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着不慎落入狱(1/2)
嗖……嗖……
一根又一根箭矢连发,林子里除了风声依稀还有很多鸟儿惊叫的声音。夏芷宜就窝在狼人的臂下,闭着眼大喊快点,再快点。那箭刷刷地不断斜插进身前的树干上,有一根还深深地没进了狼人的腿里,只是奔跑速度依旧不减,夏芷宜听到很多人叫喊的声音,琢磨着他们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
呼……呼……
血不断地从肩头从腿根处往外流,他终于跑不动了,停在原地呼呼喘气。夏芷宜站在他旁边着急地看了看后面,有马蹄声达达传来,依旧是源源不断的箭矢,她愤愤,也不怕伤到她这个王妃吗?!
慕嘉偐与慕宛之兵分两路,慕嘉偐在后面追,慕宛之在前面截,狼人在劫难逃。箭慢慢没了,狼人正想继续向前却不料周身突地多了几匹快马,马上之人一跃下来,直直堵住他们的去路!
“放了她。”
身着靛青色锦袍的慕嘉偐斜眉半挑,他本是英朗,此时更多一分凌厉。声音穿在林中,让人听出几丝寒意。
狼人嘶吼一声,亦是双目圆瞪地看着他。
夏芷宜就在狼人身后,待看清慕嘉偐后反而笑了笑,上前一步,“五爷,我跟你们走,不过你们得放了富贵。”
富贵?
慕嘉偐蹙了蹙眉心,这还不到两日,她就跟这个狼人那么熟了么……
狼人也有些惊诧,不过依旧伸着粗壮有力的胳膊紧紧护着夏芷宜,不让她再往前半分。
“胡人唯一一个有蓝瞳的男子。”慕嘉偐也不急,唇角迎风扯了扯,“你别急着辩解,且听我慢慢说。”
“嗷呜——”狼人龇牙咧嘴,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
嘶!
身后有弓箭手又往他肩头射了一箭,直入肌肉!
“哎你们干什么!不是说好好说话吗?!”夏芷宜一忙挡在狼人面前,咬牙切齿道,“他都受伤那么严重了,你们还有没有点人性!”
狼人目露凶光,抬手将箭头一寸一寸从皮肤上拔下来,血喷涌而出,转瞬便隐没在他那厚而有力的手掌上。
慕嘉偐负手于后,目光散在他的周身,一字一句道:“天元三十七年夏,齐余可汗身边宫女诞下一子,目为蓝色,清明妖异,卜卦师谓之大凶,被隐在后宫长达十年。三十七年秋,皇后诞下太子,四十年春,诞下公主,记入史册,唯独没有蓝瞳皇子的任何消息。”
身边的呼吸越来越重,夏芷宜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传言蓝瞳皇子隐在宫闱深受齐余可汗喜爱,虽不曾为外人知晓,但在宫中却得到很多宠爱,直到天元四十七年,齐余可汗驾崩,太子即位皇后垂帘辅之,外界就再没了蓝瞳皇子的消息……”
狼人听到此处嘴角一扬,眸中露出微微的不屑。
慕嘉偐也不着急再说,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切声音仿佛都静下来,林子里的弓箭手都退到外面,阳光从树枝上乍泄开来,流出炫目的色彩。狼人的身上还有血不断渗出,只是他竟似毫无察觉,只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那又怎样。”
身后的夏芷宜猛地吓了一跳,她……她还以为他不会说话……
“不怎样。”慕嘉偐也笑了,一种成竹在胸的笑意,“你跟着本王,本王保你富贵荣华。”
“嗷……”
“帮你报仇呢?”
狼人一愣,冷哼一声,“不需要。”声音喑哑,透着多年的沉静。
“什么都不要?”慕嘉偐皱了皱眉,莫不是他想错了……
“是不是想要钱?”夏芷宜凑到他身边轻问。
狼人攥了攥拳头,而后看向慕嘉偐,仍然用他最擅长的语言回绝,“嗷嗷……”
话音未歇,就听见林子里忽而出现大队人马的声音,还有接二连三的狼人吼叫,树上的鸟雀扑棱棱朝外飞去,一切又再次动荡起来!
