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校长(2/2)
校长走了好远,还是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他朝着夜空大吼了一声。他感到小蔓是未来的后起之秀,当然还有张丹织女士。这些令他振奋的青年不久将用行动来回答那该死的教导主任的挑战。今天下午在密室里,他差点被那该死的家伙的气焰压倒了。当时他的脑子变得迟钝了,如一名垂垂老者。洪鸣老师是很有计谋的,他有办法让对手万念俱灰。校长记得他于绝望中看见了树形图案,满眼都是那种东西,而洪鸣老师的声音在河的对岸响起,很严肃很空洞的声音,像机器人在讲话。
他信步乱走,出了校门,然后又往南走了好远。那是条青石板铺就的断头路,他干脆脱了鞋拿在手里,赤脚踩在石板上走,口里还哼起了进行曲。他有好久没像这样放松过了。
那条路终于走完了,在路的尽头,靠西边一点的地方,有一座矮茅屋。此刻那屋里灯火通明,有人在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校长凑近去看,看到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在整理货物包装盒子,原来这一家是收废品的。校长上前去帮着整理,忙了一会儿,终于弄完了。
“客人从哪里来?”男主人递上一杯茶,文质彬彬地问。
“从学校来。”
“原来是老师啊。我们有个孩子在学校上学。是一所了不起的学校。”
他俩坐在桌旁谈话时,女主人和两个小孩马上消失了。校长产生了一种幻觉,感到他坐的地方是在一座很高的山上,而对面的黑脸男子是很少出山的山民。
“您对这所小学有期望?”校长谨慎地问。
“不,没有期望。为什么要期望?我的小孩在里面学习,我很放心。”
“谢谢您。”校长由衷地说。
“谢我?应该谢谢您才对。我的儿子对学校生活十分着迷。他啊,总在学校周围转悠!今晚他又去了,现在还没回。”
“他的名字是不是叫谢密密?”
“啊,原来您教他,对吧?我太高兴了,我送您一支鞋拔吧,几乎还是新的呢。”
“太好了!它对我很有用。”
他起身告辞。走出好远,还看见男主人在朝他挥手致意。
在围墙边上开一条小溪,引来山泉,当初是校长的主意。校长此刻穿上了鞋,沿着小溪慢慢前行。他太享受这个静谧的夜晚了。他回去的路上还经过了古平老师的家,看到一男一女站在竹林边上。难道古平老师的仙女终于下凡了?校长有点诧异。他的脚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个男孩。
“谢密密,你为什么睡在地下?”
“我在听螃蟹出洞。母螃蟹带着一群小螃蟹呢。”
他站起来说了声“校长好”。
“我打扰了你,我得赶紧走。”
他走了一段路,回头再看古平老师家时,古平老师家的灯已经熄了,那两个人影也不见了。现在那地方黑乎乎的,有点儿阴森。校长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听不清的话,就加快了脚步。小溪潺潺地流着,校长从来没有像今夜听得这么清楚。他觉得小溪活泼得有点过度了,这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变故的兆头?但是从谢密密的态度来看,他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忧虑,这男孩就是这条小溪。为了防止自己产生伤感情绪,校长一路小跑起来。他很快回到了家里,喂了蚕,喝了一杯茶,就上床了。他好几天没在自己的床上睡了,这床居然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还不如列车上的卧铺自在。折腾了一阵,电话铃又响了。
“古平老师吗?请婚假?好啊好啊,祝贺你们!”
