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大荒(1/2)
“长姐,你给评评理。当初小妹与夫君凭本事攻入洛贼侵占的皇都,这些前朝老臣们觍着脸阿谀夫君是真龙天子,奉承小妹是鸾凤栖尘。现在倒好,听闻秦河源叛变,一个个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阴险嘴脸全都露出来了!我那位叔父反了,与我何干?这叫什么事啊!”
愤懑不平的抱怨声在营帐中响起,灯火朦胧的空旷中,仅一桌一榻一椅而已。榻上,星华倚着边缘的扶手,香肩半露,一圈圈缠绕在臂膀上的细布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解下,沁着淡淡的玫瑰色。
离她不远处的案几上,竖立摆放着一座万象镜,镜中那头如水波朦胧,偶有画面闪过,曳起灿灿金光、画栋雕梁。
镜中声音的主人似乎看见了细布上那抹血色,话音忽然一停,转瞬溢满了关切:“长姐,你这伤,怎么还是这样?”
“三妹,都说了,小伤而已。多日不愈,约莫也就是另一个鸿蒙宇宙的法则作祟,待到归返仙界或星宫,便可轻易洗褪。”
星华也不看镜中,双眸低垂,很好地掩去了细布另一边某块更为显眼的殷红,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些凡间的朝臣们啊,不都是如此么?勾心斗角,趋炎附势,不过求得功名寥寥,利禄尔尔。你夫君那张缴金令,动了太多前朝贵族的金库荷包,他们没那胆子与手握军权的平和郡王叫板,唯有在你身上动刀了。可以理解。
星黎欲言又止:“可是……”
“三妹,若非你是妹夫的掌上明珠,单凭谋反这一条,诛九族也算轻的了。那些老家伙们好不容易找到你的把柄,当然会拿此说事。”
星华起身,在星黎看不见的地方,将那条细布扔在洗漱用的水盆之中,面无表情地望着那抹泛着银光的殷红晕染而开:“医一人易,医一国难,更何况这灵国早已病入膏肓,任何冒进之举都会惹出天大的乱子。你与妹夫他是在行治国之事,无论何时,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们,窥探你们的一举一动,静等着你们露出破绽。治国,不是在朝堂上逞一时口快,不是简简单单派出一张缴金令,就能够万事大吉的。”
“治国?长姐,小妹承认,你说的句句在理。但是这千头万绪的,若你置于小妹之境遇,又能保证泰然处之否?”
星黎疲惫地叹了口气。这几日同群臣舌战辩驳,着实耗心劳神,此刻面对自己的长姐,却并未得到预想中的安慰,也未曾觅得良策,反而听来了一堆星黎所认为的“说教”。这丫头心中一怒一激,倒是当着星华的面耍起了小脾气:“哼!若将此国交付长姐,又如何?能比小妹做的好吗?”
这丫头……
星华哑然失笑,坐回镜前。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镜外的星辰粲若明霞。
“治国,的确是难为长姐我了。”
不是星华谦虚,治国之策,若非钻研个百十年不可大成也。星华倒是耗的起这段时光,却没这个心思。仙界走一遭,那些“神仙”周旋六界势力的权术星华还没全弄明白呢,更莫谈驾驭红尘中更为千姿百态的“人”。
星黎撇了撇嘴,小声怨道:“那长姐还一副说教的模样,分明自己都不行嘛……”
“……”
星华无奈地扶额。凡间一遭,星黎的性子“野趣”了不少,她这做长姐的真是越发难以管束了。也罢,处理妥当这些贵族中盘根错节的纷争,算是她“治国”的第一步,权当是给她更深一层的历练了。
可思忖一番,星华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又苦口婆心地叮嘱道:“三妹,依你之前所述,各世家门阀之中,陈家可信,温家闹得最凶,魏家、顾家仍处观望态,其余家族不足为惧。长姐可以给你三条建议以供参考。”
“哦?长姐有何锦囊妙计?快快说来!”
星黎等的就是此时,前一刻还气鼓鼓抱怨的模样顷刻笑逐颜开。有一说一,她在星华面前展现的“变脸”绝活比起那些老臣们所谓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也不逞多让,彼此彼此。
“‘锦囊妙计’四字可当不起,不过,你若非要这么称呼,长姐也不拦着你。”
不对……
星华眨了眨眼,忽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耻。自家妹妹,哪能叫“变脸”?多难听啊!护短的她当然不会贬损自家三妹,而是心安理得地将其归为四个字:“古灵精怪”。
“陈家与你这些年培植的江湖势力密切合作,此点不可否认,但‘合作’二字,终究还是靠不住的。魏家于国忠心耿耿,尔等起兵之时率军抵御,知晓真相后,又尽职尽责地固卫皇宫,不让洛贼染指,其忠诚无可指摘。但过于“忠诚”,往往也会成为软肋。顾家则反之……三妹,计一如此这般,便可将各家彻底收入囊中。”
星华“锦囊妙计”中收服各家族的具体内容,因其颇为繁杂,先在此按下不表。另外两条妙计,则与如今星黎的处境息息相关,当着重述之。
“计二,向南,善用你的雪兔。如今灵国已被蒙蔽双目,灵兔不倒,便如有兔之双耳,聪而不塞,必有大用。”
“向南?深入南方各州府?”
