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晋江61（1/2）

四月十六，天晴，阳高。

四月初本是清明时节，润雨不停下了好几天，正整座汝平城里滴滴答答，淅淅沥沥。

那城中素带飘飞，人裹缟服，丧声萦绕，亡魂不散。

汝平城从西面而出行一时辰左右，便是楦遥支脉杞瘟山，山路环绕曲折，山势却并非险要。

每逢春秋二季，城中许多富家子弟都会成群结伴到杞瘟山中狩猎。

而今日旭阳未高，杞瘟山近淋河分流流域一座五里长亭处，周析一身深青，正站在一匹白马马侧，马背上挂着两袋竹箭，他手上正拉着一副弓弦。

没过多久，直到从远处林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踏黄沙，踩水飞奔而来声音，周析才慢慢悠悠地行到路中间。

整月清明，梁靖一身素净。

他驾着他那匹黑鬃宝马溅着一路积水快要来到周析面前时，见到周析站在路中，他眉心一皱，猛地勒紧马绳将马停在周析面前。

梁靖蓦地想起，大半年前在江郊遇到周析时的情景。

简直如出一辙。

那个自称男人的怪人，头戴笠帽，长发垂下，站在路中间。

只是梁靖又想起当日那一番自证男人的对话，心头无端起了一阵微愠懊恼。

周析却提了提嘴角。

他与梁靖，自朝廷提出给梁靖封侯铎川一事却一直拖着未下定论之后，整整月余，二人并无相见。

周析好几次夜里已经走到长春府后门，却还是没有进去。

有几次八月十五刚好见到他在门外，本还想着给他开门，谁知周析却吩咐，不要告诉他们殿下他今晚来过，然后转身就走了。

然而最让八月十五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的，还是他们的主子。

这段时间，竟也没有再问过一次千秋府那位的行踪。

就是他们每次去汇报的时候，梁靖也只是“嗯”“知道了”“行了”“下去吧”，便再无多话。

十五那日还一脸困惑地问八月，千秋府那位，是不是和他们殿下吵架了。

八月那时嫌弃地觑了十五一眼：“千秋府那位跟咱殿下不和，那不是应该的吗？”

只是周析每天晚上坐在廊下，呆呆地看着院中桃花树下那块青石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时不时便喃喃念叨着“子誉”二字。

段名生有次终于忍不住，厌烦地问：“为什么不去见他？”

周析却固执地摇摇头，答非所问：“李叔沉那老狐狸，太烦了。”

而另一厢的长春府里，梁靖本是在垂头看着卷轴文册，手中执笔做着批注。

只是他写着写着，不知不觉，是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贤卿”二字。

虽然字迹稚嫩。

但少有工整。

直到昨天夜里，周析忽然让春生到长春府上带一句，明日晨初，杞瘟山外五里长亭见。

梁靖一身缟素，来到周析面前时才勒马停下，却没有从马上下来。

他后背也背着一张长弓，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析，喊道：“走，带你进山里去。”

“先下来。”周析却一直站在梁靖马前，温和却坚定地看着梁靖。

梁靖正要开口便骂，可当他看着周析神色虽冷，但目光却带着丝丝怯懦时，他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他往旁白了一眼，又无可奈何地盯了周析好一会儿，才翻身从马上跃下。

周析两步上前，梁靖一句“干嘛”还没说出口，手腕忽然被人往前一拽。

等梁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周析怀中。

周析一手抱在他后腰，一手放在他背后，轻轻地将梁靖揽在怀里。

梁靖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时才知道一把将周析用力推开，然后愤然骂道：“你这老拽人手腕的是什么毛病？”

周析也不在意，抿嘴笑了笑，没有理他，按住马鞍，纵身一跃便高坐马上：“殿下带路吧。”

梁靖边上马，边骂：“滚。”

梁靖一直带着周析在林中纵马飞奔。

山中清晨雾重，两匹骏马在枝林阴翳里穿梭而过时，反倒是将飞禽走兽霎时惊醒，近处远处时不时便有飞鸟扑腾惊起，飞向山中。

二人马上纵驰，外衣长发迎风招展，直到梁靖带着周析来到一处山坳高处才停下来。

前些日子一直多雨，山中晨起露重，地上泥土湿润。

梁靖从马上跳下来，艰难地踩着湿润你走到边上，眯着眼往远处看了许久，才回头对周析说：“得再等会儿，都还藏窝里酣着，等太阳上山了，它们赶着醒来，对面那头林子里啥都有。”

周析一步一步走到梁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目光也悠长地扫在对面的林子里。

“这林子你很熟？”周析问。

“能不熟吗？”梁靖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汝平不像你们缅渠涿中那些地儿，就傍着楦遥边儿上，往外一脚便是山里了，想要狩猎东西南北随便挑。汝平这块儿，就这么个杞瘟山，不往这来还能去哪儿？”

周析低了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以前春秋两季，兄长总是带着我和楚杭，还有凌沛就往这里来，小的时候父王也经常跟我们一道来，”梁靖提起覃王，却骤然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才继续说，“后来就我跟楚杭来得多。”

“如果是喜欢狩猎，”周析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上黑靴，平静道，“铎川近楦遥，山多，兽杂...”

“周析，你想说什么，都可以闭嘴了，”梁靖没有回头看向周析，依然远眺着对面的林子，又沉声说，“是你自己说的，你我相见，只谈风月，不问立场。”

周析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便往前一步一步地走去。

二人之后一前一后走在林子里，却是一直无言。

时不时有几只寒鸦从林上扑腾飞出，几声“哇哇”乱叫之后，林子里又是一片寂静。

走了大概一柱香时间，梁靖忽然警惕，一手抓住周析手臂让他停下，往远处皱眉盯了须臾，然后又扯着周析走到一处灌木丛中蹲下。

周析本是一直垂头走着，蹲下之后，他才知道顺着梁靖手指方向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