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1/2)
春暮。
月下支一张桌几张凳,曲径通幽,临湖有水蔓延而下,直灌到后厢苑蘅斋里,沏水饮茶煮酒,水声潺潺,好不快哉。院角的木槿迎风发出簌簌的声响,四下里一时虫声唧唧,竞相交鸣。
苏年锦坐在凳子上看着慕宛之,半晌才笑了笑,“爷瘦了。”
他着一色宽大的青色袍子,修长的指尖拈去她肩头的花瓣,“委屈你了。”
她一怔,随后弯了弯眉,“如果爷早点告诉我,或许更好些。”
“若早些告诉你,可能就蒙骗不了父皇了。”
“什么意思?”苏年锦皱了皱眉。
“那个小姑娘还活着。”慕宛之一顿,“那些与细作无关的下人也还活着。”
苏年锦一下子就笑了,笑的轻快安然。
“让我父亲劝说李贤与韩春临交好是吗?然后一起转投太子麾下。韩春临一定会愿意的,因为你过几日会邀太子商讨拜祭先祖事宜,韩春临肯定在那日动手杀太子,嫁祸给你。”
“之前杀死细作就是为给父皇和太子看的,随侍刺杀太子的事情算是交代清楚了,如今,也该作下一步打算了。”慕宛之吸了口夜里的凉气,“李贤与韩春临速来水火不容,若李贤主动与韩春临交好,也会让韩春临放松警惕。太子虽看我不惯,但是对前朝叛党这件事上,还是一致的。”
苏年锦脖子一凉,看来韩春临这颗棋子,他是吃定了。
“待韩春临绳之以法,本王亲自去府上接你。”慕宛之看着她,月光下一抹笑噙在唇角。
怎么办……怎么办……
苏年锦心里突突直跳,韩春临是皇甫澈在京都唯一的棋子,若他死了,皇甫澈的复仇计划会难上加难。
“妾身……等着王爷。”
她浅浅福身,眉下一片哀凉。
四月十二。大雨。
昏黄的烛光静静铺开,晨曦在一抹雨丝里迟迟未到。
“你去告诉韩春临吧,让他别行动了。”苏年锦扯着皇甫澈的衣角急道。
“既然慕宛之知道了韩春临的底下,韩春临这次行动与否,都不重要了。”皇甫澈负手,浅叹了一声。
“那你准备怎么办?”
“照旧行动。”
“刺杀太子?”苏年锦一惊,“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呵,丫头以为,太子就不会行动么?”
“你是说……”
“这边韩春临刺杀太子,那边太子也已经全权包围韩春临了。只要动手,韩春临必死,而且……慕宛之也会死的。”
“太子想独吞兵权是么……”苏年锦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窗外的大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直听得人心一震。
“韩春临和慕宛之,我们只能救一个。”皇甫澈皱了皱眉,紧紧看着她。
“呵……慕宛之该死啊。”苏年锦心里一揪,险些就垂下泪来,“沐原就是他害死的,他早就该死……”
“丫头你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了吗?”
“没,没有。”苏年锦抬头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在燕朝仅剩的唯一的朋友,“为了帅印,为了他的兵权,为了……为了给沐原报仇。”
他若现在就死了,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啪!
一记响雷划过,初夏的雨,来得太大了。
酉时。
苏年锦送了一包豆子给大皇子慕佑泽, 豆茎另放在一个包袋里,托苏岩在宫里的眼线才安全送到他手里。慕佑泽收到后即刻命人驾车赶往清风馆,此时,清风馆里一派祥和。
慕宛之与慕沉景相对而坐,手里各自执着信阳毛尖,茶香气腾腾环绕,整个屋子都别具一味。
“快!快些!”饶是一向从容的慕佑泽,都忍不住连催车夫数次。
“三弟把兵权让给二哥,心里是不是不舒服?”慕辰景半眯了眸,缓缓开口,“我都知道,父皇削你兵权时,你就开始恨我了。”
“你多虑了。”慕宛之看着面前的人,印象里他从未说过那么露骨的话。
“这次韩春临若派人来杀我……”
“他一定会派高手,那些人里面,必定牵扯着最大的叛党头目,若我们能抓到那些杀手,叛党清剿就容易多了。”慕宛之笑了笑,顾自打断太子的话,“我们有全京都最强的军队,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慕辰景一震,信阳毛尖的茶水还没递到嘴里,便又放了下来,“希望韩春临会来这里。”
轰隆。
下了一天的雨,仍没有消停的意思。
窗影一动,好似有什么声音,继而刀光剑影,四处溅血。
室内的慕辰景仍缓缓饮着茶,“听说,你把苏家的女儿赶回去了。”
“若没有她,韩春临也不会那么放心的来刺杀我们。”
“那她功劳可是不小。”
啊……
窗外不时传来打斗厮杀声,慕宛之把最好的士兵都派出来了,为的就是将那些前朝头目能一一拿下!
