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家务难断（1/2）

星梦凑近一瞧，只觉得那信上的字迹无比熟悉，再一看更是后背发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她四弟延龄的笔迹。而那几页纸所写，均是他写给自己的暗语。

譬如开头第一句，“详见《东周列国志》成化十二年逸林阁出，第四页六列三字。”第二句，“详见《西厢记》成化十七年同里印坊出，第十五页末行七字。”诸如此类，一直写到第七十六句为止。

用这样的加密法写信，是延龄独有的爱好。星梦屏退殿内众宫人，强忍内心的不安，问了一句：“那蒙面人……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朱祐樘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箭射禁宫，罪同行刺。按律如何，那便是如何了。”

星梦听得后半句话，只觉两腿发软，一个踉跄竟跌坐在了地上。

朱祐樘不明就里，赶忙下地去扶她，“梦儿，怎么了？快起来。”

星梦只是一味摇头，兀自向后挪了两尺，转而跪倒在他跟前，“那封信……那封信的字迹臣妾认得，应是臣妾的四弟延龄写的没错。今晚的事情是不是他做的，臣妾不知道，但臣妾可以对天发誓，他绝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他平日里稀里糊涂的，就算有些小聪明，也尽想着玩乐，断不会如此的，陛下，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话未尽，她已然泪流满面，不能自己。

“梦儿，你别这样，”朱祐樘上前轻抚她的背，缓缓将她搀起，“事情还没查清楚，也不一定是他。就算真的是，朕也会想办法的。”

“延龄还是个孩子，”星梦泪眼朦胧，紧紧握住他的手，“诏狱的人……不会对他用刑吧？”

“不会，”朱祐樘从怀中掏出金丝绢帕，替她轻拭泪水，柔声宽慰道，“朕即位之初，便已下过严旨，锦衣卫决狱，非诏不得刑讯。若你不放心牢房环境，朕这就差人去北镇抚司，嘱咐一声便是。”

星梦极力平复心绪，抽泣渐止，“这倒不必，只要别让他死了残了，在里头关多久都成，就当是买个教训。”

“你这是说气话了，”朱祐樘重新看了遍那信，略一沉吟，“当务之急，是把那些书都找出来，至少得弄清楚他到底写了什么。”

星梦连忙抄了一份书单，叫李广拿着去动员坤宁宫里所有识字的当值，让大家一块儿帮着去西暖阁的书库寻找。

约摸半个时辰后，李广到东暖阁回话：“禀娘娘，所有的书都已拣选好，请您过目。”

话音刚落，只见陆寅和贺九推着一台装满籍册的板车，进殿叩首。李广吩咐他们把书卸下，并按着书单的顺序依次平铺在地上。

星梦遂照着书单比对了一下，微微颔首。

“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才们便告退了。”

“等等，”星梦走近陆寅和贺九，“你们可是识字的？”

见皇后亲问，两人都吓得不敢接话，过了许久，但听得贺九小声答了句：“回娘娘的话，奴才和陆寅确实识几个字。”

李广在旁补充道：“娘娘有所不知，他俩都是荥阳县乡下的，进宫前在村里上过两年私塾，奴才瞧着他俩年纪小又识得几个字，便让他们闲时去内侍学堂听讲，未经请示，还请娘娘恕罪。”

星梦摆了摆手，“李公公哪里话，读书是长远好事。这一边当差一边读书，眼下虽然辛苦，但结业之后，于他们的前程是大有裨益的。”

“娘娘说的是。”李广连连附和。

星梦吩咐二人平身，又与他们道：“这样，烧炭值夜的活儿你们尽快带几个徒弟出来，以后每日轮班，你们当差也能轻松些，学堂也能多去几趟，是这个理儿吧？”

陆寅和贺九听了这话，惊得面面相觑。

李广见他俩还傻乎乎地站着，上去便轻踹了陆寅一脚，“我说你俩不长进的，这么大的恩典没听见啊，能得娘娘如此体恤，真不知是你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两人这才恍过神来，赶忙叩首谢恩。星梦遂递了个眼色，李广立马会意，带着他们退了出去。

不久，朱祐樘从内室出来，换上了一袭月白色四团龙寝袍。斜倚在门框上，他眉头微蹙，瞅着眼前的一地籍册。但见星梦跪在上面，一手拿着信纸，一手握着笔，一本一本依次阅览，时而圈划，时而翻找……

当她找到最后一个字时，已近三更。双腿久跪而麻，她却浑不自知。满脑子尽想着救延龄，至于更深露重、夜寒侵体，她已全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