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穿心（1/1）

曾在苗立江心头汹涌袭来的那种城墙将倾般的无助感，已生生被乞丐用手中之剑支撑住，可其所怀疑问，却始终杂乱无章，他想不通这次精心安排的问医之行，究竟是如何泄密的，藏于竹篓里的杀手，踩着如此准确的时间节点精确地出现在他们的秘密路线之上，而醉酒于庙里的这个乞丐，又如此刚刚好地睡在此时此刻此地，又凭着如此刚刚好的剑法，阻止了侏儒的计划。破庙内这段并不算长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实让人如坠云雾中。恍惚间的思绪迷失，使得苗立江多少有些晃神，待其将目光重新汇聚到剑决之上，只看到一直以来的均衡之势，已有肉眼可见的倾斜，侏儒那侵略如火一般的剑影，似至极限，已难再现明显的提升，可反观乞丐的剑，却依然在变化之中，曾罩于霍林山周身并始终在不断扩充的剑钟，并未因将军远离战局而消失，反倒随着剑势的此消彼长，不停地在拆解和重塑，其先是快速回笼于乞丐四周，遮蔽侏儒的剑火，又顺着双方攻防转换的缝隙，一散一聚之间，竟已将滔天剑火与放火人，皆强行笼于其内，汇成钟形的万千剑芒，虽是茂密如丛林繁枝，却丝毫不显杂乱之象，上下左右前与后，道道剑影皆以剑尖直抵侏儒之方位，更以前所未有的攻击性，强势挤压剑火的空间。侏儒的剑火焚力不减，四散式迸射出无数火光，试图撑破乞丐的剑钟困境，火舌碰撞钟体，使得这场剑决，终不再默默无声，那绵绵不绝的金属响，于空气中炸开溅落，霎时便吞没了庙外的雷雨声。奈何此时此刻双方的剑力，实已有肉眼可见的差距，张狂的剑火虽是锋利逼人，却也难阻那乞丐筑起的剑钟，依然由着固有的节奏，不断挤压收缩。身处烈焰中心的侏儒，没有如愿看到自己喷射出的火花在钟面之上撑破哪怕一丝裂缝，却真切感知到一种来自四面八方层层递进的压迫力，他思绪飞转，深知双方均势已薄如浆纸，照此局面硬撑下去，不消片刻，势必会被乞丐的剑影刺出个千疮百孔，心念已定，便忽地扭转剑锋，那剑火随之急缩成一团，继而自剑团内射出一道笔直的剑光，光芒撞到钟面上，激起一声悠扬的长音，可苗立江看得明白听得清楚，那道刺出的笔直剑光，并非一刺之轨迹，在看似只完成一缩一刺的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间里，侏儒事实上至少连刺了十五剑，只因这十五剑无比精确地重复了同样的线路，有着分毫不差的起点和落点，才产生出一种视觉上的轨迹重合，而那撞击出来的一声长音，也完全是由那十五声撞击短音衔接而成。

长音未落，更长更刺耳的音鸣又起，连刺十五剑并非结束，而仅是一个开始。侏儒将更多更快的刺，连绵不绝地重合到那道轨迹之上，从同样的起点射出，再撞击到同一个终点，以倾其所有之势，将几十年的剑艺全都注入到这简简单单却又无限重复的一缩一刺之中，那剑刃高速运转所激起的炫目流光，甚至晃得苗立江的双目，已难以捕捉到侏儒的清晰轮廓，仿佛他整个人，都已糅进那道剑光里。而剑钟之上的唯一接触点，在剑尖的不断撞击之下，竟隐隐泛红，红点又渐渐扩散成面，泛红的面，又被绵绵不断的冲击力，撞至变了形，在钟面之上生生鼓出一个小小的隆起。这因变招而带来的细微变化，瞬间激起侏儒更坚定更疯狂地出剑，也使得充斥在庙内的光与音，更放肆无束地震荡激扬，直震得那角落里并无内息护体的郎中，即便已双手紧捂双耳，依然愈发感到耳洞刺痛，头晕目眩，胸口憋闷。而尚可抵抗剑音袭耳的苗立江，则透过层层耀眼的刃光奔流模糊地看到，那个被侏儒刺出来的隆起，正因更强更快的内部冲击而不断向外鼓动膨胀，拉扯得整个剑钟极致扭曲，剑芒破钟而出，似就是下一瞬间的事情了。可令苗立江惊奇的是，那本是由坚硬剑刃高速交错编织而成的钟体，却展示出令人叹为观止的韧性，钟内的重复冲击虽已撞得钟面扭曲畸变但却分毫不散不破，仿佛上一刻还极致刚猛的剑钟，已恍然间不知何时开始变软。

