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绥(1/2)
那日的事,祝临许多年后总有各种印象不深,薛斐倒是记得,却兴致缺缺懒得多提。
史书上写的是御书房失火,野史中言道这是齐王世子为父报仇用的计策,可是这一点祝临分明记得,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是萧岘自个动的手。
萧岫想过将人抓出来,可萧岘手底下那些士卒急着逃命撞得齐王旧部们东倒西歪,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御书房已然是一片火海,想来萧岘是早有准备,不然火势也不会蔓延得这般快。
祝临搀着久别重逢的心上人望着屋里的房梁倒塌,心里像是也有什么东西塌了下来。
“不必难过,他早就没想过活。”薛斐终于开了今日第一次口,却是轻轻按住祝临的肩膀。他到底是最了解祝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祝临心里那点复杂的不是滋味。
文俜苏白赶到时皆有些错愕,乔装混在禁军里的沈瑜只略略流露出些意外之色便很快镇定下来,与身旁之人耳语了句什么。
萧岘的老师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愣了许久站起身来,强行扯出个不哭不笑的表情走到祝临跟前叫了声“小子”,却又不说什么话,只是像出现在他面前时那样突然地将一块硬硬的东西塞进他手里,便大步朝着火海中走去。
祝临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时见那人已经走了许多步,忙高声叫起“先生”来,可那老骗子步子都不带顿的,像疯了一样直直走进冲天的火光里去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对方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翻出来看,竟发现是块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背后刻着个工工正正的“邓”字。
老头本是想拿这玩意在这些小辈面前压一压人,至少保下萧岘的性命的,那时因着偏见与对世俗规矩的恪守没拿它保下钟焕,他后悔了许多年。
可是如今萧岘甚至不肯给他一个救人的机会,这玩意也没用了。
祝临认得这东西,定安帝登基之时给三位重功之臣打造的免死金牌。邓字牌,赐给了组建虢州千骑的那位前朝将领,邓攸之。
文俜自不远处猛地扑过来,先是看了看祝临手中的东西,尔后向火海中的御书房走了两步,跌坐在地,愣愣唤了句:“老师……”
薛斐伸手扶住他,与祝临对视一眼,此情此景也顾不得向文俜刨根问底他与邓攸之的关系,只搀他起身。
萧岘死了,萧岫以乱党齐王之子的身份自愿认罪,钟殊不知所踪,沈瑾被沈家的人关在祠堂,大楚这场轰轰烈烈的博弈,荒唐无比地以御书房里的一场大火为结束落下了帷幕。
归顺萧岘的孟庚被关在了大理寺,无论旁人怎么拷问也不肯讲任何有关萧岘和他交易的事,只在祝临私下见他时,哭着骂了一番定安帝和齐王。
他说定安帝昏庸无道,纵容贪官污吏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只能揭竿而起。
他说齐王道貌岸然,将他失散许久好不容易联系上的亲兄弟挂在城墙上逼他归降,让他在千百兄弟和一个亲兄弟的两难抉择中做不了人。
可他只字不提平陵王萧岘,听祝临提了也只是哭,哭得比姑娘家还狠,满口的“这世道没天理”。
祝临问不出任何有关萧岘的事,只好任了苏白给他定罪不再多管,自顾自回去梳理朝中那一团乱麻。
朝中政事需要整顿的地方极多,九皇子萧峻在众人各怀心事的拥护中即了位,次年改号靖绥,祝临与薛斐看时,只看到那些欺软怕硬的权贵在心里打小算盘的模样。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所谓的九皇子德才兼备只是个好听的幌子,世家大族与野心勃勃的文臣武将想的是拿捏有先皇遗诏庇佑的幼帝。
可沈瑜退回沈家,朝中终究还有一个薛斐和一个祝临在,那些个人空有野心没有本事,还是让两人一一镇了下来。众官员私底下便开始有人传言,说薛斐与祝临二人是要把持朝纲效仿王莽做权臣,甚至将传言传到了新帝面前。
祝临与薛斐只作不知,对朝中大权也不放手,倒是幼帝勃然大怒,叫人把那传瞎话的家伙狠狠打了几板子。
小皇帝萧峻心软,祝临与薛斐经了查探也知齐王叛乱之事萧岫无辜,便绕了好几个弯子将杀头的罪过给他减成了流放,萧岫是个知道感恩的,私下里也千恩万谢着。
他离京那日,正遇上大赦期间苏白接苏老爷子回京的车驾,萧岫远远看着,也不知想了什么,偏头问来送行的祝临:“将军你说,离了京是不是就逍遥了?”
