换药包扎,眸子不经意地一掠,发现床边矮柜上多了一件东西——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搁在深色漆柜上,莹亮的柔光十分悦目,比酒会当夜拆成子弹的那一串贵重得多。她有一丝惊讶,拎起来端详片刻,随手扔到一边,靠上软枕沉沉睡去。
砰的一桶土豆扔到眼前,奥薇弯下腰,按厨娘的指示去皮。
这是一幢年代稍久的宅邸,面积不算庞大,但格局雅致,装饰风格简洁高贵,一派军人的利落。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从前的模样,主人却已经从穆法中将换成了修纳执政官。年轻的帝国领袖摒弃了皇宫和诸多奢华的豪邸,低调得令人惊讶。
她没想到以撒能把暗谍塞进修纳的宅邸。她本想等伤口稍稍愈合便设法逃离,但现在似乎已成了幻想,戒备森严的府邸内外时刻有成群士兵巡逻。这大概也正是以撒的用意之一——把她扔进这里,确实比在别墅更容易控制。
官邸规矩严谨,她只能待在厨役区。好在一应侍女晚间都在仆役房休息,闲谈的话题多半是官邸的各色访客,让她轻易就能获悉是哪些高官重臣出入。
她大概能猜出以撒想知道什么。通过罗曼接洽之后,重点是了解执政府的意向,以便在谈判桌上掌握更多筹码。这些私人时间来访的高官意味着帝国高层的最新动向。与会者几人、来访频密与否、停留时间长短,都能透析出关键讯息。不过这些讯息她并不打算告知以撒,离开府邸的一刻会是逃亡的良机,那时她的枪伤应该已接近痊愈。
连日之间,奥薇听闻了不少贵族秘闻,多数话题都萦绕在修纳执政官身上。这位年轻的领袖手握至高权力,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伴侣,无数女人幻想用甜蜜的爱情诱惑他、俘虏他,令他将荣誉和财富献给自己。
奥薇低头削着土豆,轻垂的眼睫覆住了一丝微笑。这位执政官精明缜密、凌厉而无情,让她联想起已逝的父亲——令人畏惧的铁血公爵。这类人天生喜好驾驭权势,唯有事业上的辉煌能给他们带来快慰和骄傲,感情不过是一种无聊的羁绊。修纳显然也是如此,为了避免权力掣肘,他甚至干脆地拒绝了婚姻。寄望这样的男人因爱情而臣服,纯粹是女人荒诞天真的臆想。
沉默的倾听很快被管家打断,纷至沓来的繁务令厨房变得不再适宜闲聊。今夜似乎是白天某个会议的延续,来客极多,以至侍女们手忙脚乱,连稍稍端正的厨役都被叫入内邸帮忙。尽管奥薇无法进入餐室,依然能在廊下听见几句断续的交谈,酒杯与餐刀轻响之间,一句断续的话语传入耳中。
“……执政官阁下远征沙珊……行军方略已经呈送到书房……”
亲征?那位传说中的战神要亲征沙珊?奥薇深思了半晌,眼神掠向一旁的走廊。
沙珊的危机来得比预期中更快,她需要了解这份方略,以确定执政府进攻行省的大致时间。
文件在书房,所有重要人物都在用餐,守卫是一天中最松懈的时刻,她已身处内宅——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修纳几乎不曾变动过宅邸的布置,卫兵驻守的位置也和当年如出一辙,书房窗外的榉树依然茂密。时隔二十年,她又一次攀上了这条捷径。
只用了三秒,她已经置身于空无一人的书房。时间不多,奥薇立即开始寻找,很快从桌面的一沓文件中找到目标,匆匆浏览了一遍,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三个月内,执政府将完成增兵并强攻沙珊。
心头蓦然沉重起来,她将文件放回原处,无意中带翻了东西,一只绒盒滚落在绵软的地毯上,盒盖松松地敞开。奥薇俯身去拾,指尖触到的同时,呼吸突然停了。
“阁下!”詹金斯一反平日的沉稳,语调略显急迫,“请原谅我的冒昧,您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以撒扔下拆信刀,蹙起眉,“她暴露了身份?这不可能!”
詹金斯极其肯定,“绝不会错,近卫队当场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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