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2)
乌罗终于知道首领在忙些什么了。
被盐淹没的肉之后是大量的鱼,鱼腥味蔓延在整个山洞里,乌罗差点觉得自己在那一刻也被熏成了咸鱼干。
山洞里藏食物的坑越刨越大,越挖越深,首领忧心忡忡地好像他们要出门打仗需得自带口粮一样。
在还完欠债的那个夜晚,首领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最近春雨连绵,不光是男人们不能出去打猎,就连在空地上做篝火晚会都不行。只好勉强将就着在山洞里升起火堆跳舞,婴儿们咯咯直笑,乌罗将新做出的鱼笼放在地上,把两块咸肉奖给了舒。
舒拿着肉有点茫然,她还从来没有接受过奖励,部落里的确偶尔会打乱吃东西的顺序,可那是因为男人们受了伤需要吃的来养伤。她握着咸肉,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抬头看看乌罗,她心里最聪明的人就是巫了。
“收下吧。”乌罗微笑道。
舒犹豫地看着他跟首领,手在肉上碰了碰,呆呆地看着火,她动动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将蚩拽出来,把肉分给他一块。
男人们仿佛心照不宣似的,顿时哄笑起来,而蚩的脸涨得通红,他把肉推开,稍稍扬声音,窘迫地说道“我不要!”
“你的。”舒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坚定而难以拒绝。
蚩没办法,只能拿着,毕竟即便是此刻吃喝不缺的部落,他敢将食物丢在地上,少不了也得被虎视眈眈的众人上来好一顿胖揍。
首领皱起眉头,刚要阻止,却被乌罗拦住了,巫轻飘飘地说道“那是她的东西,由她决定。”
众人的笑声截然而止,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乌罗,似乎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部落里的奖罚当然是有的,不过罚多过奖,而奖励往往也是极稀松平常的东西,比如首领的肯定,或者是晚上多分到些许食物。
可那都是首领来决定的。
从来没有过这么直观,这么明显的奖励。
“舒做出了鱼笼。”乌罗的声音并不大,在寂静的山洞里徘徊着,听起来有些震撼人心,“能捕许多鱼,所以我跟首领决定奖励她两块肉。”
大家仰起头,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巫的话,又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
舒有点害羞地看着乌罗,又慢慢把头垂下去了。
有关奖罚的事,首领其实与乌罗争论了许久到底要不要奖励舒,她有与弓箭时一模一样的怪异感,却又无法否认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他们有许多惩罚的规矩,却没有太多奖励的规矩,就如同梦一样,在乌罗来之前,他们还看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有时候不得不过上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可是现在,他们的食物快要满溢出来了,陶器烧得越来越漂亮,还有弓箭跟木墙。
最终乌罗只用一句话就令首领屈服了,口灿莲花的巫问她“如果有两个部落要你去打猎,有个部落告诉你,不管你打到多少都分你一半;有个部落则告诉你,无论打多少,都只分你固定的肉,你选择哪个?”
这两个概念哪怕到后世商业都屡见不鲜,你想要更危险更刺激更容易得到报酬却不稳定的工作,还是稳定规律却不可能有任何更改的工作。
首领并不是安逸的人,她当然不会选后者。
奖励过后,就如往常一样是大锅饭环节,男人们挤在一起,看着正在低头与首领说话的乌罗,绿茶有些艳羡地碰了碰白连的胳膊,啧啧有声道“白连,你说,要是我也跟舒那样做出点什么东西来,让巫抓着我站在火边夸一句,那该多好!”
正坐在他们对面的乐则舔着油光发亮的手指摇摇头道“两块肉。”他忍不住看了眼正在跟其他孩子嬉笑的羽,叹气道,“羽要多吃肉。”
希望获得认可的虚荣、对于奖励最直接的渴望,每个人都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首领越想越不对劲,她皱着眉头跟乌罗说道“要是大家,都去做鱼笼,那怎么办?”
她的本意当然不是这个,也没有人会笨到觉得不停做鱼笼就能获得奖励,她是担心大家都会不务正业,想着去做什么发明。
于是乌罗只好又站起来说道“不管是狩猎、捕鱼、还是编织、制陶,做得最好的人都会有奖励,我们会……七个天黑天亮决定一次,让大家自己选最好的那个人,我再决定谁得到奖励。”
要是说刚刚自己决定奖励让大家沸腾了起来,那么乌罗这句话无疑是一杯水落入油锅,彻底炸开了。
“巫,捕猎跟制陶、编织、捕鱼怎么比?”
“我们自己选吗?”
“七个天黑天亮就有一次奖励?”
