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游子(1/2)
第五十三章:游子
翌日正午。艳阳高照,北风徐徐。残影引着吴家兄弟进了“麟院”。
“夜宫别院”分“龙、凤、麟、龟”四院。“龙院”和“凤院”用来招待木叶家的客人,“龟院”住的是“玄青书院”中已练出真气,或读书极有天赋,亦或拥有其他特殊才艺的孩子。“麟院”曾软禁过某些紧要人物,如今已经闲置。
“麟院”之中,没有专门用来比武的地方,但围墙甚高,内有广场。此时清退了所有无关人等,只余“木、叶、福、禄、影”五人,整个“麟院”便是一座阔大而私密的演武场。
福、禄二人解下自己的佩剑“双子”,恭敬交到残影手中,各持仿“双子”所制的“木剑”走入场间。叶玄与木青儿,也将“雪脏的木鞘”与“暗水的钢鞘”递给残影。一时间,残影像个“抱着薪柴的枯瘦女孩儿”,显得颇为可怜。待得将“双剑、双鞘”捧到小广场近旁的凉亭内放好,回头看去,四人已两两一并,分立场中。
残影心中有些亢奋,更不免自得。眼见便是“四蝗相争”的奇景,木叶家族就只她一人得看。这等纯为切磋参照,不决生死亦不争输赢的比武,若发生在各派头面之间,下属、部从照规矩是不能在旁观瞧的。
然而残影就是残影,她能在“四蝗”的夹缝中挤出座位,如今更让“吴家兄弟”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昨日临别前,残影对着“二吴”一番训斥,数落得对方唯唯称是。今日再见,还真就大喇喇端出一副师长模样。“吴家兄弟”肯受,也不纯粹因为暂时有求于她。二人总觉得,“小影团长”似乎是真心在为己着想。
那边“小广场”正中,吴福、吴禄两柄木剑垂指地面,拱手抱拳以谢。木、叶二人依样还礼,旋即撤步斜身,灰刀、黑剑虚抬轻握。
对面两柄木剑也已笔直地指向胸口,叶玄瞧着七步开外的福、禄二人,不禁生出一种老迈昏聩的错觉,仿佛眼前根本只有一人,是自己两眼聚焦错乱,才看出了双影。
“吴家兄弟”虚伪、啰嗦是真,识礼、懂事亦真。二人登门索战,主动选用木剑,这是将自己性命交到对方手中。“蝗境”武者相争,木剑说是兵刃,倒更像一种封印。
使木剑者,需分出部分真气护在剑上,攻敌之劲便欠着一分。而叶玄这边,则是全凭自觉,将劲力压抑到与对方相近的程度。到得纤毫一线之际,决进退、判生死的,必是木、叶一方。
双影合而为一,瞬息又自分离。顷刻间,福、禄二人凭着诡异步法互换身形,挺进到木、叶身前,双剑直逼二人咽喉,快得让人心悸。
黑影一荡,灰刀轻闪。叶玄向左滑开半步,“雪脏”横削吴禄右腹。那边木青儿伫立于地,伸臂挺剑,迎着对方锋芒将“暗水”递了出去。看似不吝换命,实则木青儿与吴福身高相若、臂展相近,“暗水”却比吴福手中“木剑”长出四寸有余。
吴福见此情状,手腕微抖,木剑轻压暗水,欲以柔劲将黑剑引开。却不料这黑剑比自己预想中沉重太多。一拨之下,剑锋只极轻微的朝左偏转,所进、所指仍不离自己咽喉。
堪堪交得一招,眼见便成贯颈之势!情急之下吴福舍了重心,力灌于臂,借着暗水之沉,猛然将身子朝右侧荡出,全不顾及地撞向身旁正与叶玄“千钧一发”的胞弟吴禄。
吴禄一击未果,遭叶玄闪身横削,当即回剑封堵肋下空门。刀剑相撞,发出“嘭”一声闷响。吴禄心头一惊:这声音与其说“金木交击”,倒更像是“木木相碰”,难道对面也是木刀?