他感慨万千地坐起来,开了灯。
在校长的印象中,古平老师是那种患有“幼稚症”的人。很久以来他虽为古平老师着急,但总认为他的婚姻是个难题。现在难题已经解决,也许从此古平老师要展示他性格中的另一面了?刚才他说他要抛开一切,去外地旅行,同爱人一块去。这对他来说是一反常态的举动,看来是爱情的力量。
校长起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掏出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表情很严肃,从外貌看猜不出她的身份。校长一张接一张地仔细看过之后便将它们放回了抽屉。这女人是他从去年开始交往的,但已经离开他了。校长当时还考虑过同她建立家庭。现在看到这些照片,脑子里面黑黑的,一点都想不出同她在一块时的情形了。
他感到他的学校正在酝酿什么事,兆头已经在古平老师这里出现了。他自言自语道:“他把我逼得啊。”这个“他”是指洪鸣老师还是古平老师,抑或是煤永老师?校长不能确定。
他必须积蓄精力,所以这类事还是不想的好。他关了灯,重新躺回去,一会儿就做起梦来。梦里有很多人在他的窗前示威,举着小三角旗,大声喊道:“叛徒!叛徒!打倒……”校长费力地想道:为什么称他为叛徒呢?难道他背叛过什么人和事?他很讨厌这个梦,就离开窗前走进厨房。他想做一碗面条吃。水池里爬出三只大螃蟹,都用它们的眼睛瞪着他。螃蟹的眼睛居然这么有威力,这是他以前没领教过的。他面对螃蟹往后退,一直退到客厅,冲进卧室,用力关上了房门。做完这个梦他才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厨房看螃蟹,可水池里是干的,什么都没有。他内心感到这房子里正在爆发一场起义。他微微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拿着公文包下楼了。他在楼下遇见了校工老从。
“校长您早!”老从谦卑地说。
“你有养蚕的经验吗?”
“有过。桑叶上的水要抹干,不然蚕会拉稀。”
“谢谢您的提醒,再见!”
“校长,您可不能灰心啊!有人要抢占您的山头啊!”
老从追着校长喊,但校长已经甩开他,朝办公大楼走去了。
大办公室里孤零零地坐着煤永老师,校长进去时他连头都没抬。他在写教学方案,可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校长瞥了一眼他面前的笔记本,心里想:“这家伙在恋爱。”他没说错,他见过煤永老师的女人,只是很难确定究竟哪一位是他真正的恋人。
但煤永老师又的确是坐在这里写教案。因为这个工作需要激情,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他的情人。校长作为过来人当然懂得这其中的奥妙。从前他爱得如醉如痴时也是他工作得最起劲时。校长认为煤永老师是无价之宝,女人不爱这样的男人才怪。校长无端地感到煤永老师终将离开他。他思来想去,想不出哪位老师可以取代他的工作。也许有人勉强胜任,但谁又比得上煤永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校长今天工作得特别顺利。他写啊写啊,后来又一连制作了两个表格。他抬起头来时发现煤永老师已经离开了,坐在他位子上的是一位陌生人。
“校长您好,我是洪鸣老师的助手,姓卓。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可这里是本校教员的办公室。”校长毫不留情地说。
“我知道。洪鸣老师让我来这里,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向你们学到真正的知识。您要是觉得不好,我马上离开。”
“不,别走。您在这里我才有灵感。”
校长挥了一下手,坚定地坐下了。他眼前的桑树林里出现了一条通道,一直通往遥远的天边。
因为卓老师坐在身旁,校长的思维像野马一样狂奔,他的脸微微发红,比恋爱时更加有灵感。他反复停下工作问自己:“这小子究竟来刺探些什么?”他的工作计划就在质疑声中像鲜花一样盛开。
校长终于做完了工作,他抬起头来,发现卓老师已经不在了,坐在他坐过的位子上的是煤永老师。
“这是怎么回事?”校长问。
“您是问卓老师吧?他是我的朋友,是我叫他来的。我感到他很适合坐在这里。没有问题吧?”煤永老师笑盈盈地说。
“当然没有问题,最好让他天天来。”
“我也是这样估计您的态度的。这个人又聪明又精干,我们需要这样的对立面。可是他一般不肯来,他工作太忙。”
“像我一样忙得老婆都娶不到!”
他们两人一齐爆发出大笑。
煤永老师匆匆收拾他的教案,说有急事。校长问他是什么事。他说是要去帮古平老师喂鸡。校长说他也对鸡有兴趣,并且还想同他一路上谈谈怎么帮古平老师的忙。
可是当他俩赶到竹林里时,发现那些鸡全跑掉了。
煤永老师用钥匙开了门,唉声叹气地帮校长倒茶。
“据我所知,陨石山的基建已经快完工了,古平老师打算和新婚夫人很快搬过去。”煤永老师说。
“这个叛徒!这边的工作他撒手不管了吗?”校长很气愤。
“他说您总有办法的,他调查过了。”
“他还调查我,这个阴谋家!”
