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不断,反受其乱(2/2)
你走吧……
此音传入荧惑之耳,如同一击重锤,轰然撞击在荧惑的心神之上。他怔然出神着,却见星歌步履虚浮却神情坚定毅然,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他的“呵护”,走向在他口中“诡计多端”的南极长生大帝身旁。
南极长生大帝本就立于寝宫门前的石阶上,恰巧比荧惑所在的院中高出一个头。曜华与星歌两仙并肩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荧惑,远远望去,竟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般配。而荧惑就像是个不识好歹的“第三者”,拙劣地试图用言语挽回什么,却仍然苍白无力。
“你……”
荧惑失了声。
“曜华是否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本姑娘不知。但本姑娘至少能肯定,他屡屡在我最危难的时刻出现,救我于水火危难之中。滴水之恩,都当以涌泉相报,况救命之恩乎?彼时,在本姑娘最为无助的时候,你们天华宫在哪里?而你又在哪里?”
星歌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字字锥心:“别同我说什么所谓的‘守护’。荧惑,你既倾慕于华姐姐,便直截了当地向她言说,向她表明心迹,又何必迂回到本姑娘这里?连直诉衷情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英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星歌并不傻。
自从荧惑支支吾吾,下意识地说出“倾慕”二字后,星歌便明白,荧惑绝非单纯为了华姐姐吩咐的“守护”而来,就像曜华所言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荧惑这位仁兄究竟在意的是什么,恐怕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甚至不自知。
“好,好……”
荧惑深吸了口气,深深地望了星歌一眼,垂首作揖,语气与之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华……上神所言极是,是荧惑僭越了。但恕属下不能离开,毕竟这是华主的命令,属下不敢违背。”
话已至此,荧惑却仍然坚持。星歌闻言怔了一怔,叹了口气:“你究竟想如何?”
“守护,乃荧惑之职责,不可磨灭。荧惑愿入妙音宫为侍,暗中保护您,以防不测,至于其余的……”荧惑冷冷地觑了一眼曜华:“公道自有论断。”
说罢,他浑身星光一闪,消失当场。几息功夫之后,他如拎着雏鸡般提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妙音宫侍卫归来,往地上随手一掷。
那受了无妄之灾的侍卫身上属于妙音宫的装束甲胄,随着星辉的牵引片片飞起,贴到了荧惑身上。不久后,侍卫浑身上下赤条条一片,而荧惑则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活脱脱就是个妙音宫的侍卫打扮。
“卑职乃妙音宫侍卫肆七,拜见上神。”
星歌摸了摸鼻子,有些发蒙:“荧惑,你……”
荧惑沉声道:“上神此话何意?荧惑是谁?卑职名肆七,还望上神牢记。”
好哇,难不成……他演戏还要演个全套?这难道就是从事谍密者的素养吗?
星歌的小脑袋终于有些不够用了,她拿不定主意地望向曜华,却见这家伙一脸玩味,指不定又在打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主意。
“若上神无甚吩咐,那肆七便告退了。”
眼瞅着荧惑礼数周期地退了出去,而院中那倒霉的侍卫眼皮一翻,终于清醒过来,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却听闻耳畔轰隆隆地一阵雷鸣,于是这位兄台又悲催地晕了过去。
“你干什么?”
星歌瞪着曜华。此地终于没有外仙窥伺了,她的神情也从容了些。
曜华意味深长地一笑,好整以暇地收起了手中闪烁的雷霆:“你华姐姐的老相好也是个妙仙,有趣,甚是有趣。你瞧瞧人家都做戏做得这么绝了,本君又怎么能不配合一下呢?”
“你要如何?”“本君自有安排。就算让这侍卫去下界当个土地仙,不比在这仙界虚与委蛇来得痛快逍遥?”
星歌勉强算是同意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怎的,曜华说完此话后突然侧了头,眼眸邃邃地看着星歌:“星歌,本君且问你,你方才一席话,可是发自真心?”
曜华突如其来的认真,让毫无防备的星歌微微一颤。她的目光上移,与那双熟悉的紫眸对了个正着。
那里有什么?