……
众人议论纷纷,乌罗重新又再坐下来,示意自己解决了这个麻烦,民主的光环第一次笼罩了这个原始到连文明都没有开启的部落,大家不停议论着,觉得十分惊奇。往日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多都是首领跟乌罗决定的,这次谁能得到奖励,却是由大家来决定的。
不少人期盼起了七个天黑天亮后的晚上了。
首领从没见过大家这么热情高涨的模样,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不得不赞同这是个好主意,只是她仍然不死心,毕竟之前的苦日子实在过得太多了,便对乌罗说道“七个天黑天亮就奖励一次吗?”
食物其实是完全足够的,他们奖励的不过是两块肉罢了,如果咸肉不给,换成生肉或者别的果实也完全没关系。
陶器跟武器这些暂时不行,大家还没有家的概念,私有的意义并不大,而且也不如食物看着称心。
乌罗知道首领其实已经接受这个制度了,只是心里过不去这一关,就故意挤兑她道“我们没有历啊,不然可以三十个天黑天亮奖励一次。”
后世基本上都是考虑月绩的,哪有说周绩的,只是因为现在没有历,七天不容易忘记。
否则时间一长,大家的热情消退,很容易就忘记这项新规则,而等到历法研究出来,再改为一月一次,大家也有个依据。
首领瘪了下嘴。
乌罗觉得她这样有点可爱,加上自己赢了一盘,就嘿嘿笑起来,格外好心地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部落里不愁食物了,也不愁兽了,然后呢?”
“生孩子!”首领说得荡气回肠,眼睛闪闪发亮,好似这是她的终身梦想。
乌罗差点把一口肉汤喷在她脸上。
“生完呢?”
“养……养孩子?”首领怯生生地看着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乌罗的脸忽然狰狞起来。
“养完呢?”
“再……再生?”
乌罗默默地注视着她,柔声问道“你不想知道怎么穿上阎那样的衣服吗?”
“想啊!”首领说得干脆利落。
“那你……”
“可是我,想不出来,怎么做啊。”首领无辜地看着他,严肃道,“当然还是生孩子,比较重要。”
乌罗奄奄一息道“对……重要,这可太重要了。”
这么久相处下来,其实乌罗早该意识到这些人对未来还没有什么概念,跟首领谈不了什么千秋之功,说那些有的没的都是虚,只要告诉首领干点什么能让部落壮大起来,孩子们平安长大,人不容易死,她就会立刻冲锋在前。
她们的愿望很简单,只想活下去,甚至连享受的概念都没有,最多就是对吃饭要有盐的愿望迫切些,哪怕是睡惯了棉被也依旧能回到干草床上休息。
就吃肉放点盐这种愿望,乌罗提出来都不好意思说她们骄奢。
“你没有想过住在阎的那种房子里吗?”乌罗又再度诱惑首领道。
首领恹恹地回答他“我们打不过他,而且只有一个,大家不能都住进去。”
她倒是时时刻刻记挂着部落。
“可是,我们可以建很多房子啊。”乌罗暗示她,“就像是陶那边一样。”
首领凝视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道“乌,你说说你的部落,好吗?他们都穿着你这样的衣吗?”
“那是你们不能想象的。”乌罗轻声笑了起来,他欲言又止,思绪飘回到那个时代,幽幽道,“大家都穿着我这样的衣服,有些比我的更好。到处都是房子,有些房子很高很高,好像能碰到云一样。”
“那得爬多久?”首领震惊道。
乌罗失笑“用不着爬,我们有一种梯,你站在上面,它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只要眨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不过有时候人多,就得等一会儿?”
“要等多久?”首领小心翼翼地问他。
“嗯……”乌罗沉思片刻,他忽然捡起一根木头丢进火堆里,缓缓道,“要等把它烧黑那么久,你瞧,你现在就问要多久,我跟辰造历,就是为了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那就一点都不久。
首领还以为这么厉害的东西,要等上几个天黑天亮呢。
她抱着自己的腿,从乌罗平淡的讲述里描绘那奇特的部落,越听越觉得茫然,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样的地方。
而乌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撒谎,孩子们、男人们、女人们偶尔也会撒谎,他们弄丢了食物或者做了不好的事时,就会很慌张,可是乌罗的脸上只有怀念,就如同她怀念自己的孩子那样。
乌罗并没有说很多,他只是简单地提了提,就说自己要休息了,提起故土总是让人惆怅,他并不介意多聊聊,只是聊久了就觉得心头发闷。
首领等到巫者睡下之后,才将石板取出来,她画了个大大的太阳,在中心用炭笔勾描出屋的轮廓,再将云服帖地潜伏在屋子周旁。
最后,她画上一个提着箱子的男人,胸膛处有火焰在燃烧。
巫诞生于日月星辰之中,住在云层上的宫阙里,有一天他们的部落将人驱赶出去,他便从天上踩着风跌落到人间来,点燃起火焰。
首领认知里能吹送一切到任何地方去的只有风,乌并没有说那个送人去任何地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风本来也就是没有模样的。
等到天放晴之后,乌罗看着浸透了春雨的土地,不由得摸摸下巴思考起来。
当初换来的种子袋里有各种各样的种子,还有一小节沉甸甸的稻穗——大概是稻穗,其实乌罗看着就是深色的狗尾巴草,又跟狗尾巴草有些许区别,上面的谷粒过于饱满,块头大得像是面粉捏出来的变异品种。
首领下来看到垄起的高地后有些惊讶,她蹲下身来看看,眨眼道“以前下雨,水会淹住土的。”
“是啊。”乌罗漫不经心地敷衍她,若有所思道,“哎,琥珀,你说它们这么一长条,咱们又不知道种子种下去是什么玩意,会不会长得缠在一块儿啊?”
