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能永恒,已归于寂灭(1/2)
那是我的人生里面最难熬的两天,两天之后的那个下午,我看刘靖初有点松懈,本来是想抢钥匙的,但钥匙没有抢到,只抢回了手机。
手机一直被刘靖初关着,我刚开机,立刻就有电话进来了。
来电显示是我哥哥苗以承的名字,然而,接通以后说话的却是沈航。沈航的声音都在发抖,开口就大骂我:“你这两天到底去哪儿了?我们找你都找疯了你知道吗?你……以承他出事了!”
我愣了一下:“哥哥他……出什么事了?”
电话的那端,片刻之前还在大声痛骂我的人忽然就哭了。
沈航哭了。
他的哭声很轻,在压抑着,忍着,但压不住,忍不住,他一定全身发抖得很厉害,用手背堵着嘴,狠狠地吸气,接着他还用拳头不停地捶打着窗框或者墙壁之类的东西,一声一声的闷响传过来。
他说,我哥哥出车祸了,已经是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了。哥哥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很不乐观了,沈家的人发了疯似的找我,我的电话却一直关机,他们还去了学校和我家里,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却没有找到我。
沈航说,他走了,中午十二点整离开的,最后的一刻,他还在喃喃地喊着我,小瑄,小瑄,妹妹呢,她来了吗?
听到这里,我两腿一软,背靠墙滑坐在地上。
我原本没有哭,没有闹,没有任何表情,僵得如同一只木偶。刘靖初看见我那样子,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过来问我:“阿瑄,谁打来的电话?怎么了,有事吗?”我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嗯,有事。”
他问:“出什么事了?”
我说:“我哥哥,死了……”
第一声我说得很轻,轻得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但是突然我就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吼起来:“我哥哥死了啊!……他死了!我哥哥、我在这世上最亲的、惟一的亲人,他死了!死了!”
刘靖初也浑身一僵,站在我面前,不知道说什么,手脚好像也没地方放了。
过了一会儿,他弯腰来扶我说:“阿瑄,你别这样,先起来。”
“啊……”我突然尖声大叫着推开他,“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至少会再见一见他,陪在他身边……他不会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带着遗憾走!”
刘靖初被我突发的猛力推撞到背后的茶几,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声嘶力竭地指着他吼:“你给我滚!滚出我的视线!我不想看到你!刘靖初,我永远都不想看到你!”
我表现得像个全无理智的女疯子,背抵着墙,两腿乱蹬两手乱舞,刘靖初只要向前迈一步我就会嘶声地尖叫。
我看见他也在哭,我流泪了,他也跟着流泪。他后来还说过:“阿瑄,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我看见她哭,我也会忍不住想跟着她哭。因为这个人对我来讲实在太重要了。哪怕我花光一生的时间,我也要求得她的原谅。阿瑄,你说她会原谅我吗?”
那时,我没有回答他。
就如同他问我是不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我也没有回答他。
我们的关系,或许就如同一朵烟花,总有一个时刻,也曾绚烂到极致,然而,终究未能永恒,已归于寂灭。
我办完了哥哥的丧事以后,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我曾经在一个下午朝围墙外面扔了一块石头了。那块石头我是扔出手了,但是,却砸在了我心里,狠狠的,一直压着我。每一天每一天,再也没有离开过。
是的,我害怕了。哥哥忽然离开,扔下我一个人,我突然就失去了站出去承担后果的勇气。
因为我怕我承担不起。
我更怕我路过荆棘、踩着火炭,经受着严酷惩罚的时候,连一双可以抓紧的手、一个可以依靠的臂弯也没有。
所以,我卑鄙地选择了沉默。
可是,沉默的这一年,我没有一天不活在自责里。我甚至越来越害怕孤单,所以也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什么“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犯人”的口号再也不挂在嘴边了,人也不像以前那么嚣张跋扈了。我不与人为敌,希望能尽量地收获一些朋友。我甚至利用cosplay的华丽外衣来隐藏自己,时不时把自己送到另一个世界,假装在那里还有一个完整而无忧的我,假装世界还风平浪静。