狼人听到同伴的哀嚎声一个警觉,一忙扯了夏芷宜在怀跃上树梢,不料这厢被慕嘉偐一个疾步追上,说时迟那时快,耳边又有无数箭矢投射过来,刷刷刷直从眼前飞过。狼人与慕嘉偐出手过招,招招精准,不料有夏芷宜拖累并受肩伤,没多久便身体不支一个不慎从树上滑落下去。就在夏芷宜被抛给慕嘉偐的当空,有凌厉的箭直奔狼人眉心,慕嘉偐大惊,忙喊小心,而后甩掉夏芷宜脚下一个蹬步朝着狼人急急而去将他一推,那箭毫不留情地就中在慕嘉偐的胸口!嘶!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狼人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慕嘉偐,略一皱眉,而后身子一转便消失在林中再无踪影。
被慕嘉偐甩在地上的夏芷宜摔了一个狗吃屎状,站起来就朝着慕嘉偐脑门踩了一脚,“你大爷的,摔死我了!”
慕嘉偐昏迷前最后一眼,看见的竟是夏芷宜脏乎乎的鞋底子……
三日后。
夏芷宜再次被关禁闭后,王府一下子变得更清静了,静的让人无所适从。
申时天边云朵上下翻滚,暗黑色的阴影埋在王府里的各个角落,空气湿漉漉地黏人,待池塘锦鲤泡泡吐了一圈再一圈时,终于落下雨来。
初夏来的第一场大雨,连呼吸都清爽爽的让人舒适。
依稀还能听到夏芷宜在正堂又哭又闹的声音,慕宛之把自己关在书房也有两日了,从未出来过,也从不见客,连五皇子的伤情都没有慰问一下,像一下子消失了一样。
“若是再加上日日饮酒大醉不醒,就真真是个废人了。”苏年锦接过允儿递来的青竹伞,看了看院子一角低回徘徊的燕子,眨了眨睫,“消息确切吗?”
“皇甫那边的线人报告的,确切。”允儿将声音压低了些,“太子妃本来准备今日出门的,不想下了雨,跟轿夫吩咐就改到明日上午了。”
“难得太子让她出府,身边肯定也有很多人保护吧?”
“并非如此。太子妃一般出来买东西想逛街的时候,都是平民打扮,鲜少有人知道她是太子妃。”
“哦?”苏年锦挑了挑眉,“看来她倒是个素寡的人。”
“嗯,喜欢听曲喝茶,素来低调,也不愿意麻烦下人和侍卫,每每都是和身边丫头出来买点东西就回去的。”允儿接了话茬,叹了口气,“那么好的妙人儿,怎么就跟了嗜杀的太子呢。”
“命。”
苏年锦撑了竹伞兀自下了台阶,雨丝子被风卷着斜斜打在她的肩头,连着那个字都空灵灵的,寂寥清远。
一路沿着石子小径转向后院琴房,周身花木都被夏雨打得新绿,有股淡淡的泥香萦绕,清澈舒爽。
屋檐下滴着成串的珠子,啪嗒啪嗒地都落在青石台阶上,苏年锦穿过弄堂转入扶手游廊刚想进后院时,却忽地看见司徒明轩和秦语容正碎碎说着什么。二人表情一个淡漠一个急迫,秦语容不停往后退,司徒明轩不停往前行。
苏年锦折了伞忙躲到雕窗后面,雨声有些大,她什么都听不清,心里盘算着他与她能有什么事情,想着想着,就见秦语容从拱月门穿出去了,只剩司徒明轩的身子失落落地站在廊帷前,一副惆怅的样子。
约莫过了半刻,苏年锦这才步入后院,看着怔愣愣的他堪堪一笑,“这是不嫌凉吗?穿那么单薄还站在雨里。”
司徒明轩一下子回了神,明澈的黑目如天上曜石熠熠生辉。他如今只着一色浅衫,腰间玉带松松一横,倒像是个落魄的贵族公子,落魄却也清贵。
“这是要做什么?”苏年锦拉着他赶紧到廊下避雨,笑得眉眼弯弯,“本还想过来听琴的,看来也听不成了。”
“无碍。”司徒一怔,继而道,“方才走了会神,没什么的,不知道今天想听什么曲子?”
