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顽童偏历险(1)(2/2)
御史台判决已下,送往大理寺审录时,憔悴不堪的肖文固向大理寺卿秦肃询问自己的信是否已交给了皇帝。秦肃微微一愣,立即明白过来。沉下脸回答,信已妥善处置,你便不用担心了。
然而肖文固不断的等待,最后的结果却只是投入狴牢,秋后问斩。得到消息的一刻,他全身冰凉,倚墙绝望地阖眼,叹道:“张大人,悔不听你当初的告诫!”
肖文固认罪,工部受贿一案算是正式告一段落,韩忞却并未就此安心。果然,很快他便被永瑞召到乾清宫。皇帝端坐御榻,脸布疑云肃霜,张口便问:“最近朝堂上不断传来风声,都说肖文固曾多次向你行贿,可有此事?”韩忞立刻跪了下去,颤声道:“臣有罪。”永瑞向他投来冷淡的一瞥:“何罪之有?”
韩忞感到脸部肌肉惊乍地跳了几下,胸腔响鼓,一股凉意悄然爬满身躯——面对永瑞,这样的感觉并非第一次。沉默片刻,便索性以一种悔恨之极的语气,承认自己当初一时糊涂,被肖文固蛊惑,几乎是在他强制下收了他的礼。可后来有所警觉,便再也不见其人,从此并无瓜葛。这次大修,自己更是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绝没有收受贿赂。外面的人也不知抱着怎样的居心夸张渲染,还望皇上明察。
他撑着胆子认罪,三句假话混着一句真话,满脸沉重愧恨。但唯其如此,皇帝才会原宥他的过错,将他的行为视为偶尔的荒唐、一时的犯错,加以惩处,再继续拨动、运转他。但若一概否认,便是明摆着的欺君罔上,其罪可诛。毕竟十多年的相伴相随,使他对皇帝的性情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殿里猊烟暗吐,气氛凝重。永瑞坐望这个他信任的内相,往事又一一浮现。他不会忘记,七年前的崇政殿外,王璟是怎样嚣张地跪在地上,以几乎逼宫的姿态,逼问他这个犹在抱病的皇帝,却不料他的怒火已在心头燃至鼎盛。为了大局他已忍了数年,早就不想再忍下去。于是他微微一抬眉,韩忞便如其所料,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将王璟送到了致命的崖边,天色从此一变。
事后的年月里,他们配合得更加默契,让那些衣冠楚楚、虎视眈眈的士大夫领会了诺诺连声,而非咄咄逼人。真要和这样一个聪明人挥别,永瑞并不愿意。回忆盘算一阵,最后做出了定夺。韩忞的孤注一掷终于收到了效果。当他听到皇帝宣告夺俸两月、命他每日黄昏在家面壁思过时,一颗心彻底放下,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乾清宫。
接连好几天,韩忞都在家中忏悔思过。等到再回宫时,却又觅得机会和宸妃相见。听完这次工部的变动和韩忞的遭遇,袁巧音蹙眉道,看来岳丞相和信王比我们想的还要难对付。韩忞冷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们注视对方,任重道远的感觉再次回归。许多年过去,若非彼此的支持,两人恐怕早都松懈下来。而那个人的轮廓,随着时光的迁移,在袁巧音的心中已模糊了不少,如今最令她牵挂的其实是自己的儿子。片刻,宸妃叹道:“晖儿最近不知为何总是躲着我。有几次老远见着,便一溜烟跑了。考教他的功课也总是出错。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了。”韩忞低声提醒:“娘娘须尽快查明原因。皇上之所以不喜信王殿下,便是因为他那副没规没矩的模样,和成襄太子相比实在太不成体统。但要是三殿下也变成这样,未来一切就很难说了。我们……可不能前功尽弃。”
袁巧音点了点头,轻喟声中抬眸望向远方。思绪忽飞到十多年前,在她定下心意的那个春天。刚满十八岁的少女沿江徐行,风暖裙飘,视线凌过桃花、江波,翻越远山的青脊,与空中艳阳相击,笑颜绝美而平静。因为她已明白,在她婷婷袅袅的世界外,还有一片多么广阔壮丽的天地,值得她的英雄去翻覆和拥有。她将用她的心香一瓣,去成就他的革旧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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