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篇（1/2）

是夜。

广袤青葱的平原上，本该万物生长，绿意葱葱，却在这寒夜里，猩红四溢，喊杀震天。

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数不清的尸山血海，一场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战争便发生于此，无数的战士遍体鳞伤，目睹着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眼里却除了悲愤外，看不到半点怯意。

那些战士们身上背负着各形各貌的甲胄，手中持着风格迥异的武器，甚至就连肤色样貌，也不尽相同。

但大家一致的，是每个人目光中饱含的热泪，和向死而生的呐喊。

是什么，让这些本难汇聚的战士，从不远万里赶来，并肩战斗，并且视死如归。

在战士们的身前，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色浪潮，它们前后推搡着涌入战士们的防线之中，看起来似乎与一般的战士别无二致，只是偶尔外露的肌肤上遍布着黑色鳞片，或者道道粗糙短小的突刺，加之脸庞上狰狞凶残的样貌，让它们不再与人类二字划上等号。

这些似人非人的士兵全部身着漆黑铠甲，只是这些铠甲与人类战士相比无疑破旧许多，武器浸染成黑色的背后也难掩内里锈蚀的痕迹，甚至就连它们的军纪也毫无可比性，往往冲入敌阵便肆意战斗，全然不顾及整个军队的节奏。

无论从哪点看，人类的战士们都该摧枯拉朽的击败对手。

只是远方的几个巨大身影，手中擎着大得惊人的重型武器，身上穿戴的盔甲也厚重得令人心悸，往往它们随手一挥就能击飞成片的人类战士，围绕着这些巨大家伙的四周，人类战士的尸体甚至堆成了小丘。

每当其身边多了一片被清扫出的空地时，成片的黑色潮水就会涌进来，凶悍地对抗着人类前进的脚步。

这无穷无尽的黑潮，就是人类的血仇大敌，极地魔族的魔人。

而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拥有巨大可怕身躯的大魔，才是真正的敌人。

夜空，看起来似乎漆黑得看不到希望。

战争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挥舞着手中武器的战士们都感到了麻木，若不是心中的斗志和仇恨支撑，或许他们早已被滚滚黑潮吞没。

面对身前无休止的战斗，战士们尽可能维持着体力，机械般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刃。

忽然间，所有人都感到心中一亮。

是光。

广袤平原的远方，地平线上突然升起了第一缕的光芒，虽然它微弱得好像初生的婴孩，可这却是唤醒众人心底希望的光芒。

战士们迎着光，就连眼前茫茫黑潮都出现了尽头，而在黑潮尽头的方向，一面迎风招展的血字军旗，正踏上所有人的视线里。

尽管相距甚远，战士们的耳边却仿佛能听到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眼中那道伟岸的身影，也举着血字大旗，从光芒初生之处走来。

他策动着胯下的高头战马，自地平线上缓缓加速，在他的身后，是一匹匹昂首挺胸，眼神坚毅的骑士。

随着男人的加速，身后成排的骑士也随之奔行，最终，轰鸣的马蹄声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的心中，自那光明希望之处，如一柄最锋利的尖刀，直插进黑潮的背后！

为首的男人更是自马上一跃而起，舞动着手中的血旗，独自拦下两位大魔并将其中一位当场斩杀，另一只也重伤而逃。

战士们催动起身体上最后一分力气，口中呼喊着必胜的口号，前仆后继冲向一只只大魔，那四周的小丘很快就变成了小山，但与死去战士们同行的还有一道道轰然倒塌的巨大身影。

远方的初生朝阳彻底升起，光芒肆意地洒在这片平原上，拉长了四散奔逃的魔人倒影，照在了每个面露微笑，心向光明的战士脸上。

当远方马上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头顶的阳光为这片初生之地带来光明之时，所有人都忽然意识到，战争，终于胜利了。

这场历时十二年，席卷几乎所有人类国度的种族之战，终于胜利了。

尽管各个国家元气大伤，尽管无数人彻底失去了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尽管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但最终与魔族的全面战争，终于胜利了。