“墨子悲丝吧。”
“嗯,好。”
他折身进了屋子,坐在伏羲琴前浅浅抬手,修长的指尖碰上琴弦叮的一声,清脆悦耳。
苏年锦也已坐就,顺手拿过他放在桌案的旧书随便翻了翻,唇角一笑,“初夏时节花木横疏,落场雨心情也好许多,你就多弹几首我没听过的吧,我选选那首最好听。”
“风格不同,韵味自也不一样。”司徒明轩低垂着眉眼,有股淡淡的风华。
“那就波澜壮阔来一首,低眉婉转来一首,凄凄恻恻来一首,兴致高歌来一首。”
“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大兴致?”司徒终于抬了抬头,借着清凉凉的雨丝看着她,印象里她也是一副沉稳的样子,鲜少如此率真过。
“府里的人都走光了,怕哪天你也走了,赶紧都享受享受这琴声。”苏年锦一笑,青瓷的眉眼犹如蘸了晨露。她是那种清澈澈的美,不含脂粉气,笑起来犹如水仙花层层绽开,每一层都有淡淡的香气。
其实她笑起来还是挺美的,只是平日里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可惜了……
司徒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遂挑了指尖,叩上琴弦。
雨声淅淅沥沥,琴音空空渺渺,穿过王府花石小巷,直击人心。
她想到小时候她和沐原一起乞讨,路过大户人家的时候隔着矮矮的朱墙听到墙里面的琴声和笑声,那应是别人家的后院,早春有火红火红的杏枝探出头来,极美。他们穿的很少,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本想去别的地方要口吃的,却在听到琴声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想动了。沐原扯着她的袖子让她坐在海棠树底下,又将仅剩的一件单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她体寒,春天手还是冰凉冰凉的,沐原笑着说现在是春天啦,他不冷,衣服就赏给她穿了。
他哪里能不冷呢,只不过借着中午的阳光才不显得脸色苍白而已。
而后她听着听着琴声趴在他肩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眼前就多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沐原就笑嘻嘻地看着她,说他吃饱了,让她快吃。
那时候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想着这辈子哪怕两个人一起吃面,她也跟定他了。他饿了三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有要来的包子,要来的残羹要来的干瘪的馒头要来的面,他看着好的,都给她。
他怎么会吃饱呢,比她大两岁的人,看着比她还瘦,身子比她还轻。
戌时三刻,雨渐渐停了,只有琴音还徘回在耳边,一个音一个音钻进心里,都像一个个滚烫的血泡绽开,痛的她喘不上气来。
“就这首了。”她缓缓站起身来,喑哑了一声,“明日你跟我去茶馆一趟。”
“去茶馆?为何?”司徒停了琴音皱眉问。
“救人。”
“救谁?”
“王爷。”
她整了整浅色裙襦,抬眸看向屋外,燕子飞到树梢,直叫的夏意盎然。
雨后的第二日,天气倒是愈发热了起来。
芳华街速来是买卖一条街,茶楼商铺酒肆妓馆应有尽有,来往既有异域之人也有士大夫贵族,众人都是习以为常,生意照旧做的如火如荼,好不热闹。
顾筠菱刚从兴记布行里出来,挑了两匹茶色的双宫绸,一绢杏色的冰绸,临走又拿了一段花素绫准备给肚子里的宝宝做肚兜。眼瞧着肚子渐渐有了迹象,她便愈发喜爱他,像眼睁睁瞧着一棵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满心的欢喜都化作唇角久久散不去的笑。
“看这茶色的布料很好,夫人可以给少爷做个小褂子。”身边丫鬟佩儿笑嘻嘻地跟在她身边扶着她,“袖口绣上夫人最爱的梨花,少爷长大了也会喜爱不已的。”
“就你这丫头会体贴人。”顾筠菱笑的眉眼弯弯,目光又散到腹间,抬手摸了摸它,“我想着做个小褂子,再做两个肚兜,等他降世的时候恰逢冬天,还要再做个夹袄才好。”
“夫人真是周到呢。”佩儿乐不可支,不自觉扶着顾筠菱的身子也越走越慢。
“闪开!闪开!”
