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法靠近的彼岸(1/2)
纪北将邀请函递给南珂,蹙着眉看她正在为自己包扎手腕。那天夜里回来她的神色并不太好,回到家就翻箱倒柜地找药箱。他以为她受了伤,最后看到她的手腕肿得几乎看不到骨头,看上去很疼,她却强忍着为自己包扎,后来他实在看不下去,拎着她去了医院。
纪北不是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但南珂总让他一次次觉得自己不像自己。
“这是什么?”南珂翻看着手里做工精致的邀请函,不解地看着他。
“拍卖会,是我一个师兄,巡回展览刚巧到青城,下午有一场慈善拍卖会,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纪北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接过药膏仔细地为她擦拭。
南珂下意识地想说没兴趣,但看着纪北认真的脸,想想他来青城这些时日,自己都没有好好陪过他,于是一个“好”字冲口而出。
拍卖会设在城中的展览厅内,南珂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顾南城。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他,自从那通电话之后,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隔阂着,彼此隔绝,他不来见她,而她也不去找他。
顾南城身边站着乔楚,南珂眯了眯眼,觉得今天的阳光分外刺眼。
顾南城最先注意到她被包成馒头的手腕,眉心几不可见地微皱:“手怎么了?”
南珂低着头小声说:“不小心摔的。”
冰凉的触感惊得南珂下意识地缩手,无奈被他强行拉住,掌心相覆。即便他的手掌冰凉,可那一刻她的心还是渐渐安定下来。
“去过医院了?”在他眼里,她总还是十六岁那年的模样,不谙世事的孩子,需要人疼需要人爱,更需要被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有时候会忘了,她变成如今清淡、冷漠、不爱与人交流说话,都是自己逼的。那些年他逼着她成长,逼着她学会一个人,逼着她怎样独立生活。
这些转变成为他心里百转千回的痛,每每触到便无法自已。
纪北过来的时候,南珂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收回,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纪北进去了。她只穿了一件套头毛衣,看上去瘦得能被风吹倒。
“心疼了?”乔楚笑着上前,这个男人所有柔软的一面,永远只能出现在那个女孩儿面前。
顾南城并未理会她,顺着南珂离开的路走进去。
拍卖会又长又无聊,南珂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直打瞌睡。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她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愧疚而答应纪北来这里。一群无聊的有钱人对着一幅幅在她看来毫无价值的画报价收买,好似在他们眼里就成了无价之宝一样。
“好了,今天的最后一幅画,也是我们的压轴之作,请大家屏息以待——”司仪热烈的话语立刻激起台下一阵小小的骚动。
画被抬上来,掀开布帘的一刹那,南珂似乎听到一阵低低的惊呼声。她循声看去,呼吸一窒,呆呆地盯着那幅被作为压轴之作的画,她不记得那是在哪一年,米兰大教堂外的广场上,她蹲在路边哭得一片狼藉,路人纷纷侧目,她却哭得更伤心。那时候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不被需要,不被认可,不被……爱。
却从未想到,那样一种场景,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画面细腻地捕捉到了她抬头的那一刻,脸上的泪珠和眼底的绝望,连她自己看到这幅画都忍不住想起那时的悲伤,难过从心底蔓延,那毕竟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情绪。
纪北握住她冰冷的手,担心地看她:“你还好吧?”
南珂勉强笑道:“没事,只是没想到原来我这么值钱。”
“是这幅画值钱。”纪北纠正她。
“你是说我不值钱?”
“我是说你比这屁画值钱多了。”纪北开玩笑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点痞气,甚是好看。
她就这么跟纪北嬉笑打闹,那幅画的拍卖过程一概没注意,只知道最后拍下那幅画的,竟是顾南城。他几乎出了比原本价值多出两倍的价格买了那幅画,南珂只觉得心里又苦又涩。
顾南城盯着那幅画良久,手指轻轻摩挲着画中人面上的泪。他知道最初的几年她一定过得很不好,那几年他忙着在安远站稳脚跟,笼络势力巩固地位,甚少有时间去关心她。他一直以为当时送走她是为了她好,就算到现在,他也仍然这么觉得。
然而他却从未想过,她是不是受得住,心思细腻的女孩儿,十六岁流落他乡,在陌生的街头哭得伤心欲绝,他甚至能想象到她那时的绝望。蓦然握紧拳头,顾南城闭了闭眼,随后抓起外套出了门。
他在老宅找到南珂,她正在为专栏撰稿,见了他,淡淡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已不复曾经?
