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绥(2/2)
也不知是谁千里迢迢将邱相的尸骨送来温老爷子的故乡葬在近旁,但这就叫两人的关系在旁人眼中变得不那么纯粹起来。
祝临与薛斐还在猜疑,苏白见状倒是没多少惊奇之色,甚至与他们解释起来:“父亲曾与温老爷子邱相二人是故交,他们彼时也算得伉俪情深。”
祝临对这二人的往事知之甚少,微一皱眉便向薛斐求解,薛斐于是将自己道听途说来的往事讲给他听。
也不知是惊讶于苏老大人这样的古板人知道这二人的关系却没与他二人彻底断绝来往还想得起来为他们扫墓,还是他们那在后人口中不算完整的故事让人有些不知说什么好,祝临沉默了好半晌,才与苏白难得郑重地行了个礼:“那玉清兄,我二人也理应为两位上柱香才是。”
临了回京前,苏白私底下见着祝临,拍了拍他肩膀:“成皋兄,彼时你为了子卓与沈公子据理力争,我身为子卓的好友却作壁上观甚至默认了沈公子的话,兴许我没那个立场交代你什么,可父亲告诉过我邱相与温大人的下场有多不好,我不希望你们也是那个下场。”
事到如今,祝临也觉得没必要问苏白对方是什么时候猜透他与薛斐关系的最后一层的,只是抬眼认认真真地盯住苏白那双眸子:“自然不会。我又不是邱岳明,更不是萧群玉[注]。”
三人于是又回了京,祝临彻底过了孝期,前来打探亲事的人家便越发多了,祝夫人自觉毕竟是继母也不好在祝临的事情上自作主张,便常常问着祝临的意思。祝临推诿数次不胜其烦,索性搬了出去,在先皇帝早便赐给他却因着各种事端被荒废数年的镇国将军府整顿一番住下了,虽时常往祝府跑动也要被问上几句,但他不愿意娶妻也没人真逼得了他。
数年的整顿下,楚国朝政颇有起色,陈敬再回京时已然沉稳了许多也黑了许多,只笑起来时还有当年的影子。小吴将军在南疆的功绩也不输当年的祝临,但回京述职见了祝临倒也颇为敬重,两人在皇宫里偶然见过几面,薛斐也拈了几次酸。
又一年的花灯会,当年的小皇帝如今已然长成了个个头不输小吴将军的青年,批奏折时听到薛斐要带祝临去街市上玩乐,说什么都要跟着,薛斐无奈,只能将他捎上了。
毕竟有好几个护卫暗中跟着萧峻,他们也不担心,便安然闲话着。萧峻难得出宫逛街市看什么都高兴,这里捏捏那里瞧瞧,不远不近地跟在薛祝二人后头。
京中自是有贵女认得薛斐祝临的,一时也在旁边暗暗瞧着。这二人如今虽然已不是最佳婚配的年岁,但于男子而言属实也不算什么太老的年纪,加上官职权势在身,又都相貌出众无妻妾,依然有不少姑娘们在心中惦念。
许久有个胆子大的姑娘冒了尖,绞了绞
手上的帕子朝祝临羞涩一笑:“祝……祝公子,这灯送公子公子可愿收?”
这场景属实莫名熟悉,祝临有些惊奇地瞧了眼薛斐,薛斐已然笑出了声,抬眼冲他挑眉:“祝大公子,人家姑娘问你收不收。”
“这个……”祝临忍着笑意望了眼薛斐,倒是郑重其事地对着那位姑娘一礼,“蒙姑娘错爱,在下已有心上人。”
小姑娘羞红了脸走开,可薛大人却颇为认真似的皱了眉:“心上人?比我美貌吗?”
倒好似多年前他们还未心意相通的时候,祝临一恍神,终于失笑,做出一副二世祖模样勾他肩膀:“那自然是阿斐比较美貌。”
“那你却不收我的灯是什么道理?”薛斐也勾住他的肩,仿佛势要将这件事追究到底。
祝临思索片刻,低头凑近了他耳旁,轻笑道:“你都不送我,我去何处收?”