古平老师的客厅里换了个很大的灯泡,现在校长和煤永老师坐在那里面面相觑。煤永老师并不为校长的工作着急,虽然他感到校长正面临挑战。他认为校长的气愤是装出来的。
“你家小蔓决心加入黑帮了吗?”校长没话找话。
“是啊,最近她像换了个人一样。”
“也许这些年轻人会将我们学校办成另外一个样子。我最近找了个男孩来筹建初中部,他这些年一直在收集火山石,家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堆满了石头。”
“真是个奇人。校长您太有眼光了。”
煤永老师垂着眼不太愿意多说话。校长觉得很无趣,说既然没有小鸡可看,他就要先走了。煤永老师目光游移地看着他离开。校长跨出大门时心里在想:“恋爱的人对别人来说是最无趣的。”
当校长已经走到了那条路上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这一看大吃一惊,因为他看见古平老师同一位穿黑天鹅绒长裙的女人站在竹林里,显然那女人就是大家传说中的新娘。校长心生悲哀。为什么他的这两位同事要骗他?是因为他显出了老态吗?他不再回头,急匆匆地往家里走。他预感到有个人在他楼下等他。
校长见到了他预感里的那个人,是那位收集火山石的男青年。他很拘谨,还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呢。他们在校长那宽大的客厅里恳谈到了半夜。后来校长头一歪,在沙发上打起了鼾。年轻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校长的家。
青年一离开,校长就醒来了。房里一股火山石味,令校长遐想联翩。校长有一年和朋友去过火山现场,校长不敢靠近,他认为自己是个懦夫。那位朋友一去就再没回来。收集火山石的年轻人就是那位朋友的儿子。那位朋友的父亲和祖父也都是死在火山事故之中。那么,他家里堆的那些石头是什么呢?应该是他的先人们。想到这里,校长顿时感到房里寒气森森。将这样的青年邀来办学是很冒险的。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扔下一切跑到火山所在地去了,甚至有可能带着学生一起跑掉。但校长愿意冒这个险,他不是一直就在冒险吗?他应该在他的学校里有一席之地,在某个方面,校长找不到比这位青年更合适的人选了。
校长努力回忆青年夜间在他家里说了些什么。似乎他谈得最多的是对老家祖坟的忧虑,因为那块地方要修飞机场了。校长对他的忧虑很不解:既然父亲、祖父和曾祖父都没埋在那里,只不过是在那里修了几座假坟,有什么好忧虑的?但他的确忧虑,说起那事来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这位青年真不寻常。可校长自己为什么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呢?起先他不是对这位青年的思想惊讶不已吗?校长觉得他同这青年的关系有点奇怪。总的来说,他同年轻人的关系都很奇怪,他似乎知道,又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比如张丹织,他有时知道这女孩在想什么,有时呢,又完全不知道。实际上,校长为身边的年轻人所吸引。这就是说,他还不算太老。将三代人的尸骨堆在房里,却又为那些假坟忧心忡忡的人,内心拥有多么大的创造力啊。想到这里,校长不安起来了。万一他改变主意,对教育工作不感兴趣了呢?昨夜他为什么没有向他多多地描述学校的光明前景呢?他很后悔。
校长一时兴起,就给青年打电话了。
“云医啊,我昨夜忘了告诉你了,是这样,你可以在五座山头之间选择校址,学校的大门二十四小时开放着,课文的编写……课文的内容……什么?你丧失兴趣了?你不来了?!”
校长放下话筒,捶胸顿足,愤愤地诅咒:“简直是个魔鬼!去死吧!”