有血水透过门隙流到室内,一股血腥味和着雨腥气,让人闻着不舒服。
只是,厮杀声却缓缓隐在雨声里,越来越小,渐渐便没了。
“这么快就杀完了?”慕辰景呵了口气,“没想到你的士兵精锐至此。”
“是……”慕宛之隐隐皱了眉头,说时迟那时快,忽而大喊,“不对!”
只见窗外有无数利箭破窗而来,大雨倾盆,慕宛之一下子将慕辰景扑倒在地,匍匐在桌子一角。利箭嗖嗖从头顶飞过,招招带着杀意!
室内的人各自躲在安全角落等待时机,一时间气氛降到最低。
第二拨……第二拨……
慕宛之心中思忖,他带来的那些人莫不是都被杀了……
“韩春临的人那么厉害吗?”慕辰景皱眉,躲在桌角伺机杀出去,却见箭矢放完,有大批黑衣人破窗而入,与室内的人一一厮杀起来。
“太子快走,这里我来应付。”
慕宛之一边迎敌一边将慕辰景向外推,却不想还未出门,就见另一对人马从门外涌进来!慕宛之拉他不及,那方竟率先有黑衣人向他们砍来,猝不及防一挥胳膊,慕辰景被推倒在内室,而他却被划了一刀!源源不断的血从胳膊上流出,慕宛之无暇他顾,一边挡敌一边惊疑:第三拨!
所有人乱作一团,却血不止,剑不停,黑衣人的招数凌厉凶残,慕宛之越来越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被对方的剑刺中心脏,就在这时却忽听一声大叫,有人重重倒了下去。
“撤!”
黑衣人一声令下,所有人一瞬便没了踪影,只剩下寥落几个士兵,残的残,伤的伤,哀嚎在地上。
轰隆隆的雷声从头顶划过,一道接着一道闪电下来,打在他的脸上格外醒目。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此时盯着倒在地上的慕辰景,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把剑,正中他的心脏,血一直流个不停……
“住手!住手!”
慕佑泽气喘吁吁地趴在门柱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大喊。只是,屋子里太静了,只有哗哗的雨声,不停地响着。
皇宫。
“皇儿,皇儿怎么样了,皇儿……”庆元帝一路踉跄到昭仁殿,一把推开迎上来的御医,直奔床头。
床上的慕辰景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冒,身子不停地发抖。庆元帝双手颤巍巍地抓住他的胳膊,轻声喊:“皇儿,皇儿……”
皇后已经疯了,连她唯一的儿子,他都没有能力保护好吗……庆元闭了闭眼,只觉得一股无力感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回……回皇上,太子伤的太重,恐怕,恐怕……”
“你们这群废物!”庆元转身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御医踢翻在地,颤抖着胳膊骂道,“太子若是救不回来,朕让你们太医院跟着一起陪葬!”
“是,是……”御医磕头如捣蒜,赶忙又上前去为太子看诊。
夜里的烛光静静地铺在窗纸上,宫灯一十八盏,照不亮他眸中的昏暗。
“皇上,三王爷还在外面等着你呢。”身侧的罗时躬身小声道。
“朕对他无话可说。”庆元无力地摆了摆手,好似一下子就苍老了。
“那……”罗时皱了皱眉,跟在这个帝王身边十年,鲜少看到他有那么脆弱的时候。
“太子如今这个样子完全因他办事不周,就罚他闭门思过吧。宣朕旨意,削去三子所有兵权,所有职务,所有官员一律不得再与他有任何联系,否则,杀无赦!”