祝临许是想到了先前送苏老爷子出京的情形,竟兀自出了神,许久才反应过来萧岫说了什么,却也只浮于表面地笑笑:“分人。若是视上京为牢笼,为洪水猛兽的人,自然是视离京为逍遥,哪怕流放也是好的。若是视上京为一展抱负的地儿,自然不愿居江湖之远。”
“我想也是。”萧岫似乎仔细考量了下这番话,一时轻轻笑了声。
萧岫临走,城里远远来了个穿着青白色裙子的姑娘,她匆匆忙忙地赶上前与两人一礼,祝临回忆了许久,才想起这是早前那位钟尚书的嫡女,钟习蔚。
似乎是没料到他这个不过几面之缘的未婚妻会来,萧岫一时间皱起眉,听钟习蔚说明要与他一同去偏远之地时第一反应不是感动,反而觉得荒唐。
他道:“齐王府已然覆没,你我的婚约可以勾销,你没必要为我跟去受苦。”
“我容貌被毁时世子爷不弃我,如今我也不该背弃世子爷。那时淑妃设宴,世子爷在宫中为我说话,我起初还想了许多,后来经人提点,便知道世子爷是个极好极好的人。”钟习蔚摇摇头,眸中竟呈现出些执拗来。
萧岫一时间怔住了,似乎不明白这小姑娘非要自讨苦吃的想法,抿唇望了祝临一眼,心下情绪颇有些复杂。
许久,他对着钟习蔚笑了声:“我这可是流放,不是去封地享清福,以后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是世子爷了,你可要想好。”
“我自然是想清楚了才来的。”钟习蔚点点头,直直望着萧岫的眼睛。
两不相弃,将来兴许还是段佳话。
祝临笑笑便与二人道了别,回过头时竟远远见到了那位五皇子妃钟韫淑,如今她似乎是因为诸多变故和叛乱流落街头东躲西藏,此时却望着钟习蔚同萧岫笑起来的模样发怔。因着离得太远,祝临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就算看得清,祝临也顾不上钟韫淑一个不太熟的女儿家对自己选择的后悔与否,他还约了薛斐茶楼听书。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也总要找个人开刀立威,于是祝临薛斐合计着给萧峻找了个大差事来立威,彻查朝中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之流,一时朝野上下多少官员哭天抢地——毕竟在原先的定安帝把持的朝廷里为官,没几个人是真的干净。
柳家被查了一遭又一遭,不少人被抓进了大理寺,柳温整日忙得焦头烂额,甚至没发现他那位夫人暗地里命人将赵熹淳发卖了。
好不容易被家里人放出来的沈瑾使了些手段将赵熹淳买下,许是念着她这么多年为他做事的情谊,便撕了卖身契放她自在逍遥。
祝临听说时,那采香楼曾经的头牌花魁已然上山剃度做了姑子,吓得他茶水都没端稳,泼了一起喝茶的文俜一身,还被文俜的小厮瞪了一眼。
第二年新帝特设恩科,祝家那两个小子都去考,祝臤不负家中期望高中了榜眼,祝家上上下下敲锣打鼓,祝颐却落了榜,被祝二老爷狠狠训斥了一番。只是这小子并不难过,兴许是因为在科考前夕认识了太医院李太医的儿子,整日与人家玩在一处研讨医术,张口闭口就是“李公子”和些千奇百怪的药草名,又给祝二老爷气了个够呛。
后来江南发了水灾,尔后瘟疫流出,朝中上下恐慌,薛斐祝临同苏白文俜在太医院与老太医们商量了好几天,拟定了个南下行医的队伍名单,李太医也在里头,此事经李公子的口传到了祝颐耳中,祝颐硬是求了李太医好几天,说什么都要与之同去,李太医答应了祝二老爷却不高兴,恨恨揍了他一顿让他禁足,可等祝二老爷气消了要放他出门时,屋里却早没了人影。
祝颐早偷偷溜出祝府,跟着李太医的队伍下江南去了。
江南的瘟疫结束时,祝颐也成了李太医备受赞誉的关门弟子,他回京后还兴冲冲跑到大房屋里与祝临祝臤二人说李太医夸他有天份,将来必定能成为名满天下的神医圣手。
又一年开了春,年老志不老的苏老大人忽与苏白言道想去江南为温老爷子扫墓,苏白听大夫劝告自然知道苏老大人如今的身体实在经不起舟车劳顿,便哄着父亲将这差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恰逢薛斐祝临二人作为钦差下江南查一桩旧案,便同行去往了温老爷子的故乡。
三人几经周折找到了温老爷子的墓,土堆上已是草色青青,但意外的是旁边还有一个也上了年头的坟包。原来温老爷子去了地底下,邱相竟还与他做了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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