云医是主动来找校长的,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加入校长的教育团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校长早就知道云医的存在,对他的活动也了如指掌,因为有人给他报信。他一直在耐心地等云医上门,心里无端地怀着信心。那一次这青年是多么的腼腆啊。他语无伦次地说起他爹爹有一杆猎枪,可从来不用,他说他带着猎枪是为了自卫,因为他太喜欢去大山里跟踪那些野物了。他又说很多人以为他是被岩浆烧死的,其实他是被黑熊咬死的。校长跟不上云医的思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谈论他父亲的死。而且那种谈论令他自己如此不安,他像蛇一样扭动着。校长警惕地盯着他,心里想,这小子会不会在衣袋里揣着手枪?那次面谈加深了彼此的了解。可是云医并没有很快来学校任职,他似乎在敷衍校长。就在校长有点灰心了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出现了。
结果却是这样。可这是不是结果?校长陷入了沉思,他眼前出现了云医的爹爹那狭长的背影。校长有点犯糊涂了:昨夜来的到底是父亲还是儿子?他看见的是儿子的脸,可那动作,那叹息声,分明是从父亲嘴里发出的。他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推土机从我身上轧过去时我就变成了煎饼。”校长听到这句话时差点跳了起来。但那说话的儿子正坐在他的对面纹丝不动。
“他的热情像地底的岩浆。”校长在心里这样评价云医。
校长又去了荒坡。坐在那些坟堆之间发呆时,他意外地看到了女学生朱闪的身影。一些天不见,她好像长高了。她来这里干什么?她不是很胆小吗?她一跳一跳的,弯下腰在捡什么东西。
“朱闪同学,你在捡什么?”
“我在捡蘑菇,校长。长在坟头的这些,真好闻。”
她的篮子里装满了一种叫“牛肝菌”的蘑菇。
“这是我妈妈。”她沮丧地又说。
她垂下头,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再捡一些,她还可以用手绢包一些。她是准备交给学校食堂改善伙食的。
“朱闪同学,你这么勇敢,你妈妈该有多么高兴!我刚才看见她的脸上笑开了花。”
“您真的看见了吗?我也看见了,在这一窝小牛肝菌的正中间。她是去南边收棉花去了,还要回来的,对吧?”
“朱闪同学,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不用等她了,你正在变成她!这是我亲耳听见你妈妈说的。”
“我明白了,校长!您一说我就明白了。再见!”
小姑娘跑步下坡,往食堂那边去了。
校长眼里突然涌出了眼泪,他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掉了它们。他并不能清楚地说出他创办的学校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也许没人说得清,包括这位小姑娘。他想,即使是为了像朱闪这类特殊的学生,他也得创办更多的初中班,甚至高中班。云医不会消失,他会到这里来的,一定会来,只要他这个当校长的不放弃他。
校长缓缓地走下山坡,他的头有点闷,他听到有人在威胁他,那声音像是云医,又像是洪鸣老师。再仔细听,都不像。那口气似乎是熟人,不让他以后再来坟山了。他想反驳说:别人可以来,为什么我不能来?他还没说出口,那人就要追上来打他。他只好加快脚步。快到山脚时他摔了一跤,跌了个嘴啃泥,狼狈不堪。幸亏还能走。
他昏头昏脑地走着时,有人伸手搀住了他的胳膊。居然是古平老师,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医老师明天就来上班了,我太高兴了。”他说。
校长的胳膊变得僵硬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具尸体。
“我,是不是成了绊脚石?”他问。
“您是学校的栋梁。我和云医老师各占了一个山头,我已经和妻子搬过去了,他还没有。他说他是单身汉,住岩洞也行。”
“住岩洞就可以收集更多的火山石了。”校长点点头。
“嗯。我也认为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古平老师将校长送到家,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味儿?”