顾南城在她的对面坐下,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真的不回米兰了吗?”
南珂咬着下唇,沉默以对,在她以为他又会逼着她回去的时候,他却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那来公司帮我吧。”
她蓦地抬头,不明所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那就留在我身边,看看是不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他半真半假地说着,脸上的表情柔和,但让人看不真切。
“如果我说不呢?”
“南珂,从前我想,就那么让你一直单纯地活着,直到今天我仍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可是你不信我。何况事到如今,即便你想置身事外也没办法了。倒不如试着让你接受,安正原本就是你父亲的,你也不想它落入外人的手里,是吧?”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分明带着自嘲。在南家这些年,始终不曾有归属感,而曾经有过的片刻的归属感也让他觉得有罪。
“顾南城,我说过,只要你说,我就信,可是你不说,叫我如何去相信?”他们之间,从来就是他占主导地位。
顾南城笑起来,大手伸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顶,这样温暖的片刻,在以后想起来都觉得暖心。他拍拍她的额头,说:“南珂,我要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感受,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我承受不起。”
若有一日,欺骗谎言,他最受不住的不是万箭穿心,而是她给过他的信任。所以他宁愿不要,那是……会让人沉沦的东西。
南珂出现在安正着实引起一片不小的骚动,因为没有工作证亦没有事先预约,她被拒绝进入电梯,无奈只得等在大厅。顾南城来得比往常要晚一些,见她无所事事地坐在大厅沙发上画圈圈,走过去问:“怎么不上去?”
南珂朝前台努了努嘴:“说是没有预约不准上去。”
顾南城拉着她到电梯口,三台电梯,其中一台是总裁专用梯,直通顶楼办公室。办公室门采用了密码锁,顾南城输得很慢,似乎刻意想让她看清。南珂却偏过头,这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十分眼熟,南珂想起是在父亲出殡当日出现并帮自己解围的男人。
她对那人微微一笑,那人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凯文,你也进来。”顾南城拽着南珂进去,同时不忘让等候已久的下属一同进门。
“这是朱凯文,跟在我身边多年,你现阶段就跟在他身边,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等你慢慢熟悉一些,再去其他下属部门学习。”
朱凯文见到南珂的时候其实有些微的惊讶,然而听到顾南城说让南珂跟着自己时已经平静下来。顾南城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量,想必让南珂待在自己身边是他目前觉得最好的安排。他朝南珂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资料悉数放到顾南城的桌上:“这是需要批注的文件,另外今天中午有个饭局,需要我通知乔经理一起去参加吗?”
顾南城摆手:“不用,南珂陪我去。”
朱凯文噤声,心里想的是若被乔楚知道,才刚进公司的南珂恐怕前路难走啊。从前无论是饭局还是宴会,无一例外都是由乔楚陪顾南城出席。在外人眼里,他们俨然就是一对,而顾南城也从未否认,别人只当他是默认,好像顾南城身边站着乔楚是一件多么天经地义的事,一样。这些年,顾南城也从未提过南珂这个名字,似乎这个人,真的只存在于记忆里。
乔楚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顾南城,午餐的时候她原本想找顾南城一同就餐的,却被秘书告知顾南城外出了。补完妆,经过茶水间的时候却听到里面几个女员工正小声地窃窃私语。原本这种员工之间茶余饭后的八卦她是从来不听的,可南珂这个名字传入耳朵的时候她却顿时停下住了脚步。
“南珂是谁?”其中一个同事问。
“就是我们之前的总裁千金啊,听说跟顾总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出国了,直到南总去世才回来。这不,今天就被顾总带来公司了。”
“听说中午顾总带着她出席陈局的饭局,有人亲眼看见他们上了同一辆车,以前这种事不是都由乔经理陪同的吗?”
“顾总为什么把她带公司来?”
“不知道,上头的心思哪是我们这种小职员能猜透的?不过你别说,那个南小姐还真漂亮,就是看上去怪冷的,不好接近。”
“这下乔经理可有对手了。”
乔楚站在门外,身体一片冰冷。她竟然不知道顾南城将南珂带到了公司。对手?她南珂也配成为她的对手?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岂是南珂那种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能比的?
