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国之光 舞会(1/2)
纤细的指尖在眼上轻轻一掠,绯红的眼瞳已成了深褐。以撒禁不住赞叹,“索伦公爵相当大方,竟然给了你如此珍奇的秘宝。”
“多谢您帮我寻回。”幸好没人知道镜片的用途,拉斐尔用一点贿赂便弄回了她的行囊。
“为何在沙珊没见你用过?”
她随口解释,“戴久了眼睛会疼。”这不过是托词,真正原因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高明的后路,万不得已时能乔装脱身。以撒心下雪亮,并不点破,微谑的目光掠过她秀美的脸,掩掉眸色,确实没人会把她跟魔女联想在一起。
“你在沙珊做得很出色,但谣言可有些不利,弄到整个西尔要烧死你。”
奥薇侧头淡淡一笑,“幸好您不是西尔人。”
以撒低笑出来,语气难测,“亲爱的奥薇,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有时我真怀疑你的神经是什么做的。”
奥薇礼貌地敷衍,“不管是什么,都对您的仁慈心存感激。”
以撒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感激,不妨今晚用身体来取悦我。”
长睫眨了一下,仿佛仅仅是听到一个用餐邀请,“我想那并不是您的愿望。”
“为什么?”以撒勾过她一缕长发慢条斯理地把玩,“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男人很容易对你产生欲望。”
因为你不是放任自己被低级欲望驱使的人,野心让你追逐更多,目标更高,自律更强。这些话她不可能说出,只能避重就轻,“我想我对大人的价值不在这方面。”
“你提供的情报让我很满意,因此更觉惋惜。那时我真该用点手段,让你从一开始就成为我的人。”以撒问出一个存在已久的疑惑,“当年我和林晰同时遇见你,为什么你会选择他?”
奥薇轻浅地带过,“拉斐尔先生曾经陷害过艾利,这让我对您心存疑虑。”
仅仅如此而已?以撒不置一词。一层层的迷雾萦绕在她身上——她的出身来历、她的聪慧机敏、她非凡的军事才能,无一不令人难解。在他所遇的无数人中,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复杂、更难以看透,着实令他——兴致盎然。
纯白的蔷薇盛放在书桌上的水晶花瓶中。洗去灰尘,柔嫩的花瓣显出了些微压过的伤痕,尽管略略折损了美丽,香气却依然芬芳。
踏进来的司法大臣第一眼看见,便皱起了眉,“听说你连夜调动军队搜检帝都,究竟怎么回事?”
“洛!”修纳语气罕见的欣悦,眼中跳跃着希冀的光芒,“我怀疑伊兰还活着。”
“这不可能!”秦洛斩钉截铁地回答。
执政官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当夜的情况,“她的骨骼非常纤细,绝对是个女人。威廉查了留下的足迹,证实她对路径非常熟悉,直接进入了公爵的书房。”
“这无法证明什么。”秦洛沉默了一阵,转为责备修纳轻率的行为,“你竟然半夜一个人进入废邸,太冒险了。假如碰上刺客埋伏呢?我已经警告威廉,决不允许下次再有这种事。”
修纳充耳不闻,“或许公爵动了什么手脚,让她逃过了死刑。”
秦洛极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是否还有理智可言,“你以为监刑官是傻瓜?他们都由维肯亲自指派,经验丰富,绝不可能被蒙蔽。”
“也许公爵找了替身?”他知道这很荒诞,但仍禁不住幻想。
秦洛忍住暴跳的冲动按了按额角,一字一句地反驳道:“什么样的替身能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又忠诚到挨过六个月的酷刑?”
“或许她受了刑却没有死。”修纳目光掠过案上的蔷薇,哀痛而柔软,“我知道昨夜一定是她。”
秦洛一口否定,“绝对没有可能。”
“洛!你不希望她活着?”
