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雳雳酒茶榷(2)(2/2)
司徒嫣眸中一凛,顷刻点头:“驸马提醒得是,看来以后孤倒是得多注意这盐引的去向了……不过不管怎样,盐也好,铁也罢,都是国家命脉,断不能让民间自取。再说苏定这道奏疏,孤看迟早要上,该收回的总得收回。否则那些商人盆满钵盈,可赚走的都是国家的钱。”
她等待纪凌荒回应,迟不闻声响,便抬眼问道:“怎么,驸马不同意?”纪凌荒半晌才开口:“若仅仅是盐铁酒茶便罢了。假如官府今日收酒明日收茶,后日又要插手其余货物流通,规量定价,那么商市必受阻滞,而民财也无法积蓄。如此一来恐将国富民穷。朝廷虽得了大利……百姓却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司徒嫣一怔,俄而浮露笑容:“驸马还真是有副为国为民的心肠,孤果然没看错人。”纪凌荒却回复道:“为民者不一定为国。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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榷酒榷茶制的推行,除了令一干酒商茶贩怨天恨地以外,朝中也有一人兀自气闷不堪:上直卫副统领车啸添。他素来好饮,自从上次因犯醉闯祸被降职后便一直努力戒酒,却无奈酒瘾似魔魇附体,分筋错骨也难以驱散。索性任其自然,又放话于外,只道受尽了折磨,戒酒大获成功。白日里他竭力克制,归家后却不时总要痛饮一番,好在自此后没再闹出什么大事,面圣时更是提起一万颗小心。身边亲信兵士倒有少数察觉异状的,可谁又敢轻易捅出?无非都心照不宣地帮着副统领打掩护。另有精明狡猾者,过年过节、平日私谒都携一坛美酒。见此情形,车啸添总是佯怒推辞,造访者便称是为了孝敬车老大人。一坛酒也实在谈不上什么贿赂,车啸添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
除了下级赠送,车啸添平日所饮最多却是一个叫做赣广的酒商的私家特酿。赣广乃京郊人士,两试不中,遂以制酒贩酒为业。因有一远房亲戚曾在车啸添手下任职,便通过他的关系将所酿极品送给车统领歆享。其口感大合车啸添心意,便也乐得投桃报李,找人为之广做宣传、播扬口碑。没过几年,赣府家酿的名头便在京城传开了,一时成为巨商大贾、达官显宦宴请客人的佳选。而赣广后来在赠酒时又偶尔奉上几张金叶子聊表心意。车啸添虽非贪财之人,但因与赣广业已达成信任,且内心中认定这也是自己该得的,便默默收下不表。
如今榷酒启动,赣广心焦如焚,围追堵截,终于寻得机会跟车啸添找地方见上了一面。屁股一沾椅即将苏定痛骂一通,骂完后又哽咽着倾诉当初创业的坎坷。车啸添待他发泄完毕,摇头说道此事既是圣上首肯,恐怕你我也无力回天。“事已至此,你不如争取日后能为官府酿酒,虽然利润低了些,但也不失为一条安身立命之道。”赣广思前想后也无他法,登时跪地磕头,央求车统领助其拿到官府酿酒特许。这全家老少几十口,可都靠车统领给出活路了。
赣广离去,车啸添却越想越不是滋味。这姓赣的姿态摆得够低,可要求却实在过分,还说什么身家性命都系在自己身上。倘若我办不成,他倒是要来个光脚不怕穿鞋的,来个玉石俱焚了?可谁叫自己确实一直和赣广有勾连呢?为今之计,也只好厚着脸皮去求韩公公。上次获罪甚至惊动了宸妃,韩公公已将他数落得不成样子,这一次不知道还要给出多少脸色。思及此,胸口气闷难抑。强忍了三天后,将家里贮藏数年的“红花赣”开封,浓香满屋,禁不住豪饮一番。夫人上来劝阻,车啸添膀子一甩,夫人踉跄倒地,他又张口骂道:“妇道人家,懂个屁。”见到夫人一副眶赤唇乌、咬帕抽噎之态,心中不尽厌烦,一口气将碗中残酒喝干,换了身便服出门。
走到如意市,直奔赣记酒铺,果见紧闭的大门上已被官府贴了封条,招牌也被摘下,四处落败。他瞪眼发怔,心说这苏尚书还真是雷霆手段。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隐入人流。兰禧大街仍是花天锦地车马骈阗,可车啸添未料,就这么一次短暂的驻留、短暂的发怔,他的整个人生却因之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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