薛斐自然是十分周到地寻附近的店家买了盏灯,祝临也十分满意地提在手里,这下便没姑娘来打扰了。
后头的萧峻见了两人动作,也不多问,依样画葫芦地也买了盏灯提在手里,毫不知情地自断桃花缘。
薛斐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祝临走,祝临早不再是那个看什么都新鲜的毛头小子,只是时不时见着觉得有趣的仍要硬拉着薛斐去瞧。
他瞧那有趣的物什,薛斐却在瞧他。
昏黄的火光同四下的灯一齐照进祝临眼里,那双眸子还像许多年前一样干净亮堂。
他仿佛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将将及冠的薛子卓,眼里心里除了报仇叫那姓赵的一家倒台,就剩下一个祝临。
他原先不知道自己对祝临的心思是什么时候生了根,发了芽,只是察觉时才知道那些心思早已长在他骨头里,想去拔就得粉身碎骨,可如今一望进那双眼里,薛斐心下就发颤。
原不是他什么时候对祝临心生欢喜,其实祝临本身就是他大半生的欢喜。
他忍不住轻轻唤了声:“阿临。”
四下嘈杂得很,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都在吵嚷,他这一声叫得太轻,没什么人听到。
不过祝临听到了,当即收回目光低头将耳朵凑近了些以便更能听清下文:“怎么了阿斐?”
薛斐于是靠得更近了些,在旁人看不见的宽袖下轻轻扣住了祝临的手。祝临会意,回握住他:“我这不是在呢。”
薛斐忍不住想到许多年后,那时正史上也许会记载他们是一文一武辅佐皇帝整顿朝纲的名臣,也许是权倾朝野弄权结党的奸佞,野史上必然会有各种离奇的揣测,也一定会有猜到真相的人大胆写下经过了粉饰的传闻故事。
可其实那时的事都与他们无关了,而今他只是薛斐,祝临也只是祝临。
薛斐望了眼提了盏灯跟在后头东看看西看看的萧峻,低低笑了一声:“阿临,回去吧,要让文任之知道你我又擅自带陛下出来,他又该说了。”
“他可真是喜欢絮叨,”祝临想想就头痛,只好听了薛斐的劝迈步往回走,“我觉得先帝在的时候他没这么絮叨,这些年也不知道为什么,真是越发喜欢念经了。”
薛斐淡淡笑着,也不解释文俜这些年为国事操劳了多少,他知道祝临心里什么都明白,这类抱怨也只是随口说说。
萧峻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糖画,听闻要回宫了立马耷拉下脑袋,临了还试图挣扎:“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今年就这么一次花灯会呢。”
“今年没了还有来年。”祝临有些好笑,似乎也明白了些文俜喜欢念叨他的道理来,陛下跟着他有样学样,如今当真不是个一国之君该有的稳重性子。
可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被推上皇位,文俜苏白都盯着他要持重,要喜怒不形于色。祝临看着他实在觉得可怜,人到了自己面前便也不忍心对他太苛责。
薛斐望了眼深色绸布般的天,也冲着萧峻笑笑:“还有来年。”
于是三人又朝着皇宫走,夜色凉薄,月分明是靖绥六年的月,又仿佛还是定安十九年的月一般。
但他们总是还有来年可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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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群玉:萧岘的字,化自“若非群玉山头见”,之前一直叫平陵王王爷萧岘,但毕竟古人口中直呼姓名不尊重,他出了这么多事情也不好再叫王爷,所以写到最后又临时加了字。
另:流放在古代刑罚中流程似乎较为严苛,这里稍微用了一点私设,改得松了一点,主要也是希望萧岫和钟习蔚能有个好结果。
收束真的太难写了,不过这个结局比起之前写的那个版本要更满意一些吧。
谢谢你们能来看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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