叶玄反击不成,正欲回转刀锋去截吴禄右肘。刀、剑相抵,未及缩手之际,吴禄背脊遭吴福一撞,身子和剑刃同时向前压了半寸。叶玄本能地加力相抗,却见吴禄腋下忽而钻出一柄长剑,急忙缩身而退。电光火石间内息突转,叶玄撤身后,胸腹内泛起一阵烦恶。
正当“吴福”的长剑自“吴禄”腋下刺出,迫得叶玄疾退的一霎,木青儿手中“暗水”追到,却被及时回身的“吴禄”封住剑路。
为胸间那一阵烦恶所扰,叶玄只多喘了半口气,“吴福”双眼紧盯着叶玄,回剑不回身,背对木青儿倒退半步,长剑斜斜撩向右腿,转瞬便成夹击之势。
所幸一时被“吴禄”逼住身形,未能欺得太近。木青儿狼狈撤步间挺剑阻住“吴福”,右腿险险避过那背身一划,素白长衫给“木剑”削去了下摆。
眼见木青儿遭人合击,叶玄心头一紧。“岚步”生风,黑影霎时闪入战圈之内,未及换招,蓦然惊觉有异。此时要退,却已不及。只得携着前扑之劲,逆刃挥刀斩向地面,蛮横地将自己身子朝“右前方”崩去,避开了“二蝗双剑”的锋芒。
“退!”身子腾起的瞬息,叶玄仓惶地向木青儿发出指令。若晚得半刻,木青儿怕是又要杀回战圈。
只交得三、四招,木、叶二人便不觉跌入了“双子”的节奏。一退一进间,竟已出现两次“二人合攻一人”的场面。倘若叶玄醒得稍迟,倘若木青儿没能不暇思索地听令,眨眼就是第三次、第四次。如此下去,很快便会有人被对方刺中。
奔逃间,叶玄与木青儿终又合归一处。“吴家兄弟”万料不到,对方竟会逃跑,立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最习惯的打斗,就是比武。可此战若是比武,事先却没划清楚擂台的边界,也不知对方跑出这么远去,算不算认输;此战若是仇杀,对方这般打法,兄弟二人当真是涨了见识,也当真是不会应对。
二人攻一人,威胁是双倍的;二人追一人,速度却不能累加。游斗,该是怎生斗法,师傅们没教过。
木、叶二人并肩而立,远远望着吴家兄弟,不退不进。叶玄脑中疾速回闪着方才那一口茶的工夫所发生的事:一个对一个的时候,并未觉得对方如何恐怖。战局的倾倒,就在那看似狼狈的一跌一撞。
激斗间给人从背后冲撞了的是吴禄,被扰乱的却是自己。那一撞,是事先算计好的吗?绝不可能!根本没有外人见过木青儿用剑,更遑论“暗水”是柄全然不合常理的怪剑。
假若一切都是他们临场挥洒,那该是一种怎样的默契?难道这二人的心意,真是相通的?一撞之后,“两两对阵”变成了“四人混战”,己方瞬时便落下风。那感觉,直如遇到了一只双头八爪的怪物!
吴福、吴禄看着远处交头接耳的木、叶二人,面面相觑。
“这是仇杀!对方在盘算如何弄死你们,你们就这样站着?”残影立于场边,对着吴家兄弟怒骂道。
二吴心下凛然。微微侧头只以余光互视一眼,终于不再顾及规矩、脸面,不再思虑对方是如何想法。身形一闪,如两支白箭射向木、叶二人。待得迫近到身前十余步远时,复又使出那“曲折交错”的步法,双星斗转般逼将过去。
叶玄左手一扬,两枚“游子”伴着嗡吟之声破空而去,穿过两道白影的缝隙,连二人衣角也未划破。(注:“游子”是一种正四角星形状的钢镖,乍看与常见的流星镖无异。)
便以残影之能,在远处瞧来也只觉“钢镖”脱手后的半瞬,福、禄二人便已欺到木、叶身前,场面与四人初交第一招时,十分相近。然而这一次,木、叶二人齐齐门户洞开,凶暴至极地砍出四刀、四剑,只攻不守,招招换命!叶玄使的不是“烟波刃”的阴劲,木青儿出的则根本不是剑招。
这般粗鲁的打法,时候稍久,必给法度森严的福、禄二人寻到破绽。叶玄没有发疯,他带着木青儿装疯,只求吓住对方片刻。四招一过,“游子”归家。
