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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怀念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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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远集团和林正集团的合作案一签约,瞬间霸占了第二天所有报纸的头条。这么多年,两家公司争得你死我活,这次却握手言和相互合作,明眼人看来这里面必有蹊跷。在青城,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两家是死对头,甚至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南珂的办公室就在顾南城办公室的边上,然而这天她却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顾南城,朱凯文看上去也并无异色,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总觉得恍惚,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快下班的时候,她收到来自齐律的短信:东郊码头,速来。回拨过去,对方却显示忙音。对齐律她始终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尤其这个人从来都不对自己摊牌,他要什么,他究竟想做什么,她一概不知,这种人,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很危险的。

然而以南珂如今的处境她顾虑不了那么多,于是她迅速下楼,打车前往码头。

一路上她想过很多种齐律将自己叫去码头的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会在码头看到顾南城。顾南城立在人群中,颀长的身影分外显眼。他一身黑色风衣,后面站着几十个人,而站在他对面的,竟是石景天。

她隐隐约约听到“谈判”两个字,实在无法判断现在究竟处于什么情况,为什么顾南城和石景天明明不和却在这种地方谈事情,为什么齐律会把她叫到这里自己却不见踪影。一系列的问题闹得她头疼,刚想挪个位置,不想却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木棍,发出一声轻响。这下子那边所有的注意力都齐刷刷地被她引了过来。

南珂站在那里,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石景天的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朝她冲过去。她的手腕被人强行攫住,整个人轻易就被拎到了石景天面前。最后一个踉跄,竟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南珂哪里受过这些,想起来,却被人狠狠按住。有人翻了翻她的包,随即拿了什么东西送到石景天面前。

“顾总就是这么和我谈生意的?”石景天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面色阴郁,“看来顾总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再给顾总多几天考虑的时间?”

“不用。”顾南城突然开口,挥手取出支票签下自己的名字甩给身边的手下,“石董肯跟我合作是看得起我,我怎么也不能让石董失望嘛。”

“好,干脆。”石景天拍了拍手,看了一眼南珂,道,“顾总,别用错了心思。”

他一语双关,顾南城却听得清楚。石景天为人精明,不轻易跟人合作,南珂突然出现在这里必然引起了他的疑心,只怕后面的路并不能如他事先预测的那样好走。

石景天走了,顾南城支开跟在身边的人,朝南珂伸出手。南珂盯着眼前的手掌,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她不能哭,哭给谁看?

眼见她自己起身,顾南城收回手,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路过。”

顾南城眯了眯眼:“从西到东,路过?南珂,你不适合撒谎。”

东郊码头已经荒废好几年,如果不是特意,没有人会路过这个地方。顾南城知道南珂是特意而来,但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引她来的这里。这里是个是非之地,他不希望她被牵扯进来。

“南城,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真的不认识你了。”

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眼里,此刻一片寒冰。

连南珂都觉得莫名其妙,包里的录音笔不是她的,来这里之前她完全没有想过要带录音笔这种东西,可是石景天却在她的包里发现了录音笔。

齐律?她猛然抬头四下张望,顾南城说得没错,这个码头早已荒废多年,此刻除了他们哪里还找得出另一个人?

“在找人?”顾南城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像肯定,又像试探。

“南珂,我对你没有别的奢望,我只希望你能一生平安,所以有些事该管不该管你需要自己分辨,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

南珂突然回头看他,顾南城在她眼里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记得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南珂的眼睛,晶亮透明,仿佛会发光,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想让她一生平安就成了他最大的希望。他是个不幸的人,所以他希望南珂能得到幸福和平安。

“一生平安,即便我不快乐?”

顾南城哑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南珂有些咄咄逼人,他将她推进车里关上车门,嘱咐司机送她回公司,独自一人走了另一条路。他的背影在后视镜渐渐远去的时候,南珂本能地攥紧拳头。他们啊,从前的快乐,化为如今彼此的痛苦。

那些希望,变成空气里无法消失的失望。

等车开远了,顾南城才回身一步步朝不远处的一个废弃仓库走去。他的目光锐利冷漠,身影孑然而孤傲,就是这样一个人,常常让人觉得他的心他的血都是冷的。他还这么年轻,却已经是商场上人人畏惧的顾先生。

仓库破旧而空旷,顾南城站在门口,冷冷的声音交织在冷风里,令人微微有些胆寒:“不用躲了,还不出来?”

声音回响,周遭没有一点动静。他勾了勾唇,反而笑起来:“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不过今天我心情不错,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乐意奉陪。”

他才踏出一步,就有人从对面的废弃箱后走了出来。

顾南城挑了挑眉,对于见到这个人并不感觉意外。那日在南家老宅见到这人他就隐隐觉得不舒服,不是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厌恶和敌意,而是因为这人试图把南珂拉进那摊烂泥里。看来是他疏忽了,竟让这人一直跟南珂保持着联系。

齐律直视他,眼里没有分毫惧意。

“想来南珂会出现在这里也是阁下的杰作?”