我常常会梦见我哥哥。平时我依旧很少哭,但我会在梦里向他哭。
是的,如上种种,关于舒芸,关于我哥哥,关于我和刘靖初之间的那些冲突挣扎,都是在我的梦里出现的。若不是在无法自控的梦里,清醒的时候,我是不愿意去回想那些痛心的往事的。
这一天是十月二十四日,刘靖初的生日。我在课堂上睡着了,于是做起了梦。那是一堂三个班级同在一间大教室里上的邓论课,我不知道下课铃声是什么时候响的,我陷在了梦魇里,大家都陆续离开教室了,我还是趴在课桌上,还没醒过来,而且,我还哭了。
而我哭,是后来姜城远告诉我的。
当时,姜城远也在那间教室里上课,下课的时候他从我的座位旁边经过,看我抿着嘴,皱着眉头,身体偶尔有一点抽动,紧闭着的眼睛里面还有泪水不断流出来,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仿佛被我感染了,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接着,他察觉到教室里还有某个地方有一道锋利的目光正朝他投射过来,他看了看,看见刘靖初正冷冷地望着他,他便离开了。
刘靖初慢慢地走到我背后坐下来,没有叫醒我。我睡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
大四的课程比较少,上午的四堂课都结束了之后,接着就是一个空闲的下午。我醒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觉察到教室里还有人,转头一看,刘靖初正在埋头玩手机游戏。他不看我说:“醒了啊?”
我收拾好课本,他也结束了他的游戏。我走出教室,他在后面跟着我。
我回寝室换了衣服打算出学校,下楼的时候,发现他还在楼下。他看见我出来了,于是又继续跟着我。
我们出了校门,上了公交车,又下公交车,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一直和我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我们的脚步也许都是一致的,我走一步,他走一步,我迈左脚,他也迈左脚。
他就像我的影子,与我同步而沉默。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突然转身对他喊:“刘靖初,你有完没完?我说了你的生日是你的事,我不会陪你的。”
他耸了耸肩,摊手说:“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不会陪我,现在也不是你陪我,是我跟着你嘛,你不高兴就当我透明好了。”
刘靖初这个人,固执的时候,他要不是自己打心眼里想明白,心甘情愿,别人怎么说基本上是动摇不了他的。我赶不走他,只好由他跟着。我约好了去找一位摄影师朋友,拿上次个人赛的光碟,摄影师开了一间咖啡馆,摄影工作室也在咖啡馆里面。
咖啡馆在一栋酒店大楼的平街层,我刚走进咖啡馆门口,就看见左手第二排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熟人。白衬衫干净利落,头发梳得比平时更光整一些,更显得成熟而严谨;原本不是近视,但却戴了一副黑边眼镜;他正在递一张白色的小卡片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穿灰蓝色工作套装的年轻男人。
穿灰蓝色套装的那个男人的衣着虽然严谨,但脸上的表情却有点痞,他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背,抖着一条腿,手里还一直转动着打火机。
姜城远递小卡片过去的时候,我正好听见他跟那男人说:“这是我的名片,我姓杨。”
我没听错吧,姜城远几时改姓杨了?我愣了一下,吃惊地盯着他。
姜城远对面的男人先发现我,说:“旁边有个美女一直盯着你,认识的?”
姜城远扭头一看,见是我,立刻飞了一个眼神给我,然后就跟对面的人说:“呵呵,不认识。”
他一边说,还一边把右手悄悄地垂在桌子下面,向我打手势,示意我赶紧离开。
直觉告诉我我应该配合他,可我正打算走,刘靖初却跟进来了。
“你别告诉我,你就是约了这个家伙?”刘靖初一进来就指着姜城远说。
我说:“什么这个家伙、那个家伙的,我都不认识人家,我是来找阿凯的,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说着,还故意对姜城远和他对面的男人道歉,“对不起,我男朋友就是这样疑神疑鬼的,他认错人了。”
我拉走了刘靖初,进了阿凯的小工作间。刘靖初问我:“你跟姜城远到底搞什么?”我说:“别人的事,你少操心,装作不认识就行了。”阿凯在旁边问我:“苗以瑄,这是你男朋友?”我还没回答,刘靖初就死皮赖脸地笑了笑:“嗯,我是她男朋友。”我胳膊肘一伸撞他说:“闭嘴!”
