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疏呈血染襟(1)(2/2)
皇太子,国之本也,四海翘望,万民系心。本不立则心弗定,故建太子以自副,然后心意通平,宗社自安,有国不易之常道。陛下祖述周召,宪章文武,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兴于礼义,列国祗仰,若群星拱月,人心似水,百川望归。此昌明盛世,继者敢不宜思远虑,故能常省自修,上合圣心,下卓于众,以配储副。
洪惟先太子为宗室首嗣,生而聪睿,宽惠仁厚,持恭守礼,足以承列祖,绍懋业,弘圣道,启千秋。叹息寿夭,悠悠苍天,九州飞泪,连云湛露。臣虽驽钝,恨不以身代之。然此去六岁,冢嗣未建,储位久悬,是开窥觎之端,动闪揄之辞,佽僭礼之心,此非所以正家育邦,安国示世也。
曩昔先皇后德树秋宫,徽音永流,惜膝下无男,遂视先太子为己出,悉加教诲,海内称善。慧妃雅澹,谐于坤极,命妇敬服,和气致祥,奈何芳陨,里外齐恸。大郁有制,东宫不候嫡,元子不并封。今慧妃独男年已弱冠,雅有风彩,体察世道,遍访民情,聪亮仁笃,尝临死地而慨然,惟求圣体无恙,忠孝之心日月可鉴。臣闻《春秋》大义,‘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嫡庶自别,长幼亦分。卑不逾尊,新不先故。谨按《孝经》,‘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立嫡以长,礼之正也。又闻天下公器,时平先嫡长,国难归有功。母爱幼抱,尝生骊姬之乱;宦宠类卿,即滋辅国之祸。世非霿淆,胡容违方于震位;朝有忠直,孰可闭目以自清?
夫父子之际,人所难言。苟若批鳞,朱云在前。然臣若窃为身计,缄口随流,则忝居辅弼,惭负天地君师。竭股肱之力,宜在兹日。臣本病悴,卧榻等朽,因思本未立而礼未安,夙夜焚身,故甘犯天颜叩帝阍,循蹈芳躅,朝行夕殉,无憾无悔,胜于徘徊宫衢,屈首貂珰。人生南柯,何殚祸殃,回顾修途,臣襟浪浪。伏乞陛下思虑,册立长子为东宫,以定天下之本,则臣民告慰,宗社庆长。臣荷皇恩不敢忘,感激无地,为此冒死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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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瑞端坐在氤氲的檀香中一字一句地默读,神情忽然起了丝变化,以察言观色为基本技能的群臣便知皇帝已被奏疏触动。果然读完后,永瑞又将奏疏交给马佺:“念。”马佺阴阳难分的声音在大殿里起起落落,前几日还在鼓噪立端王为储的朝臣个个听得冷汗浃背。不曾想一向谨慎低调、极少面折庭争的岳丞相这次竟破釜沉舟,将宸妃和韩忞直接比作骊姬和李辅国,那咱们这些“屈首貂珰”的人又算什么呢?
马佺念完奏疏,永瑞冷眼如电,飞快扫过下面的朱紫钧衡,问道:“卿意如何?”等了一阵,吏部尚书程懋出列,象牙笏板在手中泛着贞雅的色泽,语音锵锵地说道:“臣附议。信王仁孝,足担重任。”接着又是礼部尚书阮彦、光禄寺卿熊归良等人附议。还有一些迟未表态者,此刻似乎都被岳丞相大义所震动,纷纷出言,愿以身家前途来作担保。当然其他人不会知道,丞相这几天的抱病造访和逐个激励对他们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司徒曦面对这突来的支持,浮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自然也落在了永瑞眼里。皇帝最终说道:“立储之事,还需从长计议。退朝。”
百官陆续走出崇政门,回头看着数日前被雷电劈伤的鸱吻不住摇头。由于鸱吻在雷雨中受损,皇帝特命群臣修身反省。而众人本以为以端王之宠和信王之失,国本便能在近日见得分晓。现在岳丞相拼命搅局,将会带来怎样的变数?宸妃的如意算盘,最后会不会落空呢?
过了五天,更刺激的消息传来:信王司徒曦傍晚与府官在城西宴饮,大醉之际被一柄柳叶飞刀刺中了左肩。当时司徒曦身边只有三个侍卫,顿时启动战斗状态,循着柳叶刀飞来的方向查探。眼尖的发现远处一个蒙面人逾墙而过,立即拔足追踪,却已难觅其身影。消息如同一道惊天霹雳,震哑了为端王请立的朝官之口。因为任何一个眼睛未盲的人都看得出此事非同寻常:端王立储形势大好——岳丞相重病上奏——局势骤变——信王遇刺……
义愤在信王府中不断扩散,阴谋论却在端王一派的脑海中发酵起来,宸妃更是声泪俱下地认定必有人在做戏。皇帝下旨严查。搜捕刺客的天罗地网是张开了,可只要刺客一日不归案,谁都不敢草率作出结论。然而,潜伏的智者心里都明白不过:无论这起诡异的行刺是由谁导演和实施,这场因太子猝死而引发的持续六年的悬念还将持续下去,党争在所难免。在这出生死悬念戏剧中,没有绝对清白无辜的一方。而真相,永远只属于胜利的一方。
六月行将结束,信王的支持者像是在黑夜的深海上隐约窥到了希望的灯光,暗自振奋,只有一个人郁闷不已。因为他意识到,他为司徒曦所做的部署已被岳慎云的这封病中奏疏以及这场莫名其妙的行刺全部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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