顾南城第一次准时下班,盘算着带南珂去吃点什么。只要她一在自己身边,他就会忍不住想要对她好,中午的饭局她在他身边一直陪着笑,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他一面应付着那些老狐狸一面注意着她,觉得她的脸都快要笑僵了。
出了电梯却被迎面而来的乔楚拦住,顾南城对南珂说:“去车里等我。”
南珂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饶是再不在意,却也能感受到乔楚对自己的敌意。
“让南珂进公司,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顾南城双手抱胸,不置可否。
“你们是对手,顾南城,别忘了她姓南。”
“那又怎样?”
乔楚睁大眼睛:“那又怎样?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孩子了。她长大了顾南城,她应该有自己的路,而这条路不应该是你强加给她的。”
“你怎么就肯定她不愿意?乔楚,我们是工作上的好伙伴,但我的私事,也希望你能给予尊重。”顾南城显然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绕过她径直离开。
车上只有朱凯文,不见南珂,朱凯文无奈地道:“她打车走了。”
顾南城揉了揉眉心,降下车窗:“开车。”
事实上南珂也想等顾南城,但齐律的脸出现在的士里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挥手拦下坐了进去。像是某种默契,确信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来找自己无疑。
齐律照旧将一沓文件递给她,上面几乎都是南震天去世前两个月顾南城的行程。南珂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讥讽:“你不去当侦探真是可惜了。”
“还不是为君服务?”齐律满不在乎,在转角示意司机停车,回头对南珂说,“顾南城未必是你想象的样子,如果你真的想查出事情的始末,必须时刻保持自己头脑清醒。他是个精明的人,既然让你留在身边,就绝不会轻易留把柄给你抓。”
这些话是忠言,但是逆耳,在南珂听来,最是伤人。
他们终于还是要藏起最初的自己,以揣测的姿态去评判曾经亲密无间的人。
南珂回到老宅已近凌晨,出乎意料地在客厅见到了顾南城。他闭着眼睛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缸里是满满的烟头,烟灰洒了一地,气氛徒然变得有些压抑。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顾南城睁开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将一张字条递给她:“纪北有急事先回去了,来不及同你打招呼,留了张字条给你。”
南珂,有急事先回了,保重,勿念。纪北。
心里突然感觉一下子空了,这个城市,终归只剩她一个人负隅顽抗。
“你可以搬去我那里,这么大的宅子一个人住怪冷清的。”自从南震天去世,南珂就遣散了家里所有的用人,现在这个宅子里剩下的也不过就南珂一人。顾南城最是了解南珂,从小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哪里会做什么家务活。
南珂始终与他保持几步距离,摇头说:“不了,这是我的家。”
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南珂而言,这里才是家。从前她以为有顾南城的地方就是家,现在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顾南城从来不是她的家,她把他错当成全世界,而那个世界却再也没有她可以栖身的地方。
“好,早点休息。”顾南城想摸摸她的头,最后还是忍住了。原来再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对他们来说都变得很艰难。
他们面对彼此,竟然举步维艰。
南珂跟同龄的女孩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逛街。周末原本准备睡到自然醒,却在一大早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吵醒。她盯着手机里的陌生号码足有一分钟,直到铃声断了又响起,才半梦半醒地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显得心情格外好,他的声音很清亮,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竟让南珂微微有些愣神。
“我是石科,要骑马吗?今天天气很好。”
“嗯?”南珂一下子有点回不过神来,他是在邀请自己?
“我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骑马。”
本能地一个“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下一刻南珂却答了一个好字。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身处这个环境,她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意。
石科似乎十分开心,连声音中都能听出笑意:“好,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直到电话里只剩忙音,南珂才挂断电话。也许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去做的,但你必须去改变。因为没有办法,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守护自己。
南珂拿手蒙住眼睛,眼泪顺着指缝无声地滑落。
南震天喜欢骑马,所以小的时候他常常会带南珂去溜一圈。同样的马场,身边却不再是故人。
石科向来对旁物不甚在意,这次却细心地为南珂准备了骑马装,南珂安静地接过换上,尺寸大小完全符合自己的身材。她心里不是没有顾虑的,然而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再回头。她需要石科这个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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