罗时心里一震,连忙应诺。
“三王爷,赶紧回去吧。皇上,是不会见你的。”罗时躬身在殿外对慕宛之叹了口气,不知再怎么说下去。
“有劳公公了。”慕宛之仍旧是一副俊逸的面色,紧抿着唇,向殿内望了望,方长转身下了台阶。
“唉。”罗时轻轻摇头,饶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过皇上对太子的一片父子深情啊……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初夏的风裹着一抹花香气入鼻,夏芷宜换了件粉色的薄衫,荡悠悠地带着鸳儿直奔集市上的观兽台。那里平日都是富家子弟消遣的地方,兽台上一个个跪的都是衣衫褴褛的少年,有的眼圈乌黑,有的伤口流血,有的发出呜呜呀呀的喊叫,唯有一点,那些少年都是没人要的弃子,被当作奴隶一样常年在森林中捕杀猎物,练出一副好身板,速度惊人,心肠也铁硬。
“大爷,您看这个怎么样?”台上挥着鞭子的刺青男捏着一个小孩子的下巴就给旁边的公子看,“才十岁,好管,聪明。”
“耐力怎么样?”
“捕头鹿完全没问题。”
“好,就他了。”
那公子说罢便伸手扔给他一锭银子,待刺青男把捆缚住的孩子交给公子旁边的两个家丁时,小孩子恶狠狠地看他一眼。
“臭小子!好好干活!”刺青男来气,伸手给了他一记巴掌。
“嗷嗷!呜!嗷……”小孩子奋力挣扎,一把咬住刺青男的手臂,双目通红,死死不松开!
“啊你这个杂碎!松开,快松开!”刺青男忙大甩胳膊,却一直甩不下去,那十岁小儿越咬越紧,眼看着就要撕下块肉来。
从小就生活在森林里,练出来的一副好筋骨好牙口,如今寻到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不断的有血从刺青男的胳膊上往下流,年轻公子吓得躲到一边也不知如何是好,刺青男一边乱跳一边大叫,可那小孩根本不松口,殷红的手臂让刺青男的脸皱成一团,终于再也忍受不住,顺手从架子上抽了把刀,一把就照着小孩子的人头砍下去!
观兽台下的人欢呼大叫,好似气氛一下子到了顶点。刺青男气喘吁吁地斜倚在架子上,看着人头咕噜噜地滚到台子边上,才缓缓转身对年轻公子笑道:“公子再换个吧,给您便宜点。”
“哎——算了算了,赶明儿有个小的,你再给我拿过来。”那年轻公子也吓得不轻,连忙摆手,悻悻地转身走了。
“怎么那么残忍……”夏芷宜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切,不可思议地对着鸳儿大叫。
“主子,这……”鸳儿也浑身打颤,说不出话来。
“来瞧瞧来看看了啊,各位大爷,最好的狼人都在这了,便宜了便宜了。”刺青男又重新挥舞起鞭子,冲着人群大喊。
“我!”夏芷宜蹬蹬蹬跑上台子,不顾旁人眼色径直走到架子边上的水盆前,弯身拧了拧里面的毛巾,又朝着里面一个看着受伤最严重的狼人大步走去。
那狼人估摸二十岁的年纪,一直没有发出过声音,脑门上的血痂一层又一层,浑身脏乎乎的,泛着让人干呕的味道。他的手指断了一根,看样子是被什么动物咬下来的,只是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眼睛里的光寒冽冰冷。
他被绑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夏芷宜拿着湿毛巾过来擦他身上的血渍,才嗷呜一声往外偏了偏身子。
“你别怕,我救你出去。”夏芷宜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脸,他的手,一边擦一边咕哝,“哪个王八蛋设立的这种规矩,贩卖狼人不犯法吗,杀全家的,这不是造孽么……”
“嘿。这位姑娘,你是想要这个狼人吗?这个可是贵点,要二十两银子才……”刺青男慢慢凑到夏芷宜身边,嘿嘿笑着。
“我买了,就他了。多少钱都给你。”夏芷宜拨弄了一下头发,看那狼人的脸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反而擦的毛巾上全是血,索性一把站起身来,冷冷道,“你刚才险些就没了一条胳膊,以后还是对这些狼人好一点。”
“呃……是,是……”刺青男一愣,一忙躬身,“姑娘菩萨心肠,小的也是混口饭吃,以后会注意的,会注意的。”
“嗯,那就好。”夏芷宜白了他一眼,遂转身看向台下的鸳儿,“鸳儿,给银子,然后把……”
“等等!”
夏芷宜还没说完,就听台下出现一个紫衣华服的公子,摇扇伫立在众人面前,阴恻恻地冲着她笑。
夏芷宜不看还好,一看浑身就来气,啐了口唾沫,“怎么又是你?”
竟然又是慕嘉偐,真是冤家路窄!
“奇了怪了,我本来就比你来的早,凭什么不能是我?”慕嘉偐扬了扬眉,扯了袍角也登上台去,指了指她的方向,“不巧,我也要这个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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