钢镖离手时,刃锋指地,纵射而出,归时却平平飞回,以并不奇快的速度切向二人腰肋。身前,是势若疯虎的劈砍;身后,是愈来愈近的寒镖……情急之下,福、禄二人终于分向左、右跃开。
钢镖余势不止,缓缓袭向叶玄与木青儿肚腹。叶玄拧腰挥臂,手中“雪脏”如棍棒斜斜抡出,重重扫在钢镖侧锋之上。“当”一声响,钢镖疾速射向“吴福”胸口。
吴福提剑封挡,小小“游子”,势大力沉。钢镖、剑脊轰然相撞,吴福又退半步。叶玄一招得手,如一只黑鹏般扑身而上。
浑不讲理的悍戾劈砍并未如期而至,叶玄刀招复归轻灵,身形却决然地横亘在吴家双子之间,半步也不肯让。
木青儿已晓得叶玄心意,却不似他那般熟识“游子”脾性,无法精准地将“钢镖”击向朝右跃开的“吴禄”。索性不花心力去瞄,剑脊一翻,将“钢镖”崩向对手大致所在的方位。紧跟着欺身而进,重剑“暗水”携雷霆万钧之势点向“吴禄”胸膛。
吴禄撤步疾避,欲在木青儿回剑的间隙抢攻,哪知木青儿手臂并未回缩。虽一招刺空,剧震之下,剑身如重金入水,砰然波荡。剑尖颤动之猛烈,更似“蛟龙乱海”般无伦狂暴。吴禄从没见过如此霸道的剑法,顿时被逼在场间,不敢寸进。
木青儿得“暗水”已一年有余,爱不释手,日夜习练。进境之快,远超叶玄所料,亦远超自己所料。时至今日,叶玄已难在两百招内占得她丝毫便宜。
见吴禄不攻,木青儿脚步再进。不待“黑龙”怒息,手腕着力一抖,非刺非斩,直将“暗水”如软鞭一般斜斜抽向对方肩头。
吴禄的六师傅“臧青雷”是使软剑的名家,这一招的阴损他早已烂熟于心。此时若举剑上格,对方剑尖必似鞭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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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咬开自己背胛;这一式的破法他已练过千万次——仍是举剑上格,同时脚步向前滑动,在剑锋与剑脊相交的一霎,避开舔向自己背后的剑尖,趁对方未及撤剑之际,横削腋下空门。
不需半刻思索,心神未动,身形已动。两剑一触,吴禄右手虎口顿感酥麻,抵住“暗水”的木剑,骤然压向自己左肩。肩头剧痛,前滑之势未止,左腿一软,跪跌在木青儿前身。
这一格一跪,下压之力卸去了大半,剑尖倒是没能扫到吴禄背脊。然而单手单剑,根本格不下那山呼海啸的一记“剑鞭”。
见对手俯身,木青儿左膝猛提,悍然撞向吴禄面门;吴禄左手成钩,直抓木青儿右腿。将触未触,戛然而止。这边胜负分了。
叶玄能感觉到,单打独斗,“二吴”应不是自己和师姐的对手,却料不到木青儿胜得如此之快。叶玄心觉意外,只因他没有似吴禄一般感受过忽遇“暗水”的窘迫。
初握着“暗水”的木青儿,笨拙得像个孩子,她一点点熟悉这既重且软的长剑,也给了叶玄足够的时间,适应渐与“暗水”合而为一的她。
实则于外人看来,“暗水”之怪,犹胜“雪脏”。那灰白的“雪脏”虽既轻且硬,也只是让叶玄出刀更快而已。然而对付“暗水”,却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自己的常识。至少,吴禄做不到。
两两捉对厮杀,一边分了胜负,另侧绝然无幸。这一阵,双子已经败了。背后剑风止息,叶玄却不肯罢,手中轻刀仍似落雪般向着“吴福”缥缈。这一战虽是“吴家兄弟”求来的,于木、叶而言,也是弥足珍贵。
灰芒一闪,虚切左颈,又在剑锋点到自己右腕前疾缩。虚指右腕的“木剑”顷刻变招转向,疾刺心口。刀锋圈转,堪堪在中招前的半霎拨开了长剑,顺势斜撩回斩。
