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回 一颗头颅(2/2)
如此的场面并非第一次。
宋瀚舟十岁时,府中有两个仆从发生争吵。其中一个是宋瀚舟的贴身仆从,和缺少父爱的宋瀚舟关系不错。那日在送完午餐,正端餐盘回厨房途中。不小心与另一仆从发生碰撞,被撞的那人仗着自己早些时日来到宋府,便对另一人开口侮辱,再加上宋瀚舟本就不受宠,更让那人嚣张,甚至还动手打了几个耳光。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积怨已久的那人气不过,扭身就把餐盘向对方一扔,打到对方脸部后随手捡起盘子的碎屑,上去就是一刀。
一切的愤恨因为这一刀在瞬间迸发,那人抱着对方身体,林满鲜血的右手拔出插腹部碎片,像切肉似地一下一下地割,直到将对方折腾到断气为止。
宋迎初听到这事的时候,脸上明显不悦,眉毛却没什么触动。杀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太常见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死的是旧人,活的是新来的吧?”
“是。少爷说那个旧人侮辱他人在先,还动手,死有余辜。至于伤人的那个,应该请大夫为他疗伤,令其好好休息。”
兴许是此事牵扯到了年纪尚小的儿子,宋迎初听完更显不悦。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刚才伤人的那个仆从,杀了”
他愈想愈气,一拳捶打在桌面。
命令发出没有多久,宋瀚舟一路狂奔至父亲面前。
一直以来,父子间很少见面,两三天才有那么一次。倘若有事,平时也只会让管家前去。
他的身材魁梧高大得超越同龄人,但体质虚弱,皮肤白皙透明,脸略下垂,眉毛很淡,眼睛清澄,并没有多少的威严。总之,体格像男人,脸孔却有些女性化。
“父亲!他先遭侮辱,又被伤害,最后却反能克敌制胜,何罪之有?”
“他在我的府邸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人。”
面对父亲突然加重的语气,宋瀚舟吓了一跳,原本因面对父亲而慌张得苍白的脸倏地变红,随即发青,表情惊惧。
“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
宋瀚舟一副拼命想要挽回的表情,想要再说些什么祈求,但父亲理都没理他一下便走了。
那段时间是夏天,户外绿荫浓密,阳光耀眼。一只猫穿过院子,垂着松弛的尾巴,大腹便便鼓着波浪慢吞吞走过。宋迎初凝神望着户外景致,表情颇复杂,紧咬后槽牙,想着方才儿子的模样,越发来气。
“如果少爷能一个人将那仆从的头颅带回来,老爷会善待那个仆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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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管家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心里明白,一个不谙世事的十岁小孩,光是看到那种鲜血淋漓的场面就会害怕地站不住脚跟,更别说要将一颗头颅取回来。
至于对仆从的家人好,不过只是宋迎初为了羞辱而找的由头罢了,也算是个下马威。
宋瀚舟当然害怕,之前他从未亲眼见过杀人场面,但当他看到父亲嘴角泛起的少许阴笑,又想起仆从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场景,自己那差点崩溃的心,立刻又鼓足勇气。
他救不了人,但想让仆从的家人得到补偿。
父子两人的关系明朗后宋瀚舟才明白,仆从的死,有一部分原因很可能是他这个被父亲厌恶的儿子。
外面不合时宜地下起雨,离府前,母亲冒着雨冲向庭院,喊住儿子的脚步。
“等一等,等一等!戴着斗笠去吧!”
秦巧抱着宋瀚舟小小的身躯轻声叮咛,心中暗气宋迎初。
如果丈夫有疼爱宋瀚舟的模样,或许她会认为这是在考验孩子的胆量,或是锻炼他。但不论丈夫如何在人前伪装,身为枕边人的妻子这么多年下来,不难察觉到,丈夫对孩子毫无父子之情。
府邸距城门有五百米,处决场又距城门一千米,母亲心里还盘算要不要送孩子到城门口,宋瀚舟却突然转身向外跑去。
府门绽放的灯光里,微白的雨丝斜打着,若隐若现,宋瀚舟小小的身躯顶着大斗笠,很快消失,只剩下脚踩泥泞地上的动静。秦巧极力压抑坐立不安的情绪,靠在府门的柱子上着急等待。
转头看向丈夫,正若无其事地坐在大堂里喝茶,她突然感到深深厌恶。
湿冷的夜风吹来,秦巧的衣服湿了,却一点不觉得冷,只感叹时间消逝得很慢。又反复思量,是不是该出去看看孩子的情况,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起身时,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她按压住想要飞奔出迎的心情,睁大眼睛凝视街道口,戴着斗笠的小小身躯跑来,越来越近,终于停在面前。
母亲的胸口涌起一阵热流,眼睛不禁流下泪。
“这个脑袋实在太重了!我只好这样拿来了。”
这坚定的声音,是母亲过去不曾听过的。宋瀚舟脱去了上衣,包裹着脑袋,斜系在上半身,一路上掉了很多回,弄得他全身上下都沾满湿泥,还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儿子湿淋淋的身上冒着气,因流汗而发红的脸上,眼光晶亮。母亲不多说,紧紧抱住。
管家匆忙奔到大堂,报告少爷已把首级带回来的消息,仆从们不免发出一阵喧腾,又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宋迎初还是冷冷的一张脸。
他以为孩子会半途哭着回来,没想到那么好强,那么争气,这反而使他更加不快。
“他人呢?”
秦巧一听,开朗愉快的感觉瞬间消失。
“他全身都是泥土,还淋了雨,所以我先让他回房换身干净衣服!”
妻子突如其来的反驳让宋迎初措手不及。
不久,宋瀚舟抱着一个东西前来,仰脸望着父亲。
“爹!首级我带来了。”
宋迎初皱着眉头,就差把不开心直接写明在脸上。
管家一个箭步上前,捧起地上首级呈到宋迎初面前。
那东西满是泥泞,一时间看不出是颗脑袋。管家用衣袖擦了两、三遍之后,眼鼻位置才清楚浮现,鼻子有些缺损,皮肤也有些磨破,看起来相当骇人。
一股寒流袭过宋迎初的背脊,并非害怕首级,而是看到了宋瀚舟自打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坚定表情。迎风摇曳的烛光之中,他的眼底渐渐沉淀一股白色的忧郁。
“希望父亲信守承诺,善待其的家人。”
话音未落,宋瀚舟迅速转身过,耸着肩膀踏步而去。
就这么一句话,让宋迎初心里燃起比对一个大人更强烈的憎恶。
他没有叫住孩子,目送身影消失在黑暗,又看向妻子。
“这孩子很难带吧!”
秦巧摸不透宋迎初的心,面带怨言地瞪了一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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