在广袤的大平原上，人魔双方抛下了数十万具尸体，赤色的鲜血几乎染红了整片大地，由于魔人受黑魔法影响，他们的血液颜色更加暗淡，更加趋近于黑色，因此战后，本该清新淡绿恢复生机的大平原，变成了一片暗红色。

残余幸存的战士们哀悼着死去的战友，原本分属不同国度、不同阵营的战士们彼此拥抱着，纪念着这不同寻常的联手作战，在各自指挥官的带领下，踏上了归家的旅程。

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友邦战士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或许后续彼此的国度之间会因战后的利益再次唇枪舌剑，但那些背后之事有另人负责，这些战士们需要的，是尽早回到自己的家乡，享受战胜后的喜悦。

而现在，还有着不少战士留在这里，留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他们望着中央战马上的男人，眼里充斥着尊重与憧憬。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战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响彻天际：“陛下！”

男人侧身下马，看着面前人人带伤的士兵们，眼里不免闪过一抹忧愁。

一周后。

静谧的夜空下，是灯火通明的皇城。

这座被奉为整个大陆的传奇之城丝毫看不出经受过战火的洗礼，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魔族的大军只是攻到了都城最外围的郊区，甚至没有抵达象征意义的外城墙，尽管为了在那里堵住魔族战士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作为整个战争的核心，神圣联邦帝国能够保全都城不被染指，绝对称得上是奇迹，在各个国度中已经开始有诗篇传颂着伟大帝国的士兵们保卫都城一步不退的史诗，同样的，受到传颂的还有救帝国和人类于危难之际的帝国皇帝。

此时整座城市都洋溢着喜悦，人们纷纷拆除了曾亲手钉在门框上的封板，收起了家里多年不用的武器，大开房门，同街坊邻居庆祝胜利的时刻。

当初萧瑟荒芜的集市，再次恢复了战前的热闹，只不过不论是珍奇异宝，还是柴米油盐等食物物资，都变得非常稀少。战争几乎掏空了帝国的国库，百姓们为了支持国家也几乎掏空了家底。

居住在上城区的王公贵族，此时也不过能维持衣着上的体面，在他们的家宴上，平日常见的山珍海味如今才真正的珍贵起来，这是少有的贵族打开仓库全力支持战士们的战争，因为哪怕再狡猾吝啬的贪官，也明白此次危机事关整个种族的存亡。

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享受着喜悦，一些大家族的门紧闭着，与周围喜庆喧闹的氛围不同，这些家族的庭院内充满了悲伤的味道，家族祭祀堂中多出了几盏牌位，几位妇人或年轻或苍老在台前哭泣，颤巍巍的点上几炷香，却难以阻止泪水从眼角流下。

这些家族中或多或少都有成员参加了战争，并且不幸地永远留在了战场，有的是家族里的一家之主，有的则是族内出色的年轻一辈，甚至是确认了的继承人。

在都城的最中心，皇宫的高墙依然闪烁着魔法阵的光芒，在内城中心的宫殿内，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大殿的中央摆放着三张狭长的长桌，一道道泛着沁人香气的美味佳肴盛放在精致华丽的碟子中，整整三十米的长桌几乎被美食塞满。

平日安静的大殿中如今被笑声和交谈声充满，文武百官按各自的位置落座，大肆享用着面前的美酒和菜肴，时不时会看到某些喝到兴起的军官，从位置上站起来开始灌身边战友的酒。

在靠近大殿深处的龙椅前则安静许多，座位上的人大都身居高位，彼此仍保留着客气寒暄，一位身着素银盔甲的将军正送别一位前来敬酒的宾客，他将手上的酒杯放下，才空出手来蹩脚地尝了尝面前的菜。

看起来左手使用餐具还是显得有些不便，将军惋惜的看向自己的右臂，那里已是空空如也，只余一条白丝带包裹在肩头。

他就是曾经帝国的军神，林谦。

某次与魔族的对抗几乎夺去了他的半条命，最后在医师术士以及神官的倾力帮助下才得以康复，但代价就是整条右臂，之后的战争里林谦只得坐镇后方，投入到指挥调配的工作中。

林谦看向侧方高座的龙椅，该坐在那里的人如今不知去了何处，大总管只向大家表示陛下有一些私人要事处理，因此请来客尽情享用宴席，但林谦与一些近臣的双眼中仍透露出一抹担忧。