这突如其来的软，对于钟内的侏儒来说，正如平川大道上突现泥沼，上一瞬，尚可从剑柄的震动感知到钟体的反弹力，下一瞬，几乎所有的力道便似霎时坠入淤泥之中。更令其心生寒意的是，那种软，正以飞快的速度变得更软，在侏儒试图收回刺出的剑刃之时，早已软化如布的钟面，竟真如丝布一般顺势将剑刃裹入其中，原本试图将侏儒整个人笼罩的钟势，眨眼间便全部汇集到侏儒的剑上，层层缠住了那饮血无数的三尺玄铁。由一座钟化为一块布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乞丐完成这天壤之别的剑势转化，也不过仅用了侏儒刺出一剑的时间，侏儒眼里所见，那乞丐用纵与横的剑光，密集编制而成的剑布，不但将自己的剑刃挟制于其中，更正以潮水倾泻般的势头顺剑蔓延，直奔其手腕而来。侏儒发力回抽剑刃，只觉纹丝不动，攻守均势的坍塌，令其根本无暇也无胆再试第二次，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松手弃剑的决定，这个决定，绝对比他刺出一剑的耗时更短，可却依然不够短不够快，钻心的痛自指尖开始，无可阻挡地扩散到整个手臂，暗红血色与高亮刃光交织相融，只让侏儒看到自己的整条右臂，已与那剑布杂糅在一起，呈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色彩。剧痛瞬间涌入头颅之内，冲击得侏儒的视觉都出现了重影和扭曲，然灵台中些许清醒之念，驱使着他奋力向后弹起，期以避免自己整个人都被那饮血噬肉的剑布所吞没，侏儒的这一变，激得剑布也随之而变，纵横交织的剑光，于布的边缘，忽又收拢为相同的方向，万千刃影织就的柔韧形态霎时凝聚重合，竟又重塑为两人交手伊始最常见的那种模样——针。笔直的针，以笔直的轨迹，跟随着侏儒后撤的路线，无情吞噬着刚刚被他拉开的距离，侏儒右脚蹬地，试图以折线的移动，回避这乞丐的直线一击，然而右脚蹬出后，尚未完全接受到大地的反馈，乞丐刺出的针，却已至胸前。

逆徒！受死！

在乞丐从口中洪亮地喷出这四字之同时，银色轨迹也顺势穿透了侏儒的心脏，此时此刻，雨势渐歇，雷鸣已远，那自侏儒心口喷射鲜血所带出的低响，反倒听得清楚真切，侏儒瞪圆了眼睛，眸中溢满疑惑，整个身体强撑了几下之后，方泄力瘫倒于地。而那乞丐，站在侏儒抖动的身体前，直待其不再动弹分毫后，竟也如失掉魂魄一般瞬间倒地不起。墙根下目睹这一切的三人，起初并不敢妄动，便只是驻足原地远远观望，直至再也捕捉不到侏儒与乞丐哪怕一丝一毫的动作后，才相互搀扶着慢慢走向那二人，贴近一番试探后，确认侏儒已被穿心致死，而之前远远看着也似死掉一样的乞丐，竟只是在旁边酣然大睡。这番奇景，使得三人相顾相望，一时无言以对。此时，庙外雨歇云散，一钩残月当空，衬得夜色分外清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