木青儿虽已取胜,叶玄仍当作身后战端未止,横在“吴福”身前不肯退避。他武功原是阴魅轻灵、机变诡谲一路。步法受制,威力骤减。眼见交了二十余招,没能占得对方丝毫便宜。
“你们继续呀!吴二哥,想办法汇合!青儿姐,阻他!”残影此时已缓缓飘至战圈近旁,如教官一般,呼喝着停手罢斗的二人。
木青儿正自凝神观瞧着叶玄与吴福的对决。闻听残影呼喊,也顾不得她言辞、口吻是否无礼,当即拧步回身,横剑挡在吴禄面前。
吴禄心中对残影更增感激,望着木青儿恭敬道:“请了。”二字出口,身形蓦地向右疾掠。木青儿心下已有防备,足下风起,白影紧紧粘着白影。寸步不离,寸许不让。
她身法虽不似叶玄迅捷,却也慢不太多。吴禄折反了几个来回便即了然,想要一招不交,纯凭身法扯出一人一剑之距,绝无可能。覆车之鉴在前,又不敢与她硬碰,无奈只好边游边斗,仍落得险象环生。
吴福心知,要在叶玄面前晃出身位,更是痴人说梦,只以凌厉剑法进逼,试图将他迫开。叶玄紧闭门户,七分守御,三分攻袭。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心神、气力亦在刀芒剑影中慢慢耗损。
倏忽间,一式撩向腿根的阴损过后,叶玄收转刀身,横于胸前,双手“陌掌”齐出,将“雪脏”刃锋朝外平推了出去!修长黑影,蓦然后掠。
“雪脏”轻如枯木,“陌掌”借不出些许反推之力,身形陡退几乎全凭“岚步”。然而这赌徒般“弃刀舍身”的一式,全然出乎吴福预料。仓促间提剑封挡,虎口一震,立即惊觉不妙!
木青儿与吴禄,如两道素白的帘幕般,沿着一条笔直的横线,不尽地折反、游斗。叶玄辨着背后声息飘身疾退,刚好封住二人奔袭的去路。场间情势陡转,又现夹击之态。
吴禄这边本就处在下风,无余暇眼观六路。突见叶玄闪到身前,骤停不及,足下顿时凌乱。又遭直迫眉心的“阴风指”一扰,腰间软肋终于被“暗水”浅浅刺破。待得吴福追到,木青儿已然回身。
“吴福”惨然一笑,与腰间受刺却并未跌倒的“吴禄”并肩而立。二人同时抛下木剑,拱手认输。比武斗罢后,主动抛却手中兵刃,于江湖中是一种莫大的礼敬。兼有“心服口服”和“永不寻仇”之意。
叶玄赶忙将两剑拾起,双手捧还:“承二位吴兄相让。我们亭中饮茶叙话。”说罢,将二人引至“小广场”近旁一处低矮土山顶上的“凉亭”之内。残影将一直温着的“松萝茶”倒入木杯,自己却不入座,只在叶玄左手旁侍立。
福、禄二人心下奇怪,亭中分明有六把藤椅。想请她座,又不好僭越。
“吴大哥、吴二哥。架打完了,有何想法?”残影虽不便坐,却不妨碍说。当头一语,竟含考校之意。
吴禄忍着腰侧疼痛,凄然道:“唉……两阵全败,怕是难活了。”
残影转向吴福:“吴大哥,你也这般想吗?”
吴福没有去迎残影的目光,只望着她的方位,叹气点头。
“少主,你说呢?”残影像个书院的先生般,逐个儿点过坐下学子们。
“别废话,你既想清楚了,就直接说出来。”叶玄不耐道。
“同徐飞、上官一战,要能下注的话,我买你们胜。”残影望着对面白净、孱弱的吴家双子,语声笃定而恳切,不似虚言宽慰。
“独个儿拎出来打,你们不及少主和青儿姐;四人混战的话,少主和青儿姐远非你们敌手。此番少主能赢,只因为……不为颜面所累。”她原想说“无耻”,顾及木青儿在旁,只得改了措辞。“吴二哥,你说自己两阵全败,那不对的。少主只‘分开’了你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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