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1/2）

由利益而起的局易解，由爱恨而起的局难解，而当逝者已矣，留与生者的执念则是附骨之疽般的无解。

话说到此，已经无需多言。而霍云齐却更有愁云笼在心头，并不是畏死，而是若支撑百泉门的两位堂主同时身陨，无法想象百泉门将面临怎样汹涌的风云。

幼主难扶，邵世清远在江南，指望他回护显然不可能。

白毒老在京中，若能及时召分散在外的各处分舵主回门共议，维持诸事运转，恐怕还能控制大局。

但霍云齐最担心的是今夜，如萧一行所说，徐燕天众人即来即走，守卫定然不可能再放行。徐燕天未必能全身而退，而百泉门也将大乱。

“你既然是为了取我与我师兄二人的性命而来，那目的达成之后，是否就从此退出中原，不再干涉百泉门旁事？”

萧一行仰起目光，盯着徐燕天问道。

徐燕天回答：“是。”

“好。”

萧一行沉眸，又问，“师母亡故，你要讨此仇，杀我二人，这命债便偿了。你不能再杀伤我门中其它弟子。”

徐燕天道：“这我不能保证，谁能肯定是我要杀别人，还是别人要杀我？”

萧一行道：“彼不见刀兵，你不能妄杀。”

徐燕天道：“行。”

火焰折射出的光芒在山腹中的石道中不断地变化，照耀在所有人脸侧，发丝中。

萧一行不语，他已无法讨得更多保证。石洞并不明亮的光线中，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犹豫不定的脚步声，徐燕天与他的几个手下都还浑然未觉，但萧一行早已敏锐地觉察到了来人。

“既然如此，我无怨言。”

萧一行心下一横，抬起视线来说。他的声音比之前还清晰，像是在说给什么人听。

萧一行直视着徐燕天，道：“动手吧。”

徐燕天明白他的胆气，已经言出，就无悔意。左手捉佩刀，右手拇指推刀出鞘，宝石金饰的簇拥下刀光缓缓倾泻。

就在此时，所有人听到了踩在石地上的脚步，众人视线之外的阴影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一时间所有人转头盯住他，那男孩子出来之后脚下就踌躇了，望望萧一行，又看看徐燕天，脸上又是惊惧又是犹豫。

萧一行内心无声在叹气。

真是，太笨了……

徐燕天看到那男孩子，眉梢微微一挑，随即冷笑起来：“这便是那个孽种？”

男孩不知道这个陌生的锦衣男子在笑什么，却能感觉到他要对萧一行不利。

他退后了两步，然后慢吞吞地往萧一行那边挪。萧一行抬起头看了男孩一眼，男孩随即心中一颤。

在他记忆里这个萧师叔很少对他有什么好脸色，他也最怕这个一身黑衣的师叔。

但不管怎么样，他心中有一个圈，他知道哪些人是自己人。天性中的本能使他站出来，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小门主怎么找到这儿的？

男孩退到他身边，萧一行便低声问：“你捡到了鸽子，是不是？”

男孩畏缩地点点头。

“那布条呢？”萧一行问。

男孩道：“师兄他们拿走了。”

小门主口中的师兄就是玉龙堂能够管事的弟子，萧一行听到远远的外面已经不再安静，能够猜到外面情形如何。

他没说话，只是瞧着小门主，轻轻道了句：“好样的。”

这是小门主第一次看到这个黑衣师叔对自己露出笑意。

徐燕天也听到了外面的噪杂。

他一脚将旁边的一个手下踹去察看外面的情况，回身当机立断地拔出了腰刀。

“多好笑啊。”徐燕天盯着那孩童道，“老门主对我姐姐深情可鉴，追思不已。他追思了几天？一天？两天？”

连小门主都能感觉到徐燕天盯着自己的杀意。

萧一行挑眉看向他，开口冷冷道：“徐燕天，别忘了你方才亲口答应的诺言。”

徐燕天好像被踩了尾巴，怒道：“他引来了援兵。”

“我们只欠你两条命，”萧一行点出，“他没拿武器，更威胁不到你。”

“两条命……”徐燕天冷笑道，目光从萧一行身上挪到小门主身上，把他从头到脚一打量，不怀好意地眯眼道，“对，两条命——”

萧一行觉察到危险，喝道：“小心！”

男孩被他猛然一提醒才惊慌要躲，徐燕天出手抓他易如反掌。男孩刚闪开一步就被他从后面抓住了衣服，挣扎着拽回来。

木雕的小人静静立在石地上，好像无声注视着这一切发生。

“徐燕天。”

萧一行叹息，抬起头看着他，也看着那个孩童。静静道：“杀了我，放他走吧。”

“萧一行。”徐燕天扬眉，阴冷道，“为了这样一个废物？这可不像你。”

“禀报少主！”

方才去外面查看情况的手下冲回来，打断了二人。

“他们已经发现了这里，我们的人正守住门口，看形势还能顶上一阵。”

他的话是用胡语讲的，语气极冲。小门主听不懂他讲些什么东西，不由地畏缩害怕，萧一行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叫他们滚去守！”徐燕天怒道，身边几个胡人纷纷离开，只留下两个心腹侍卫。

小门主还被揪着衣襟抓在他手里，徐燕天气愤一扬手，孩童身量轻小，径直被他摔出去，扑倒在石门边。山壁岩石尖锐，割出一道鲜血淋漓的长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滴在地上，犹似止不住一般。

“萧一行，你知道我不想杀你。”徐燕天看向萧一行，手中的弯刀掉转角度，寒光倒映火光。

他一字一句道：“这是你的选择——”

狠戾的人声与山石的轰鸣相比不过是细微的轻响，就像是这山突然有了生命，要迈出步伐一半，突然的巨响使所有人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