皇帝在战争一结束便立刻离开，甚至连他最信任的追随者都没带，只跟皇室大总管简单交待了一番，便独自启程。

此时又是寒冬，皇帝跨过幽静的森林，再一次踏上了林中那片如仙境般的草地。

与两年前第一次到访相比，这里显得凄美了不少，草地中央还是那片宁静的湖，湖边的小木屋此时已被皑皑白雪罩上一层白衣，在悠然安静的景色中显得格外寂静。

皇帝静立在湖边，凝望着湖畔精致的小屋，不禁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他身陷重围，差点死在魔族的陷阱里，九死一生才逃到了这片林中小屋。

这片湖不大，平静的湖面在月色的映衬下宛若明镜，点点的涟漪连动着上面悬浮的倒月微微晃动，耳边听不见厮杀和呐喊声，只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和不知躲藏在哪的蟋蟀鸣叫声。

湖外是一圈草地，湖边修筑着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它看起来并不奢华，但是却十分精致，看得出来木材就取自这片森林中再常见不过的桦木，却在匠人精湛的加工艺术中打磨得光滑均匀，在有些微量的湖边倒是很有温暖的味道。

再向外则被森林环绕其中，高大的树木就如驻守宝藏的卫士，将这美丽且脆弱的地方保护在中间，静谧的湖水夹带着月光的照映，加上那安逸精致的木屋，这片与世隔绝的仙境此刻美得好似一张画卷，而且是出自大师之手的画卷。

记忆里，还能清晰的看到那一衫白衣，轻灵温婉的白衣女子，正笑盈盈地回头问他。

“你会回来找我的吧？”

脑海中的这道声音仿若惊雷般炸响，让皇帝头脑中浮现一抹剧痛，他的思绪也随之回到了现实。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走到了木屋门前。

留给他无尽温暖回忆的小木屋中，各类生活用具还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原处，只是墙边的火炉已然熄灭，那些器皿上沾染了些许的灰尘，似乎在他走后这里的一切就不曾被人触碰，始终维持着熟悉的样子。

在门口看向屋内，一切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让他忍不住想冲进去，抱住梦中无时无刻思念的人。

他回来了。

可是，她人呢？

身后的风雪将寒气卷进了室内，白慕身体强健还裹着厚实的披风，却感觉打心底的寒冷，聆听着屋外呼啸的寒风，偶尔有雪花被刮进门口，飘落在地又顷刻溶解，他的内心也仿佛被四周同化，感到无尽的萧瑟与凄凉。

明明战争胜利，可皇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飘走，飞向了苍茫的寒冬。

一直到回到了皇宫大殿的门口，皇帝才强迫自己将心绪拽回现实，他正了正神，又再度恢复了帝王的风采，随机迈着苍劲厚重的步伐走入了宫殿。

现在殿内的宾客正吃的兴起，却见殿门口走入一道熟悉的身影，认出是皇帝后纷纷放下食物起身，向皇帝行礼。

皇帝一一回礼，没有因身份贵贱而区别对待，在此参加宴会的无不是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因此皇帝十分有耐心。

一边回礼，一边回到了正座的龙椅，之后便招呼了宾客坐下，与大家一同享受宴席。

在靠近龙椅的席位上，还有许多其他国家的使节，这不仅仅是神圣联邦一国的战争，对整个人类种族而言，都是一场宏大的胜利。

皇帝与林谦相视，见到他缺失了的右臂，皇帝不禁有些惋惜，这位忠臣几乎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帝国，若不是他在危难之际撑起了帝国的半边天，恐怕最后的局势真的凶多吉少。而这么多年过去，似乎林谦也从未向自己索要什么，哪怕是应得的奖赏，也总是尽可能的推脱。

心中越想，便越觉得有所亏欠，林谦好像看出皇帝的想法，只是淡然一笑，说自己所图不过国泰民安，举起酒杯敬礼后一饮而尽。

今夜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满足喜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