星歌本以为,她会看到那再熟悉不过的诙谐、玩味,抑或……会有诸般复杂的情感缱绻于中,可到头来,她什么也没瞧见,唯有黑,唯有深邃。
“我……”
星歌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方才那一席话,明摆着是临机应变,好让荧惑死心的。可其中有些言语,尤其是关于曜华的那一段,星歌究竟在其中用上了几分自己的真心,她真的不知道,也无法衡量。
气氛莫名得有些旖旎起来。
星歌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的同时,亦可舒缓胸中的腐浊之气。可兴许是方才动情太过,星歌咳出两声后竟是一发不可收拾,连嗽不止,难受得她都快把自己的五脏六腑给一并咳了出来。
“你怎么了?”
曜华神色一紧,忙上前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星歌咳得痛苦地弯下腰去,溅出的飞沫中隐含血迹。
“无事……咳咳……”
咳了足足有一刻的功夫,星歌才渐渐停了下来。她眼前金星直冒,气若游丝地勉强出声道:“许是……许是接连受……这……身子有些不经用了。不打紧,不打……咳咳。”
“不打紧?”看见星歌这般模样,曜华面色铁青,竟是莫名地有些生气:“你这是‘不打紧’的样子么?立刻回宫!”
言毕,他不由分说地将星歌环抱而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入了她的寝宫,她的闺房。
…………
一片天旋地转中,星歌如倚凭棉花云朵,在虚无中飘荡。可没过多久,一团紫色的烈焰忽然升腾而起,照亮了她的天空。
眼前渐渐恢复了光明,先入目的乃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稳稳地搭在星歌双手寸口处的太渊穴上,源源不断地将法力修为灌入星歌的体内,以助她稳固为仙之本。
星歌盘膝坐于自己的床榻上,对面的他,亦是盘膝,一身玄色长袍铺开了大半个床榻,恍若一朵盛开的墨莲。圈圈紫电波纹在两仙周身盘转,荡漾如水色天光。
“不咳了诶……”
曜华见星歌缓过劲来,便徐徐收起了指下的法力。可在星歌下意识地缩回手之前,他忽地一把擒住了星歌的霜雪皓腕,道此一声:“莫动。”
“怎……怎么了……”
星歌面上微微一热,话音细若螡蚋。
曜华仍然板着脸,一脸严肃认真地望着星歌,半晌,才道:“星歌,本君与你姐姐的约定又不是万能的,你亦要爱惜你自己的身子。否则,本君可不愿时时刻刻身边跟着个‘累赘’。”
虽说了“累赘”二字,但曜华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其中的关切早已不自觉地溢于言表。星歌看在眼中,自然不会真同他置气,半是玩笑地道:“好哇,你竟然说本姑娘是累赘!那帝君您老带着我这么个累赘,想必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焦头烂额?何止是焦头烂额?”
曜华嘘了一声,嘴角勾勒出一丝浅淡的微笑:“你应该庆幸,还好是本君这仙界最有耐心的神仙摊上了你。否则,你弄出的名堂,光是各界送来求援的奏折,都快能在玉帝小子那里装下一箩筐了,这谁能遭得住啊?”
“就你?还最有耐心?哼!”
星歌白了他一眼,半举起自己的手腕:“喂!你还要握到几时才肯放手?”
“这就厌了?”曜华长吁短叹地抽开手,一脸“无奈”地说:“呜呼哀哉,本君这想送礼物,竟然还送不出去,奇了奇了……”
“礼……物?”
星歌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主动凑了上来,杏眸满怀期待地望着曜华:“什么礼物?”
“你想要?手拿来。”
曜华变戏法似的从虚空中摸出一只盒子,恰是之前他放在手中把玩依旧那只木盒。刚一微微掀开木盒之盖,一股冲天的宝气顷刻迸射而出,晃花了星歌的眼。
待到宝光凝敛,星歌定睛望去,所见,是一只莹润的镯子。镯体皆为不知名的琳玉而制,平平无奇,唯独其正中镶嵌着一粒硕大的血珀。细细观之,其中似有云雾缭绕,日月一里一外,应其穹而轮转不休。云雨露雾霜雪电,那可是一样不少,山原湖泽江海流,那可是一样不缺。
此珀,竟是于芥子之中,封藏着一整个大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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