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1/2)
“毛峦身死”、“南洋易主”的消息就像两枚小小的石子,乍一看掀不起波澜,由此引发的暗涌动荡却是远超所有人预料。
霍长润记着江晚照的救命之恩,果然将“江滟”两个字传扬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宁州乃至江南地界靠跑船吃饭的商行,无人不知这位强势回归的女匪首。
传闻越演越烈,终于传到靖安侯齐珩耳中。
当年齐珩允诺新帝南下重整江南水师,这一南下就是整整三年。三年来,女帝几次下诏催他还朝,都被齐珩以“旧伤复发”为由婉拒。
屡次三番下来,女帝心知靖安侯心意已决,不好再劝,只得随他去了。
这一日恰好是清明节,清早起来,齐珩没去江南大营,而是策马去了郊外,身边只跟着齐晖和玄乙两名亲卫。两人追随齐珩多年,对自家少帅多年来的心结最清楚不过,谁也不敢多劝,只当自己是两根能走会跑的人肉桩子。
江南大营再往东南有一片桃林,每逢花季,桃花盛开如火,灼灼耀目。可惜四月芳菲尽,桃花已谢,只有拇指大的青桃悬挂枝头。林间一带清溪潺湲流淌,溪畔砌了一座小小的坟冢,坟前立着石碑,上书“挚友王珏之墓”几个大字。
当日军屯一役,王珏惨死许时元之手——许时元恼她坏了自己好事,自然不肯妥善收殓,只命人随便丢去了乱葬岗。待得齐珩平定江南之乱,借助江南驻军和云梦楼的势力四处搜寻,才凭着她身上那枚珊瑚发夹将遗骸寻回,安葬在这片桃林中。
王珏是孤女,无父无母、无故无友。唯一称得上“亲人”的江晚照又远走南洋,原本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上香火的,然而这三年来,齐珩每逢清明都会出城拜祭,在坟前一坐便是大半天。直到日薄西山,才披着满身露水回城。
这一带颇为僻静,附近没有人家,也鲜少有人来。谁知齐珩进了桃林,老远就见坟冢前姹紫嫣红,好不热闹。他心中惊疑,下马奔到近前,发现坟前不知被谁摆了绣球似的花儿,红的是玫瑰,粉的是蔷薇,白的是山茶,还有些一看就不是中原品种,甚至连齐珩都叫不上名。
那一刻,靖安侯拢在衣袖中的手指剧烈颤抖,额角绷起凌厉的青筋。
“是她!”齐珩从咬紧的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是她回来了!”
齐晖从没见齐珩流露出这般神色,心中隐隐不安,忙道:“少帅,就算有人来祭拜王姑娘,也未必是……兴许是云梦楼的人呢?”
齐珩摇摇头,微一闭眼,复又睁开:“去调江南驻军,即刻排查宁州一带,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然而江晚照似乎早料到靖安侯会有此一着,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也不留痕迹,就像枝叶上的露水,被阳光一扫,瞬间平地蒸发、烟消云散。
齐珩犹不死心,亲自微服混进商贩船队,终于在一家鱼龙混杂的小酒肆里听到只鳞片爪——在说书先生添油加醋的言辞中,当日那段故事已经变了样,若非说书人明确提到“江滟”这个名字,齐珩甚至不敢相信,那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江晚照。
“……当时,十几艘海匪大船围攻商队,南海上炮火喧天、浪头咆哮。眼看商队无力抵挡,就要被那姓汪的海匪丢进海里,各位看官你们猜怎么着?”
说书先生很懂得渲染气氛,适时顿住,然后将惊堂木一拍:“……就在这时,只见远处海水突然裂开,青色巨龙分浪而来,那江滟就站在龙首,头顶犹有凤凰盘旋!”
“她启朱唇、发皓齿,指着那姓汪的海匪笑道:你在东海作威作福我不管,到了南洋就是我的地界,你在我的地盘杀人劫货,买卖可没有这么做的!”
“那姓汪的哪里肯听,仗着船多势众,就要群起围攻,江姑娘却不耐烦跟他啰嗦,径自拿手一指——只见青龙吐水、凤凰喷火,水火交煎,当时就将姓毛的打落海底,呜呼哀哉,喂了鱼腹!”
说书人讲得精彩,底下看客听得入神,末了一阵见天价的叫好,铜钱碎银落满盘底。唯独角落里的齐珩神色莫测,额角青筋抽了又抽,只觉得这一段听下来,知道的是说“海匪江滟重现江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救苦救难的玄女娘娘显灵了”!
齐珩往讨赏钱的盘子里丢了块碎银,也不跟说书先生打招呼,径自出了酒肆。齐晖连忙跟上,走出约一射之地,眼瞅着小巷僻静,四下无人,他才犹豫着开口道:“少帅,方才那说书先生讲的……真是江姑娘?”
齐珩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同样是一言难尽:“八九不离十。”
齐晖还想再问,觑着自家少帅神情,又不太敢开口。两人闷头走了一段,齐珩冷静下来,将个中关窍大致理顺:“吐水喷火那段姑且不论,市井说书,难免有所润色。单听‘青龙’和‘凤凰’,你觉得像什么?”
齐晖虽未经历过三年前那场海战,却也辗转听说了“青龙”。闻言,他皱了皱眉,还是据实答道:“青龙应是‘青龙宝船’无疑,至于凤凰……属下私心听着,怎么有些像朱雀?”
齐珩用拇指逐一摁动手指关节,半晌才道:“知道青龙与一般的玄武战舰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齐晖摇了摇头。
“青龙并非普通的战船,它之所以体型庞大,除了携带炮弹、威慑敌人,更能搭载朱雀,从空中观测敌情、打击敌军,”齐珩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说书中的‘凤凰’就是朱雀,而且是专门用于配合青龙的朱雀!”
齐晖头一回听闻此等秘情,倏尔睁大眼!
“难怪先帝心心念念要寻回青龙宝船,也难怪徐恩允机关算尽也要得到山河四象……如此神兵利器,一旦握在手里,岂不是称霸四海、所向无敌?”齐晖喃喃道,冷不防一抬头,却见齐珩神色晦暗,掩在暗影下的侧脸竟是如刀削斧凿般凌厉。
齐晖追随靖安侯多年,对他所思所想再熟悉不过,顺着齐珩的思路稍一深想,不觉面露骇然:“这等神兵利器落入江姑娘之手……少帅,属下并非信不过江姑娘为人,只是她对朝廷心结不小,万一倚仗利器反戈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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