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1/2）

萧一行不知道自己来到此地是何种心绪，夜已经极深极静了。这是他回到西京来到第六日，或是第七日。

慕容良改押天牢，这无疑使刚刚出现转机的案情雪上加霜，想要救人更是困难。但在诸事之前，萧一行坚定要见慕容良一面，他心中有些疑惑，也有些思索，只有真真切切去见到慕容良，这些疑惑与思索才能解开。

随他一起来的那个林奕卿的心腹与天牢中的狱吏说了什么话，又递上什么东西。那狱吏没有露出太大的疑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便拖着脚步带着他二人向里走，身上的铁链与钥匙随着走动铛啷铛啷地响成一片。周遭的有些死囚醒了，转过头向三人这里看。

狱吏没有理他们，三人穿过长长的走道，越往里走越寂静，终于停在一处湿冷的石室前。狱吏道，“就在里面。”

两边似有很多囚牢都是空着的，萧一行向前走。他易了容，不必担心有什么无关的人看到自己。

就这样十几步后，萧一行一眼便看到了数米外铁栏之后，静坐在地面上的那个男子身影。

慕容良早听见了来人脚步，他睁开眼，看到狱外的人，问：“你又是谁？”

“是我。”萧一行开口道，他声音一出，坐着的慕容良随即了然。然而萧一行却注意到他话中的玄机，敏锐道，“还有别人来过吗？”

慕容良好像没有听到他的问句，自言自语般又念了一句：“萧一行。”

萧一行道：“我有问题想问你。”

慕容良接着他的话说，“你想问我，我为什么要杀首领太监，是不是？”

萧一行直视着他的双眼，默认了他的话。

“我是尺五楼的人，萧一行。”

慕容良的神情动了一下，轻轻带笑道，“我用一分功力且能杀他，他于我而言不过一只蝼蚁。”

“不。”萧一行道，他站在栏杆外，囚牢内小窗中的月色便投射出来，照在了他衣角。萧一行说，“你不是嗜杀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从我得知消息的第一刻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他。”

慕容良没有说话。

萧一行向前走了一步，“你有事瞒着我。我能看出来，而且可以说，我已经看出来很久了……”

慕容良没想到他回来，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月色铺满囚狱的深夜，会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说起这些事。

“当初你我相识，头顶上也是这样一轮皓然明月。”萧一行道。

北边江湖的人都知道百泉门玄雀堂堂主萧一行与尺五楼副楼主慕容良共列北域武榜第四，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知道他们并列第四的原因是那一场他们并没有打，却少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打。

原因是他们已经打过了。

萧一行记得当时是新帝刚刚登基的第一年冬。因为有了朝廷招揽百泉门不成的前事，百泉门中几乎人人对朝廷的骄傲自大心存不满。萧一行在那个深夜潜入宫闱的原因也很简单，简单到几乎荒谬，只是因为他心血来潮想看看这个新帝长什么样子。

皇宫的宏大千百年来被文人墨客赞颂了无数遍，却震慑不了朝暮与群山为伍的江湖子弟。以威名响贯四方的禁军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群在地上巡逻来巡逻去的傻子，直到他遇上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与他同样一身黑衣，并且甫一出手他心中便一惊动——高手。

师父曾与他说过，皇宫之中除了巡逻的侍卫与禁军，历来皇帝都有招纳私人暗卫的惯例，连老皇帝当时招安百泉门时给出的官职也是相似。师父是平叛的功臣，江湖的前辈，而朝廷却妄想让在野的一头虎去宫禁中做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几乎是门主以下的所有人都因这一道口谕感受到了侮辱，招揽注定不成。

月夜之中，萧一行遇到那身着黑衣的另一个人时便把他当成了皇宫的暗卫。

而那另一个人显然也是同样想法。

就这样，月色之中两人在紫禁城上大打出手，待明白对方武学诡谲无踪不像宫廷暗卫时，谁赢谁输已经不重要了。除了自家师兄霍云齐，萧一行头一回在外头碰上这样痛快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