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那是一所新建大学,在省会原城。
搬进大学的头天夜里非常冷,刮风。那时原城没有像样的绿化,更没有后来的高楼大厦。母亲分到的宿舍楼在顶层,楼下是尚未被征用的庄稼地。门锁是坏的,母亲用一个三合板衣箱从房间里面顶着。屋内没有灯泡,仅有的半截儿蜡烛,也被从破窗户刮进来的西北风给吹灭了。到了后半夜,衣箱和屋门也被风吹开。我当时发着高烧,不停哭闹。无奈母亲用被子紧裹了我,我出了许多汗,次日竟退烧了。
母亲依旧每天将我送到幼儿园,然后再去上班。我不喜欢幼儿园。终于有一天我想从园中逃走。幼儿园很简陋,只有一个绿色的油漆木栅栏大门,白天通常开着。园里面玩的东西很少,孩子们可以在大门外玩耍。那天早上,我内心早已有了盘算好的计划——先假装到大门外去玩,然后趁人不注意时逃走。
母亲照例将我留在幼儿园便离开了。几分钟后我走出大门,那里有堆沙子,可能是附近搞建筑用的,一些孩子正在上面玩得起劲,我便假装参与进去。很快我开始离开那些孩子,其中一个孩子发现了我的企图,喊了起来,竟未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我瞪了那家伙一眼,径直离去了。
我本能地朝家的方向走去,虽然明知道母亲不在住处,却还是固执地往回走。很快我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口。在此我对路的记忆有些模糊,拿不准该走哪条道,心里开始发慌。我嚎啕大哭,泪水模糊了双眼,依稀记得一位过路老者关心地问我什么。
母亲一早刚到办公室,幼儿园的管理员便骑着自行车来说孩子丢了,让母亲一起去帮着找找。母亲不敢去,她说万一——比如说我在大街上出了事,那种情形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中午,母亲六神无主地回到家。孩子还没找到,她没有心思做饭。邻居中几位好心女人过来安慰母亲,但那只是一种安慰。
忽然其中一位女人喊道:“快看,明明回来了!”起初母亲以为是哄她高兴,仅朝楼下一瞥,却看见我正哭着往回家的方向走来……
母亲带我去上班,并答应给我买冰糕。可还没一会儿,便发现我不见了。凭她的经验和直觉,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从办公楼出来,匆匆赶往学校的大门。
她来到大街,往前追出很远,终于看到我。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穿一身蓝色水手服,正穿过一座桥梁,且是大摇大摆地行进在快车道上……
母亲到食堂打饭,留我一人在家。她回来推开门,发现我站在顶楼的窗沿儿上,悠然自得地向外观景。她吓坏了,却又不敢大声言语,只是假装若无其事地轻声对我说:“明明, 快下来吧,”并走到窗前将我抱下来。
母亲上班前看我睡得很熟,不忍心叫我。她悄悄关上门走了。下班时开门看到我哭肿的两眼,她那个心疼……
除了这些历险和痛楚,母亲和我也有幸福的时光。
夜晚,在一天的奔波和疲劳后,她会坐在木椅上吹口琴。她的琴声很美,笑容和身影更美。她教我学会唱《红色娘子军》插曲。
还有一次,她在锅里炒了豆子,然后独自去食堂打饭。回来时竟发现豆子已盛装在一个铁盒里,那是母亲平日里专门来为我们俩装食物用的。她回转身看我,我脸上露出狡猾和得意的神情。
生活虽然艰辛,母亲却从不在人格和外观上降格自身。
母亲被调至附小。每日清晨出门前,她将自己收拾得素雅中带有一种精神的高贵,在学生面前却既不失女性的温柔,又不失母性的亲切,在附小及c大她所接触的人当中,留下一股令人难以忘怀的清流,一阵春日的暖风……
多年后,无论是与父母同辈的师长,还是与年长于我的同窗乃至他们的家长,在提到母亲时总会流露出某种表情和语气,使我隐约地却又深深地感受到他们对她的敬仰、爱戴与怀念……
附小有位刘校长,人很好,很有美术天赋。他有一个相貌平凡却心地善良的妻子,听他们的邻居说,甚至他家的孩子们也和他们的父母一样本分。刘校长很欣赏母亲,但他很懂分寸,从未有过不当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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