“我不希望你抱着愚蠢而不切实际的期盼,费尽心机找一个死人。”
修纳无视劝诫,固执己见,“我说过我能肯定是她。”
冥顽不灵的执政官把秦洛气得七窍生烟,“就算她躲过死刑,你告诉我,一个被挖掉双眼的人,怎样才能进入成为废墟的公爵府,准确地到达书房,而后又从你手上逃脱?”
修纳的脸庞刹那间消失了神情,变成了骇人的苍白。自知冲动失言,秦洛闭上了嘴。气氛僵持了很久,修纳似乎有些发抖,“你说她……她的眼睛……”
秦洛情知无法再隐瞒,干巴巴地坦白,“被挖掉了,在刑讯的最后两个月。”他没说出口的是,清澈的绿眼睛被泡在水晶瓶里,成了班奈特法官的秘密收藏之一。
良久,秦洛叹了一口气,“受刑记录被我烧了,当年那些人受到了绝对公平的惩罚。其余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想知道就在我脑子里挖吧。”
修纳颀长的身形摇晃了一下,神色极其可怕。
“我不想看你一再被过去的事折磨。”秦洛停了半晌,语气苦涩而无奈,“她已经死了,真的。”
喧闹繁华的街面上排列着一间间鲜亮的店铺。
各式马车奔驰来去,面包铺传出浓郁的甜香,街心喷泉炫目的变幻,在暮色中日复一日。
一辆马车沿着帝国大道的林荫驶过,以撒望着街景赞许地评论道:“不愧是永恒之都,听说当年科佐的恐怖政策令半个城市的人逃离,如今已完全看不出。短短几年恢复至此,执政府能力不错。”
车内的另一个人同样在默默凝望,夕阳映着清丽的容颜,柔白的肌肤蒙上了一层淡金,生出一种油画般的静美。以撒侧头望去,有一刻的失神。他刚要开口,猝然响起了钟声。
帝都钟塔上雄浑的钟声仿佛穿透了万物,也令她从回忆中醒来。以撒突然想知道是什么让那双眼眸如此伤感,明知她不会给予真实的答案,他依然问出了口,“在想什么?”
“这座城市很美。”她淡淡道,永恒不变地微笑着。
马车拐过街角,阳光从车内消失了。静了一阵,以撒恢复了慵懒的腔调,“对了,有件事我应该提前一点问你。”
奥薇静待他说下去。以撒并不急着开口,直到马车在一间别墅前停下。他走下车,优雅地扶她下车,宛如对待一位身份高贵的淑女,“亲爱的奥薇,会跳舞吗?”
踏入詹金斯安排的秘密别墅,一群侍女恭敬地迎接。以撒将奥薇推过去扬声吩咐,“好好装扮这位小姐,她今晚会是男爵的女伴。”
“以撒阁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奥薇轻蹙起眉。
“听话,亲爱的奥薇。”以撒貌似亲切,轻谑的话语却毫无转圜余地,“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把你留在身边。”
奥薇没有再说,随侍女走进了房间。
以撒进入另一间卧室,从整柜礼服中挑了一套换上,利兹外交大使詹金斯随侍一旁。熟练地打着领结,以撒随口询问道:“奥薇怎样了?”
詹金斯听完侍女禀报,如实回答,“她似乎不习惯由人服侍入浴,把侍女都赶出来了。”以撒的手停了一下,勾起一抹邪恶的笑。
詹金斯迟疑片刻,出言劝告,“阁下,我认为她毕竟是个低贱粗鲁的女人,不适合上流社会的场合,或许会令人对您的身份产生怀疑。不如我去另找几位……”
“谢谢你的提醒。”以撒漫不经心地敷衍,“我记得这栋别墅有密道可以监视多处房间,对吗?”
