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2/2）

然而对方却似乎不欲久留，战至尾声飞身即走。

萧一行没有看到他的脸，只是注意到他非常奇怪地在一身黑衣之下穿了一双白履。

几月之后评武大会，几乎是三招之内萧一行和慕容良便认出了对方，因而罢此一场不比，共列第四。

少年相识，到此时说起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我没记得别的，只记得你的双刀和黑衣下的白履。我那时便疑惑，既然穿了掩人耳目的黑衣，为什么又要穿那么雪白的一双鞋。”

萧一行道，“后来我更觉得，你和我认识其他人不一样。”

在他说话时，慕容良的神情好似没有变，却在眼底浮上淡淡的一层怅然。

“你曾与我打赌，说我猜不出来你是何方人士。确实，我的确没猜出来。”萧一行道，“你讲中正的官话，且只会讲官话。饮食习惯没有偏好，没有憎恶，不像任何一个地方的人。唯独形容举止气度不凡，绝非草野人家所出。”

“我事后曾经留心探查过，那日我在宫中遇到你，你来的方向是内宫。”萧一行转过身道，隔着微寒的铁栏，慕容良见他又回过身来。

慕容良知道他很聪明，这个年轻的刀者，他从第一回遇见萧一行就知道他很聪明。所以即便好友知交，有些事，他依然小心地提防了他。

活在这个江湖上的人没有一个不存着些不可与外人道的事情，高山流水，磊落洞明，这样的友谊终归太过浪漫，浪漫到不为世俗所存，而人能做的只是在错身的那一刹那捕捉到那一瞬的相吸，就像一霎的月明，曾经照亮过紫禁城墙上的刀刃相交。

萧一行也知道事到如今，剩下的办法少之又少。他并非有意来将前事点出，而是在一些别的方面，也存着特殊的一丝希望。

扳指的事不过是阴谋阳谋中的欲加之罪，而杀首领太监确是真真切切的，脱不了的重罪。从林府着手已经无济于事，却有另一个可能…

当今国号平唐，国姓为方。慕容的气度不似寻常，而据萧一行所知，鲜卑慕容姓也不是他的本姓。

萧一行心中有一个想法，他有一个猜测。若这猜测成真，那一切就有了转机。

“如果我没猜错，那日你黑衣之下的一身都是白的吧。”

萧一行盯着慕容良道，终于说出了敏锐觉察到的一切，“你到内宫去祭拜谁？内宫有你的什么人？”

“或者说，”萧一行顿了一下，“慕容不是你的本姓，那么——你到底姓什么？”

慕容良低下视线，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知道面前的好友想的是什么，抱有什么希望。

确实，若他真与皇亲国戚沾上一丝血缘，所有的罪名都可轻易洗脱。

这是那群人的特权，近乎不讲道理的血淋淋的特权。

但与他无关。

甚至在此地，在与孟兰山的合作达成之后，他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可能连与面前这个人的友谊也要背弃。

诸事到了此境，或许已经无法善了。

“对不起，无可奉告…”

慕容良出声道，他抬起头，看向面前黑衣刀者的那双眼睛，

“但我可以跟你说——我不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