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炎夏心事异(1)(2/2)
每日弹琴讲故事,便没工夫练剑了。倒是司徒沁,在她所住的“玲珑斋”勤练沾衣剑法,还老邀请映弦观看。映弦装作看不懂,云瑶公主却得寸进尺,泠泠剑光贴着映弦的面颊驰过,转眼削去了一绺青丝。在映弦的惊颤声中,司徒沁赌气将剑扔在地上,叹息道:“可惜我还是使不好这套剑法,真该让他再来教教我。”
司徒沁口中的“他”自然是纪凌荒。围场一别后,映弦再未见过,其人身影却常在夜阑更深时攀着月的银索荡入思忆。因当日阁楼前的一番解释,种种情愫便如一片秋叶,飘至心底化作了芳泥。而对司徒沁的这段相思,映弦是看在眼里,百感交集在心里。有时想劝说几句,有时又自问:他说的话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呢?
毕竟,根据映弦的观察,司徒沁仍在以一种秘密方式跟纪凌荒保持联系。映弦颇不痛快,疑心也因此加重。某一日晚华初散,司徒沁又拉住映弦诉说愁情,问长问短,粉红的锦团石竹在脚下绽放,丽色不输当日的那朵紫辛夷。这次映弦却不再逃走,勇担闺蜜的角色,宽慰了两三语后问道:“他还是没领会到公主的一片苦心吗?”
于是从司徒沁口中,映弦得知“他”还是不怎么乐意搭理她,也了解兵部尚书胡祁嘉旧病复发性命堪忧,最终孔桓的弟弟、兵部右侍郎孔枋继任为兵部尚书。而孔枋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即以边陲警报频繁为由,奏请各大臣广泛推荐谋略勇武之士,以备任用。而“他”被孔统领推荐,列入名单之中。为了加强边防,孔枋又提出将部分因犯了贪赃偷盗罪该被判处死刑的免去死罪,发配到边境戍守,并负担徭役。建议皆得到永瑞认可。
孔枋的成功上位,令映弦顷刻想到去年在栖秀山的遭遇。一场兵部尚书之争,让主事黎铸白白搭上了性命。而栖秀山之谜至今未解。也不知那几个失踪的官员究竟是否全跟栖秀山有关。映弦记得司徒嫣给自己名单上的失踪者还包括:詹事府主簿高子珩,司礼监的杨允和监察御史汪广贤。其中杨允失踪于永瑞十四年十月,恰好是在太子去世半年后,当时他担任的是司礼监名书库掌司。
在后宫的三个月,因映弦的有意结交,跟宫里太监们关系洽睦,寿慈宫里的邓公公更成了老熟人。几番来往后,映弦终于抓住机会旁敲侧击地询问有关杨允的情况。据邓公公透露,杨允是永瑞六年入的宫,一贯谨小慎微,因为通几分翰墨,便调入司礼监负责古今书帖,之后下了许多功夫,对历代字帖的来龙去脉皆了若指掌,皇帝看帖时常召他在身边伺候。正当大家都以为他又要晋升的时候,却突然失踪了,遍寻未果,永瑞便厚恤了他的家人。映弦深思苦索也想不通杨允跟其他失踪者的联系,只得作罢。
六月中旬,深宫的院落夏树苍翠,沉李浮瓜。映弦的生日近在眼前,司徒曦也即将迎来二十一岁。想到司徒曦,映弦又陷入了另一番心绪不宁。好望山里、沐阳江上、枕流谷中、元宵节的烟火下,斑斓旧页在心间翻过,从未褪色,如今却只能对着明亮的花窗遐念对方的倜傥微笑和潇洒风神——矛盾啊矛盾,人生的矛盾如同一个无限集与空集的并集,包含空白,却终究无法穷尽。不过,最近的宫廷舆论似乎对司徒曦很不利。即使身处后宫,她也听闻朝中有关司徒曦赴藩的呼声是日日嚣上,就连岳丞相这一次也未再力排众议。难道他也以为司徒曦果不堪重任,想要另投新主了?
毕竟六年过去了。皇上六年不立储君,也长时间不真正透露自己的倾向,多半是想冷眼旁观揪出元凶。那些以前因怕被怀疑参与谋杀太子而缄口的朝臣,如今也都陆续开口表态。加上司徒曦总不上进,宸妃又宠爱不衰,而皇帝在菊园被逼做出抉择后,终于决定要立司徒晖为太子了。可是司徒嫣说的要给司徒曦一点“希望”,究竟何时才会出现呢?
当夜雷电交殷,大雨瓢泼而下,落姿决绝。哗啦啦的雨声像是记忆的河流在远方奔涌,挂满屋檐的铃铛英声发越,咏叹时光的流逝。映弦默听漫天风雨,枕着如麻心絮三更才睡去。次日便起晚了,梳妆后已近中午。被雨水冲洗过的世界清鲜明净,树叶呈现绿釉、法翠釉、梅子青釉等不同颜色,繁烈的石榴花夹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蔓延燔烧。当她拂了拂衣衫,心旷神怡地跨出止水轩的大门时,熏风中飘来一个消息:映雪从桐州回到了景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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