“是的,阁下。”詹金斯明白了几分,却难以置信,“您是想……”
“亲爱的詹金斯,这还用问?”以撒暧昧地牵了牵唇角,无赖得十分坦然,“当然是偷窥。”
为什么无比尊贵的以撒阁下要去偷窥一个随时可以拖上床陪寝的侍女?秉持绅士的原则,利兹外交大臣詹金斯无言地引路,对身后某位高贵人士的特殊爱好,委实理解无能。
贴着华美墙纸的墙壁上装饰着一个野牛颅骨。白森森的骨头表面粗糙,空空的眼洞投下阴影,巧妙地遮去了一双窥视的眼。
素雅的房间摆着一只浴桶,盛满了清澈的温水,一旁的圆桌上摆着象牙梳、橄榄油和香膏。以上好的香木制成浴桶浸浴是贵族才有的享受,这间别墅的条件可谓优厚,但沐浴的人似乎没有享受的兴致,简单地清洗完就踏出了浴桶。
赤裸的肌肤像新鲜的牛奶,带着莹润的柔光;长长的黑发贴在颈上,露出了形状美好的额;晶莹的水珠顺着优美的曲线滑落,犹如湿淋淋的水妖,勾起最原始的诱惑。
窥视的目光肆意打量,欣赏着天鹅般修长的颈,娇柔的肩,细巧的锁骨,渐渐下移。
她微微侧身,玉一般的手绕过颈项擦拭长发,无意中流露出撩人的体态……
放肆的眼神越来越炽热,一寸寸浏览诱人的胴体,忽然定在莹白的背上久久不动。
很快她擦干身体,穿上丝质内裙,摇铃召唤侍女。
以撒依然在观察,看她换上礼服,从一堆珠宝中挑出符合身份又不张扬的首饰,恰如其分地装扮。高雅的衣饰仿佛除去了伪装,让一种与众不同的精致彻底地呈露出来。
很久以前,以撒已觉察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举手投足的优雅似乎与生俱来,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矜贵,处变不惊,仿佛游离于世事之外。那是真正的贵族才有的神态,来自优渥的环境与严格的教养。
她,究竟是谁?
执政府四周年的庆祝酒会吸引了众多名流。
一年一度的酒会是验证身份的试金石,帝都的贵妇淑媛不惜一掷千金,订购绚丽的华服。一辆又一辆马车在帝国大礼堂外停驻,走下身份尊贵的宾客。司礼官忙于通报一个又一个显赫的姓氏与职务。
悠扬的乐曲回荡在巴洛克风格的礼堂,昂贵奢华的裘皮、光芒闪耀的钻饰金表,伴着珍罕的异国香露气息从发髻与裙摆上散出。男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精致的外套上别着钻石襟扣,开着意韵深长的玩笑。女士们炫示珠宝,交换着八卦,以曼妙的眼波物色着下一任情人。
直到宴会过半以撒才到会场,哈维男爵这个捏造出的名字没有引起任何反应。一些贵妇以挑逗的微笑打量这位陌生的英俊青年,以及他身边的漂亮舞伴。
以撒噙着浅笑,对每一个视线点头,他微扬的姿态带着贵族式的矜傲,大方潇洒,完全不像一个混入盛宴的冒牌货。被他挽在臂弯中的奥薇不着痕迹地扫视,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洛哈德伯爵、弗朗索瓦子爵、杰克逊侯爵、芬蒂夫人、夏奈……
发现了曾经的朋友,她的目光停了一秒。昔日在宪政司抑郁困顿的夏奈上校成了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人,身材已有些发福。他正端着红酒与身边的伯爵谈笑自如,神态优游,想必仕途十分得意。
她看了片刻移开视线,握在腰上的手突然一紧,以撒低头看着她,“陪我跳舞。”
她不想跳舞,但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任他牵入舞池,随着乐曲而动。
俊朗出众的青年,年轻貌美的女郎,这一对出色的璧人相当醒目。淡紫色的长裙衬得奥薇身段极美,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环在她的项上,更显肌肤莹白娇嫩,腰肢纤细,纱裙飞扬,曼妙的舞步轻盈如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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