齐律笑笑:“怎么?怕她知道你的真面目?怕她知道你是如何一步步成为安远集团的总裁?”

顾南城笑着摇头:“知道了又能怎样?你大可以把这些事通通告诉她,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你以为我不敢?”

顾南城耸了耸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随即目光暗下来:“如果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在南珂面前说了不该说的,我恐怕不止你一个人会倒霉。”

齐律冷哼一声,又听到他说:“你母亲在老家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语气森冷,说话的人不需要过多的表情就已经能让听的人不寒而栗,齐律急忙道:“你做了什么?”

顾南城慵懒地将手插进裤袋里:“一个警告而已,不过我可不保证每次遇见你我都能心情好。”

见顾南城转身要走,齐律刚想追上去,脑后突然遭到猛烈的一击,随即眼前一黑,立刻不省人事。

顾南城蹲下来拍拍他的脑袋,冷笑一声,起身离开。

南珂多年不在青城,她不知道原来顾南城在青城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她盯着正接受杂志拍照专访的顾南城,他脸上的笑容温和,与平日里的他大相径庭。一个人怎么能这样理所当然地有两面性,她有时候会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她记得曾经似乎问过他相似的问题,他笑着回答她说,不管哪一面,那都是他。

从前爱到骨子里割舍不下的人,如今谈笑风生,却早已失去当初的热枕。

“顾先生如今事业如此成功,什么时候考虑成家呢?”

南珂听到那人问顾南城这个问题,忍不住循着声音望去,视线却被顾南城截住。两人相视无言,几步远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南地北。原来最难的不是我爱你,而是我爱你却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爱你。

“我一直在考虑,但对方迟迟不点头,我也不能绑着她进洞房吧。”顾南城难得跟记者开起玩笑来,连一旁的朱凯文都明显一愣。记忆里顾南城与任何人都态度鲜明地保持着距离,私人问题他从来不回答,尤其这几年,他性格孤傲,早已看淡一切,以至于今天这一句玩笑倒让朱凯文分神了好一阵子。

许是见顾南城难得松口,那记者乘胜追击:“可以透露一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

顾南城眉梢带着冷凝,但看不出戾气,他想了想,说:“她不爱说话,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笑起来全世界都不在眼里。”

南珂背对着他,听见这句话,好像回到很多年前,那时的她被父亲保护得很好,无法无天,没心没肺,淡漠,却又任性偏执。很多人都说,她是个奇怪的孩子,但她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强调,她不奇怪,她只是特别。为着这句话,小小的她一直努力保持自己的特别,她一直认为父亲是对的,她只是不喜欢与陌生人交流而已。后来她才知道,为着这份自以为是的特别,父亲花了多大的气力庇护着自己。如今父亲去世,她再也无法骄傲地特别着,她任性地……挥霍光了父亲所有的爱护。

顾南城的语气中透着几不可见的轻柔,记者一下子没接上话,又听顾南城道:“差不多了吧?”

那记者呆呆地点头,眼见顾南城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即便在青城的贵族圈子里也是顶尖的人物,他爱着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顾南城走过南珂身边,顺理成章地抓起她的手腕往摄影棚外带,南珂的情绪一度低落,任由他摆布。

楼道的转角,顾南城将南珂抵在墙上,微俯了身低头与她平视。她咬着嘴唇,眼眶有点湿润,一看便知是在极力忍着。他忍不住伸手拭了她的眼角,在她耳边叹气道:“你从前不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来不委屈自己的吗?哭出来,都快把嘴唇咬破了。”

她从前的确是这样的,可是现在的南珂与从前的南珂早已无法比较,没有父亲依靠的南珂,只能自己学着忍耐和坚强。

哪怕她知道那有多难。

“南珂,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是不是?所以你也不觉得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就像你父亲那样。”他抬起她的下巴,她看着他的眼神那么陌生,明明早已觉悟,却还是会觉得不甘心。

他一直用心护着的女孩,如今疏离地望着自己。天涯海角,不过一线之隔。

南珂倔强地望着他,目光一如当年那般孤勇。她曾相信过的,可是他却亲手粉碎了她的相信。

她抬手抚上他的面颊,扯了扯嘴角,无奈却笑不出来,最后只淡漠说道:“南城,我说过,只要你说,我什么都信。”

就是这句话成为他们彼此的枷锁。顾南城比谁都更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只要他说,即便她知道是假的也会选择相信,然而这样的心意他要不起。或者说,他再也没有年少时那份笃定和坚持。

“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顾南城退后一步,面颊脱离她的掌心,脸上仍留有她的余温。

至少,南震天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南珂看着他笑了,两两相望,浑然间觉得,不如两两相忘。

