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1/2)
他身上伤重,因此即使语气冷冽,声音却近乎是气声,在这空旷而狭窄的地牢里只有孟兰山一人听得真切清晰。
“天下的东西他们予取予求,凡是看上了的,便都堆积进他们的屋里,作他们独享的禁物。民间的珍奇宝物,搜刮进宫里;耕作的百姓,抓去给他们建高楼广厦;连人他们也要索取独占,凡是略有姿色的女子都被他们征招入宫,成百上千地一辈子关在宫墙之中…”
慕容良盯着孟兰山,血色给他更添上一种撕碎的凌厉的色彩。他低下头咳,引动拴着他手臂的铁链的哗啦声,再开口时声音更蒙上一层沙哑。
“他们的脏东西…老子不稀罕…”
孟兰山注视着他,他眸中作惯轻佻闪烁,却有一瞬似乎十分认真。
任何人听到这惊天动地的斥骂恐怕都要心惊,胆色差的唯恐避之不及。而孟兰山却抱着臂,修长单薄的一道素影立在霉湿的囚牢地面上。他面上没有显现出过多的表情,所有反应与喜怒都压下来藏在心里,而这个姿势表示着他在盘算。
“都送上去吧…把我这些话也一并送上去…”
慕容良道,“我倒想看看他们想怎么杀我。”
孟兰山淡淡低了视线,眨一下眼,静道,“我明白了。”
但抬起眼时,依然抿唇出他来时的那种微笑。
守卫的狱吏依然雕塑般地听话守在门口,见到孟兰山出来才惊醒般颔首见礼。
很显然对刚才慕容良那些话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不知为什么的,狱吏觉得这位风致绰约的“大人”出来时好像心情颇好。
“给他点水吧。”
孟兰山走过狱吏时侧低了下眼儿,瞧着狱吏的脚底软声吩咐道。
双马驰过官道,从一连十几棵柳树边上经过,直到最后一棵时洛风时才注意到早春的柳丝已经发出了细细的嫩芽,回头一片如烟淡绿。
萧一行乘的那一骑在前面的酒栈暂停,入内也没有叫酒,而是吩咐伙计打了井水上来去给门外拴着的马匹喝。
那马一连几日疲惫不堪,碰上清凉的井水立马大口大口地驴饮起来,溅出的水滴洒了一地。
洛风时在他后驻马,将马系在立柱上。伙计看出是一起赶路的客人,立马也打了相同的一桶井水来。
一时间酒栈外面只听见马的喝水声。
洛风时却没进酒栈去歇歇脚。尽管他也同那马一样,不知道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在马背上颠簸得身上哪里都酸,然而他抬头望见那柳色,却好似有某种东西在牵引他,拉着他走向那仅仅发出小芽的嫩柳。
此时的柳丝还没有像盛春初夏时那些坚韧,洛风时抬手一折,便将柳丝折断。触手的枝叶却是微凉的。
就这一点微凉,却让他心中怔了一下。
他好像宁愿不要看这枝叶长大,不想看翠柳依依,春色遍地。
一点新发的柳芽叫他惊觉时间过得有多快,而正是这种微寒的还带着寂寥的景色才不让他觉得太孑然。
那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自云台宫偏殿那短暂的共处的时间之后,二人好像便没有更多地好好说几句话。老天原本就是这样不近人情,在给人投下一个霹雳惊雷之后飞快地又给每个人安排好了各自的任务,一点都不会给人徘徊伤情的机会。
洛风时最后去拜别三叠大师的时候许麟书就站在朱柱侧,月白道衣换作了更加失色的一套素服。
认得的人都知道这是三叠大师最年轻的一个弟子,也是弟子中最清秀聪明的一个。但与他相熟的人少,唯有几个山下的老人上云台宫悼念时惊讶今年粉雕玉琢的小孩童今日竟也长成了这样一个静静的清瘦俊秀的十九岁的年轻人。
洛风时看向他时,他一如面前来祭拜的人是其他人一样没有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洛风时与他目光相接,在那一刻洛风时似乎想再抱抱他,而他却轻轻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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