“是火山爆发时的硫黄味儿。”
“校长,您的学校有了寓言家了。”
他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校长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虽然入睡了,他的眼睛还是看得见有个人在他房里游走。
“你是谁?”校长费力地问。
“老从。有人要冲进来,我帮您把着门呢。”
自称校工老从的那个人举起了一把刀,校长在床上等着,但他始终没有砍过来。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校长眼前一黑,坠入了深渊。
校长睡了很久,怎么也醒不来。有几次差点醒来了,动了动嘴唇,但黑雾实在太浓了,他张不开眼,又睡着了。
后来有一个小孩拖着他的脚猛力往床外扯,他才挣扎着醒来了。这时他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他以为那小孩是谢密密,就喊道:“蚕,我的蚕!蚕啊……”
但他不是谢密密,是一个没见过的孩子。小孩的头很大。
“我叫‘一听来’,一听到有人叫我就来。您的蚕好好的,正在结茧。我在盒子里放了些稻草。”他说话时愁眉苦脸。
“一听来,好名字!可我没叫你来嘛。”
“您叫了的,您忘记了。要不我怎么在这里?我在上美术课,听见您叫我,我就同老师请了假过来了。还有几个同学想跟了来,余老师没批准。余老师真好!我是来帮您的。校长,您不要怕,伸直腰……啊,您的腰弯得那么厉害。”
他尽全力一拖,将校长拖到了地板上。校长忍不住笑起来了。
“好!一听来,你是个小英雄!没有你的话,我恐怕醒不过来了。生活真美好,对不对?”
一听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要上课去了,就离开了。
校长听到门外有小孩说话,好像是一大群。后来他们都下楼去了。
校长努力回忆昏睡前发生的事,想起了校工老从。校工多年来忠心耿耿,不可能陷害他。那么他为什么昏睡了这么久?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的确太累了。他在睡梦中请求他的学生帮忙了吗?这是很可能的。他常有软弱的时候,这些优秀的学生给了他多么大的帮助啊。刚才这个一听来,他不是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吗?
校长整理好自己的衣着,欢欢喜喜地迎接新的一天。
他听说张丹织老师已经在课堂上教学生花剑了,不由得在心里为她捏一把汗。他老有幻觉,看见她死在一名疯狂的学生的剑下。但如今张丹织老师异常冷静,有人背后说她有点冷血。校长绕了一个大圈子,避开操场那一块。他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空空荡荡,正适合他进行严肃的思考。他要回忆很久以前的事。那个时候,这里还是荒郊野地,有几户农民在这里种土豆。周围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山,将这块平地衬托得有点落寞。校长心一软,就选中了这里作为校址。因为他当时想起了早逝的父母。现在看起来他早年的选择很有道理。刚搬来的时候,夜夜有鬼火,那些山民传说着一个毛骨悚然的故事。他们抽着旱烟,走进校门,见到校长就说开了。言语间有暗示也有威胁。但是一年之后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些山民到哪里去了?那一次,他觉得谢密密的父亲有点像那些山民当中的一个,但从他的谈吐中又完全听不出那种倾向。莫非一听来是他们的后代?这个名字倒是很像。
校长的脑袋发沉,目光变得模糊了。
“校长,您可要打起精神啊!”
声音从窗外传来,又是一听来!他跑过去了。
校长想起来了,这个嘶哑的声音很像当年猎人阿莫的声音。
阿莫住在大山的脚下。他有一天跑进了学校,不是他追野猪,而是野猪追他。校园里一片混乱,那野猪也怪,不分心,追定了阿莫。到处都是尖叫,还有人用课桌课椅去挡那家伙。阿莫镇定地围着教学区跑了一圈,然后跑出了校门。那野猪自然也跑出去了。好久好久大家才醒悟过来,纷纷发出心中的疑问:那是一头野猪吗?野猪怎么会跑不过人?猎人和那野物为什么要跑到校园里来?为什么野猪目不旁顾,只追阿莫一个人?
校长是事后才听说的。这件事让他兴奋了好多天。那时他常望着那座名叫“云雾山”的大山发呆。此刻他想,小男孩一听来大概也长着同他爹爹一样的飞毛腿,这是多么有趣的父子俩啊!过了好多年,老师们只要一谈起猎人阿莫,仍然会激动得目光炯炯。校长打开公文包,在记事本上写下了:关于学生一听来的培养计划。但这个标题下没有写内容。因为校长的脑海里同时出现了四五个方案,他不想马上定夺,还要多酝酿一下。他收起公文包,立刻动身去云雾山找猎人阿莫。
他刚一走到校外的围墙那里就被一听来叫住了。
“校长,您在找我吗?”
“没有啊。我是去找你爹爹。”
“我听到您叫我了。我没有爹爹,我是孤儿。”
“啊,原来这样。你可以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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