深夜的航班总是显得漫长而索然无味。

南珂盯着书上的男模足有十分钟,最后终于忍不住“啪”的一下合上杂志。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才起了个头她就已经开始受不了。想起一天之前,她打电话告诉顾南城,她需要回一趟米兰。顾南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嘱咐她路上小心,再没有其他话语。

她甚至觉得他们之间连最简单的问候都开始变了味道。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机场,她看着落地窗前倒映出来的自己,笑着想,不过一切如常而已,她依旧只是自己一个人,没有什么分别。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飞机突然一阵颠簸,南珂半睡半醒间听到广播播报遇到强气流导致飞机颠簸请勿随意走动,类似的播报几乎每次坐飞机都能听上一遍,她便没有放在心上,准备继续休息。然而过了十分钟,飞机颠簸得越来越厉害,周围的人渐渐恐慌起来,这下南珂才彻底清醒了。她看到身边的人惨白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人世无常,你永远无法预测下一刻会遇见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颠簸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身边的女子忽然看她,虽然脸色惨白,却极力保持微笑,她问南珂:“怕吗?”

南珂摇了摇头,她其实对死亡没有太多恐惧,人这一生最后终归是要走向死亡的,只是还有太多遗憾,来不及一一弥补。

“如果这次不幸出事,你最后悔的是什么?”

“大概……是来不及拥有。”南珂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也许遗憾的不是失去,而是从来不曾真正拥有。

顾南城的吻,顾南城的拥抱,顾南城这个人,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拥有过。瞧,她这二十几年来,面对爱着的人,真是失败。

“决定去米兰前,我拒绝了他的求婚。他追了我三年,这些年他把我当成宝,把我宠上了天,我一直觉得自己最后必定是要嫁给他的,直到他拿出戒指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爱他,可我更爱自由。然而就在刚才电光石火的那一刻,我才忽然发觉自己也许错了。”

她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迷茫而又空洞,南珂想安慰她,却无从开口。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伤心的人该如何去安慰另一个伤心的人?

“你后悔吗?”南珂问她。

她毅然摇头:“我永远不会为已经做过的事情后悔的。”

南珂想,真好,这样年轻,这样意气风发,这样风华张扬。

这时广播里传来空姐极力维持镇定的声音,因为气流太过强大,飞机被迫降停最近的机场。

她们对视一眼,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深夜迫降,下面就是海,茫茫大海,要上哪里去找机场降落。

整个机舱里陷入空前的沉默,气氛一下子冷凝压抑到极点,似乎只要一个触点,就随时可能爆发。大家气凝神,安静得能听到交错在空气中的急促呼吸。

飞机慢慢向下的时候南珂靠上椅背,拿毯子裹住自己闭上眼睛。她回忆起初见时的顾南城,少年薄凉的背影带着孤傲,剑锋似的眉总是紧蹙着。他不爱笑,但笑起来却极为好看。她那时常常挽着他的胳膊霸道得只准他对自己笑。后来的岁月里顾南城果真只对她一个人笑,那个笑容缺失了八年,再回来已物是人非,连带着曾经只留给她的笑容一并消失。

最后才懂得,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东西是能永远留住的。

顾南城,若爱如初,是不是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距离?

朱凯文被乔楚的助理拦在了会议室门口。这个会议从早晨八点持续到中午十一点仍在继续,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然而朱凯文候在会议室门口,此刻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与焦虑。

终于,在他觉得不能再等了的时候,他第一次中断了这样重要的会议。顾南城的视线冷冷地飘来,朱凯文只觉得双腿发软。他自然了解他的脾气,不是担心顾南城会责怪他打断会议,而是他消息的不及时有可能会让顾南城雷霆大怒。

“朱助理难道不知道这里正在开会?”乔楚语气不善,率先发难。

朱凯文无视她,看着顾南城说:“顾先生,昨晚飞往米兰的飞机遇到强流,半夜迫降,至今没有音讯。”

原本正在文件上写着什么的顾南城手上一顿,随即起身走向门口。乔楚见状追了出来:“还在开会。”她提醒他。

顾南城看了她一眼,转身对会议室里的人说:“下半场会议由乔总主持。”

说完甩开乔楚的手离开。

直到上了车朱凯文才发现,顾南城的手一直在颤抖,他极力想握紧拳头却怎么都握不紧。朱凯文见状忍不住出声道:“目前还没有传来坏消息。”

“离事发多久了?”

“今天凌晨三点左右,差不多……八小时。”朱凯文顿了顿,连声音都变得迟缓。

果然,顾南城的目光像能杀死人:“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原本以为会有好消息传来。”

顾南城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得到该得到的东西,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如果很多年前没有对南珂上心的话,他想自己一定会比现在更轻松自得。但如果没有遇上南珂,那他的人生大概也只有黑白二色而已了。南珂一直是他生命中的不确定,他柔软小心地守护着,就算无法拥有,可只要知道她好好地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也算是一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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