镜中的星黎,在听闻雪兔二字后,下意识地向着镜子背面星华看不到的地方瞧了一眼。星华留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却并未指出。即便那里有凡人旁听,既然星黎敢放心的让她听,那星华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的三妹?
“不,向更南方去。”
星华的神情变得冷冽。
灵国之变,仅仅是内乱么?星华与星黎心里各自都有猜测,也都有自己的一杆秤。如何权衡、取舍,无需言语,她们心照不宣。
“计三,并非具体计谋,而是提醒:身在官家,国政之争,恩仇之间,切记不可留情,必须斩草除根!灵国之事当是,你自己的事……亦当是。”
镜中镜外,各自沉默了一阵。
星黎面色沉凝,她当然知道,星华话中“自己的事”究竟是什么。即使过了这么久,她依旧无法彻底下定决心,走上星华早已为她谋划万全的那条决绝之路。
又是良久,星华神色忽然一松,神情显得相当的无奈。她近来心中的那根弦,绷得可不比星黎松,结果就致使这姐妹俩之间本该轻松惬意的的密话,总是说着说着就成了讨论灵国战事乃至整个无生界的将来。
“好啦,今夜就到这里吧。三妹,与长姐耗了这么久,是不是心中早已急不可耐了呀?快些去与你那夫君……嗯~”
为了不让结束的氛围太过僵硬,难得地,星华开了个小玩笑,但她面上的表情却显得不是那么的自然。
“哼!长姐,都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拿这个取笑小妹!讨厌!”
闻言,星黎的双颊泛起了一阵淡淡红晕,似有慌乱地一抹镜面,消失在了彼端。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星华早些休息,更不忘挖苦星华。
“长姐,你也早些歇息。明日你那边还有一场仗,初试锋芒,可莫让小妹失望了哦!”
星黎暗含衅意的话音在空阔的帐中回响,渐渐淡去,星华皱着眉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尤其是肩上多日丝毫不见愈合的伤口,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周游傍身。
“她”变了。
星华当然知晓,有时候万象镜亮起,三妹熟悉的容颜在星光中浮现,对面的星辰想听的根本就不是长姐的说教,而仅仅只是想从曾经的“星华大姐姐”那里寻求宽慰、谅解与温暖。但现在,星华已经不是曾经的星华,分情轮回诀让她几乎变成了一潭冰冷的死水,自己尚缺温暖,又谈何温暖他人?
只有常常谈起正事,才不会让星华显得与从前有什么不同,这也是星华唯一能想到的,让自己的亲妹妹不会过多担心自己伤势与病情的办法。
星黎需要担心的事已经够多的了,星华不想因自己身子的原因占去她过多的精力。这,是身为长姐的责任。
星华默默地洗净细布,手中星光一闪,沥干水液,再缠回肩上,侧身卧于榻。无形的仙障缓缓消融,军营中的纷乱嘈杂顷刻灌入,又是一夜无眠。
星黎说的对,既是不宣而战,那么一场硬仗便在所难免。
明日,千里奔袭,入大荒。
…………
起,则平直。
广漠烟直,长河蜿蜒,猩红的落日倒映河中,远瞰好像一条噬天巨蛇。地际处,水天交汇,河中的浊日是蛇的眼,沿河茂盛的梭梭草是蛇的鳞,而孤悬在天边的浊日此刻仿佛成了蛇的猎物,拼命挣扎,却无法改变被无边无际的浪涛吞噬的命运。
灵国,是这无生界里最小最偏远的国度,与南方譬如南陈、丰罗这等人口稠密的国度自然无法相比。但说小,其实也小不到哪里去,仅仅是这一片西北的大漠,东西横跨就足足有三千余里,其中虽有两千里都是被排除在灵国疆域之外的蛮夷之地,但这剩下的一千里,亦是相当的广袤无垠。
滚滚黄沙之中,蜿蜒流过整个西北境唯一一条大河,额尔色郭勒河。这条名称中就带有异域味道的河流起于极北雪山,自西北向东南,濡润了整个西域以及沿河无数的城郭,直至与灵国的母亲河灵江交汇,向东最终汇入东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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