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通（1/2）

日头渐晚，远处暮色缓缓漫上来，这边街上就有小伙计持着长竿往飞檐的檐角下挂灯笼，灯笼里橙红地点满烛火，跟着风向一左一右地变明变暗。这要挂灯笼的建筑实在气派，但第一层的檐角就有五六米高，小伙计忙活了半天，总算险而又险地挂上了灯笼，豁着背在一边抹汗。眼底余光留意到一个少年与一个身穿略旧灰布长衫的半老男人踏过了朱楼的门槛，习惯地不以为意，过了几秒，等人已经走进走远了，方才回过神睁大眼睛去看。

平日里这家鸿德居称得上是几条街数一数二的所在，休说本地大户富商以在此宴饮为荣，便是外地的来客，也有不少慕名而来。没有个熟人在其中张罗，订个座可不是容易的事儿。而今天不知怎么地，从一早便上下整肃，不仅桌椅杯盘细细吩咐了不得出一点儿差错，更是把商家信誉置之不理，凡是在今天订座的客单一律作废。总之除了手持请帖的宾客与他们的随从，旁人来，便是找轰。所以从一早到现在，门槛前是八百年一回的清静。

“你说这燕楼的褚楼主把我们请来，是想要做什么？”季凡白伸长脖子活动了一下头颈，顺便将这鸿德居的四面内部布置收入眼底，看不出别的，倒是暗中叹了句有钱。

洛风时对这种堆银钱的排场不感兴趣，抱着臂奇怪地回他道，“这话不是该我问吗？”

季凡白道，“燕楼的哨声放得意味模糊，然而无论怎么说，你们这回脱险，恰恰是因为这哨声转移了所有门人的注意力。我听说，收到邀请的人，除了我们，还有鬼山帮的重要人物。”

“无论哨声意图如何，现在是燕楼间接放走了我们。燕楼不得罪福禄洞，也一时在他们那里讨不得好。”洛风时道，“鸿德居？呵，来场鸿门宴不至于，却也不见得好心到给这场事情的所有受害者搞个单纯的见面慰问会。”

“顺水推舟，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季凡白笑道，“你也看出来了，燕楼的主人是只狐狸。不过，若这宴会真成了场鸿门宴，我这文绉绉夫子的身家性命可就指望在你这个小辈身上了。”

“我可从未见过白毒老那样敬重过谁，”洛风时道，“说前辈无计自保，我可不信。”

“我不会武功，”季凡白挺胸掸了掸灰色长衫，含着笑眯眼慢声道，“只会写字。你爱信不信。”

洛风时从这句“爱信不信”上吃了一噎，正欲回话却听到后面有个声音喊他。

“你就是洛风时洛少侠吧？”

洛风时回头只见身后来了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这女子一双明眸，双眉秀气胜过英气，唇红齿白，衬两襟朱衫明媚得很，背后更立一柄银枪，“不想叫人携带兵器就应提前在请帖里写明，否则收人的兵器就等于撕人的衣服。哼，几个毛头伙计，也想碰我这柄银枪。”

那女子利落地出言嘲弄完之前的事，眸光落在洛风时身上，弯眉眼一笑，“我之前还想着若是见你该如何谢你，想不到我们鬼山帮没来得及设宴，倒是先被燕楼邀请，在这儿碰见了第一回面。我鬼山帮失礼，今天仓促只得先口上言谢。我是曹幼枫，洛少侠救出的人，是我的亚父。”

“曹帮主客气了，”对面人直来直往，洛风时也答得轻快，“一同落难几日，没有情也有义，说脱身怎么能不一起呢。”

曹幼枫望后面没有人再来，便几人一同往楼中走，往里装潢更是堂皇，引得曹幼枫也如之前季凡白一般抬头望了望，挪揄道，“褚通，真有你的。”

季凡白听见了笑道，“曹帮主是在合计这花在排场上的银钱换做粮草能养多少人与马匹呢。”

“燕楼养的是死士，当然一是少不了人，二是少不了钱，这事没点门路旁人还真做不来，”曹幼枫挑眉道，“褚楼主的赌场生意该是又做大了，不然哪里来这么些钱给他流水似地玩。”

三人走到开宴的房间，那里一个巨大的圆桌，桌边已经坐了几个人，都三四十岁上下，看着像是一起来的，却满脸写着不轻松。

“他们是什么人？”鬼山帮的几个随从也跟上来，曹幼枫看那几个人不讲话也不活动，悄悄向随从问道。

“听说是百泉门的人。”随从答道。

“百泉门？”曹幼枫重复了一遍，似乎在从记忆里搜索这个名称。

随从提醒道，“就是几个月前传闻有貔貅符埋藏铜兵的那个百泉门。”

曹幼枫“噢”了一声，想起来了一些，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儿，突然转身去问洛风时，“我听张大将说，你与百泉门关系匪浅，那几个人你认识？”

洛风时抬眼去瞧，那几个人身上衣着与之前所见的门人服饰不大一样，仔细看才看得出相似。然而那几个人洛风时却是一个都未曾见过，双方都陌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