声未落,却见身后一辆马车疾奔而来,车夫甩了鞭子驱赶街上行人,眼瞧得马上就撞到二人,佩儿闻声回头忙想拉着顾筠菱往一 边躲,却不想一切都已来不及……
驾!那马车太快了,一眨眼就消失在街头……
佩儿被风卷着滚在路牙子上,顾筠菱脸色苍白地窝在一个人的肩上,大气直喘。
“你没事吧?”苏年锦看着司徒明轩身侧的顾筠菱,轻喊一声,声音有如清晨露珠清脆悦耳。
顾筠菱忙从肩头抽身,因方才的惊吓而有些吞吐,“没,没事……”
“夫人,夫人……”佩儿爬起身越过街路急急跑过来,此时亦是吓得说不出半个字儿。
“方才那马车行的急,眼看着你们被撞上了,以后出门还得当心才是。”苏年锦笑了笑,递过手帕到她面前,“擦擦汗,正好我要进茶馆,不然你与我一起也坐坐歇一歇,喝口茶压压惊?”
“嗯,也好。”由着佩儿擦着眉心的薄汗,顾筠菱点了点头,“方才谢谢姑娘搭救。”
“举手之劳。”
苏年锦扶着她,边说边进了茶楼。司徒跟在后面,左右看了看街道上人,而后才跟了上去。
二楼厢房,燃着苏合香片,有浅浅淡淡的香气入鼻。
待二人坐下,司徒也寻了案几半坐下来。伏羲琴他今日专门背在身后,着一色梨白的袍子,那棕墨色的琴犹如攀在枝上的燕雀,紧紧扣着细爪,一刻也不肯松离。
如今他把琴放下来,顾筠菱才真正看清是什么琴,不由一怔,问道:“当初伏羲造琴,是为了‘反其天真’。意在让人们返璞归真,把内心的情感自然弹奏出来,就像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雨和冬天的雪。不过据我所知,燕朝如此精致的伏羲琴,应是很少有的。”
“夫人果然聪颖。”司徒缓缓抬了眸,略略一笑,“家族世代以琴为生,才有我如今遗承下来的伏羲,燕朝最多不过三把,故极为珍爱。”
“那就是了。”顾筠菱缓过神来,而后看向苏年锦弯着眉眼,“今日多谢姑娘相救,看姑娘也喜欢听曲子,觉得甚是有缘,不知如何称呼?”
“姓苏,不过萍水相逢,名字不足为道。”苏年锦示意司徒弹昨日的那首《绮梦》,而后才掩唇一笑,“不知夫人也爱听曲子,那就一起听吧。我家的这个琴师相当厉害,放在平时让别人听去,我还舍不得呢。”
顾筠菱掩笑颔首,借着窗外一缕明光竟也缓眯起眼听了起来。
琴音婉转,如一席华美的裳,覆在月光之下,覆在广袤的土地上,覆在海浪里,一环一环。
苏年锦看着顾筠菱的表情,心里盘算着如何能让她在太子面前说说慕宛之的好话。虽然现在才刚相识,不过她不着急,顾筠菱这颗棋子,她苏年锦是吃定了。
正这样想着,忽有王府里的小厮蹭蹭蹭上得楼来,往里面一瞅,忙走到苏年锦身前附耳低语,直到她掌心里的茶盏一抖,半数茶水都倾洒出来。
“怎么了?”顾筠菱皱眉,琴音也断了。
“噢家里的仆人闹事,我回去看看。”苏年锦转瞬恢复了面色,站起身来忙又向司徒明轩递了一眼,“夫人以后走路小心些,看胎儿也该有几个月了,一定好好休息啊。今日有事,就不奉陪了。”
“他很好。”顾筠菱看了看腹部,抬起头来笑着,“以后还会来吗?还没来得及感谢你,怎么样才能再见到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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