我拿了光碟,又跟阿凯聊了一会儿,刘靖初一直坐在旁边,我们聊的话题他半句话都插不上。我们聊着聊着,我忽然听到我旁边那堵墙的后面传出有人讲电话的声音:“喂,都在停车场了吗?我们这就下来了,一会儿给我好好地教训他啊。哼,姜城远,还真以为我不认识他了。”
说话的就是刚才坐在姜城远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我虽然不知道姜城远到底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至少听得出来,姜城远有麻烦了。
我问阿凯:“这墙外面是?”
阿凯说:“这墙是我自己砌的,不隔音,后面是走廊,通往洗手间的。”
我又问:“那车库从哪儿下去?”
阿凯说:“大厅西北角有一扇小门,出去右转下两层楼就是。”
刘靖初意识到什么:“阿瑄,你要干什么?”我抓起包就走:“凯哥,谢谢你帮我拍的现场,下次再聊吧。”
我出到大厅,姜城远跟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我正好能看见西北角的小门正在缓缓地合上。
刘靖初追出来拦着我:“关你什么事?”
我说:“也不关你的事。”
刘靖初抄着手说:“对,那小子的事还真不关我的事,别指望我会帮他。”我白了他一眼说:“谁稀罕你帮了?”我说着也出了小门,下了楼梯之后是一个平台,平台连着一条不到十米的下坡路,然后就是地下车库。我一到平台上,就看见下面站着七、八个人,站成了一个圈,把姜城远围在中间。
穿灰蓝色工作套装的男人站在圈外,抄着手看着姜城远,姜城远管他叫魏杨。
魏杨说:“我就是吃里扒外怎么了?我就是撬你们铭艺堂的客户又怎么了?你有证据吗?我早知道姜铭艺是你老爸了,那怎么样啊?他都没证据可以解雇我,你还想挖个坑给我跳,以为我会上当?”
那个魏杨看起来不像什么善男信女,跟他同一阵线的那些人更是个个都流里流气的。我看他们把姜城远越围越紧,有人还开始推他,去抢他的眼镜,我左右一看,平台上正好有一辆装垃圾的手推车,我急中生智,把手推车掉了个头,使劲地用脚踹了踹,因为是下坡,车子就自己咕噜咕噜往下滑了。
大家听见声音都转过头来一看,魏杨更是骂了句脏话。他们为了要避开迅速滑冲下来的手推车,就必须打散当时的队形,所有人都往两边散。我只见姜城远趁机撞了他旁边的人一下,那人没站稳,又撞到了魏杨,魏杨手里提着的一个黑色公事包被撞落在地上,姜城远眼疾手快,捡起那个包就跑。跑到我面前,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一把抓起我的手:“跑啊,愣着干吗?”
我们在地下负二楼,几部电梯都在上升,没有下行的。我们看等不到电梯了,只好爬楼梯。我们大概跑到第七或者第八层的时候,听见这层楼特别喧哗,于是两个人都心领神会地互看了一眼,便没再往上跑了,把楼梯间的门一推开,外面就是一条铺着红毯的走廊,走廊尽头的那道门敞开着,门外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大厅里正在举办一场舞会。
“呜,累死我了!”我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发现姜城远还把我的手牵得紧紧的一直没松,我笑了笑问,“牵着很舒服是不是?”他的眉头一皱,松手说:“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的。”
我做了个怪相,指着他抢回来的公事包问:“你到底搞什么鬼?兼职抢劫了?”
他打量着四周说:“他的商家联络方式、报价表什么的,都在这里面,这些东西在我这儿,他的麻烦就大了。”
我摊手问:“咱能说人话吗?说点我听得懂的话,ok?”
姜城远看了看我,分明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想起我们之前那些尴尬,耸肩说:“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这次我们俩倒有点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一笑泯恩仇的意味,他缓了缓,说:“刚才那个人叫魏杨,以前还在我们学校外面的中介公司做过。最近我才知道他竟然应聘了铭艺堂,在我们那儿做接待和讲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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