首领皱着脸想想,给予乌罗中肯的意见“那就分开来。”
“好主意。”乌罗点点头,用骨锄强行将泥土分成个十八宫格,顺道将放在菜园子边的罐子拿起来,里面已经浸满了雨水,他将袋子打开,捏了一小簇种子丢进去,刻意扯下狗尾巴草也丢了几粒进去。
首领被他的操作惊呆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乌罗,有点反应不过来“会,淹死。”
“不会,这叫浸种,种子都是干的,只有水浸进去,它才会慢慢开始有反应,有些甚至能在水里直接发芽。我不太敢用热水泡,书上说温热水催芽更快,我担心我没什么经验等会给它煮熟了,再拿那么多东西去跟阎换,估计他不肯换给我了。”
首领学到了新词“催芽?浸种?不会淹死?”
“那倒也不是,你要是泡上七个天黑天亮可能就淹死了。”乌罗神情诚恳。
乌罗把罐子重新放在地上,招呼几个男人跟首领一块儿去搬运干茅草,实在不够就从首领的床上扯点下来,许多干草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垄台上,像是床厚厚的被子。旁边的垄沟里还积攒着雨水,形成天然的防火带,乌罗很想帅气地掏出火柴刺啦一下随手放个火,然而他最终只能拿着火把从边缘点上,还得注意有没有把自己的篱笆烧着。
两只兔子埋在它们温暖的小窝里,又圆又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两脚兽的行为。
严重缺乏社会实践能力跟生活经验的乌罗还没有意识到,把动植物放在一起,是多么愚蠢的一种行为。
草要烧一阵子,种子也要泡好一会儿,大家都忙着干活,乌罗不好意思闲着什么都不干,就打算去陶那边凑凑热闹,结果被首领拦了下来。
“过两天,雨不下,我们要出去交配。”首领非常认真地凝视着乌罗,“去别的部落。”
乌罗不由得一愣,下意识问道“别的部落?还有别的部落吗?”
这当然不是一句废话,冬天的食婴人就已经给他们敲响了警钟,乌罗惊讶的是这个小小的部落居然跟其他部落有来往,那种入侵的当然不能算作来往,那叫强迫外交。
能够互相通婚的显然是友好一方。
难道这里不是他阎哥的地盘吗?
“有,要走上三个天黑天亮。”首领盘着手指算,严肃道,“得穿过那个男人的地方,我们以前就是从那里来。后来食物不多,就让大家自己生孩子,今年有食物,我们去找他们。”
乌罗便了然,不是结盟,而是有这么个存在,问道“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吗?”
首领点点头。
三天三夜啊,这可真不是个小数目。
乌罗抿着唇,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最近首领在拼命地晒肉跟咸鱼了,感情不是有食物囤积癖,而是准备拿这些食物去交易。之前首领忽然说要换十个男人的源头也找到了,她要到那个进行春天大业的部落里换人。
“这样啊,我知道了。”乌罗对离开部落的确很有兴趣,可是对这样的行为多少有点抗拒。
尽管这是一种很合理的行为,一个部落的人口不多,过个几年之后大家都会变得沾亲带故,如果不外出与其他部落进行生理方面的鼓掌行为,最后很容易断代。即便是在部落里,对偶婚制底下仍是为了生育服务的混乱关系。
然而乌罗始终还是没办法接受。
这个世界的人样貌并不丑陋,甚至可以说是中等偏上,乌罗没有外出走过太远的地方,那个食婴人因为生活的缘故被摧残得不成人形,可部落里的众人都有不错的基因,包括邻居阎。
并不是外貌不能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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