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证(1/2)
时至今日,洛姝也记不清自己和杨桢的梁子是何年何月结下的——虽然她小时候办的事确实不地道,可毕竟是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杨桢堂堂须眉,总不至于跟她个姑娘家计较到现在吧?
可若不为这个,洛姝实在想不出这货到底因为什么不待见自己。
“宋浮想从姓杨的嘴里问出什么?”洛姝挽一挽衣袖,往墨池里加了些清水,不疾不徐地研着墨条,“他不就想抓个替罪羊,替许时元挡下这盆脏水吗?如今人证物证齐全,即便杨桢不认,他也大可奏禀父皇结案,还拖着做什么?”
肖晔低眉顺眼:“依卑职看,宋浮这小子多半是想把事情闹大,最好将靖安侯和……”
他抬头看了洛姝一眼,猛地咬了下舌尖,将后半截话拼命咽回去。
只听洛姝不紧不慢道:“最好能将靖安侯和孤也装进去,是吗?”
肖晔唯唯应诺,埋头盯着自己鞋尖,假装那上面绣了一幅惟妙惟肖的秘戏图。
洛姝轻嗤一笑:“这小子胸襟不小,倒是孤看低了他……委屈他当个小小的佥事,确实是明珠暗投。”
她语气平和,和闲话家常没什么分别,肖晔却似开了一道闸门,汗水从毛发间井喷泉涌而出。
他越发战战兢兢,一个屁也不敢放。
洛姝研了满满一池墨汁,手下兀自不停,直到浓稠的黑汤将将漫出,肖晔终于忍不住:“……殿下?”
洛姝瞬间回神,眼看衣袖已经沾上墨渍,忙不迭住了手。她抖了抖衣襟,沉吟着问道:“他怎么样了?”
肖晔先是一愣,咂摸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在北镇抚诏狱中吃牢饭的杨将军。
一时间,肖晔有些拿不准洛姝的心思——他们之前推演全局时,最担心的便是杨桢扛不住诏狱的手段,果真如宋浮和内阁所希望的那样咬出齐珩和洛姝。不过如今看来,杨桢虽说出身纨绔,却颇有几分武将的硬骨头,不会让宋浮轻易如愿。
那么如何顺势布局,便大有文章可做。
依着肖指挥使的设想,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不闻不问,任由宋浮施展手段……又或许,他们可以从中推波助澜,让杨桢这个前任江南军统帅、永宁侯世子直接枉死诏狱,最好再留下一封血书绝笔什么的,那就更妙了!
杨桢不比许时元,那可是根正苗红的功勋贵戚!若然内阁连他都有办法不留痕迹地弄死,哪怕嘉德帝当时震怒,事后回过味来,也该心生疑虑……乃至百般忌惮了!
何况杨桢跟洛姝一向不对付,永宁侯府如今又不掌实权,用一个杨桢将焦家拉下水,可说是相当划算。
然而肖晔偷摸抬头,试探地瞟了眼洛姝,只见这位三殿下面色沉静,瞧不出丝毫波澜。他拿不准洛姝的心意,有些话便不敢轻易出口。
“杨将军武将出身,身子骨比那些舞文弄墨的文官强健许多,可即便如此,也禁不住宋浮的手段,”肖晔不着痕迹地回头张望两眼,压低声道,“详情卑职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杨将军恐怕撑不了太久。”
洛姝手指微颤,那一笔便有些歪斜,她皱了皱眉,用小刀裁去写废的纸张,又割破手指,往墨池中滴了几滴鲜血,和墨汁混匀后,重新抄录起来。
她久久不说话,肖指挥使心里越发没底。他在难以取舍的天平两端稍作斟酌,近似豪赌地开口道:“殿下……杨将军毕竟是靖安侯心腹,您若帮他渡过难关,侯爷必定领这份人情,到时不用您费心,四境数十万军队自然归入麾下。”
洛姝笔杆微顿,偏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肖晔顿觉说错了话,忙不迭跪地叩首:“卑职微末之见,请殿下恕罪!”
他不敢抬头,也看不清洛姝的神色,只听见毛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须臾,洛姝抄完一整章《悟真篇》,抬头活动了下手腕,仿佛终于想起肖晔还在一旁跪着,随口道:“起来吧。”
肖晔后背衣裳都被汗水打透了,湿漉漉地贴在皮肉上,滋味着实不好受。闻言,他如蒙大赦,一边麻溜起身,一边在心里默默甩了自己一耳光,发誓这辈子再不在自家殿下面前胡乱支嘴。
就在肖晔盘算着脚底抹油之际,洛姝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来了句:“你有几分把握?”
肖晔:“……”
肖指挥使懵逼地看着头也不抬的洛姝,将前言后语串联起来仔细揣摩片刻,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殿下的意思是……”
洛姝眉心点了大红的花钿,哪怕赋闲居家,一身打扮依然一丝不苟。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没有母亲温婉如水的气质,再如何韬光养晖,依然会在不经意间显露锋芒。
“宋浮把控诏狱,想在他眼皮底下偷天换日,可没那么简单,”洛姝半垂着脸,一绺发辫从颊边垂落,“你有几分把握?”
肖晔先是一窒,继而心口狂跳——他听懂了洛姝的意思,这位三殿下是打算将这桩差事交给自己来办!
肖晔为洛姝办过不少差事,但那都是公务,他和三殿下只有“上下尊卑”,没有“私人交情”。
可这回不同,洛姝肯将这桩极私密的差事交给他来办,就是真正将他当成心腹,以后不论肖晔走到哪,身上都打着“三殿下”的烙印。
这很危险,但同样意味着机遇。
“殿下放心,”肖晔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不出五日,卑职保准办得妥妥贴贴,绝不留任何后患!”
洛姝这才抬起头,像是第一次将他真真正正地看在眼里:“有劳了……办好这件事,孤还有的是差事吩咐你做。”
肖晔大喜,又磕了两个头,这才脚步飞快地退下。
三日后,永宁侯府世子、前任江南军统帅杨桢在狱中自裁的消息传入宫中,仿佛一瓢凉水泼入滚油,将前朝后宫炸得鸡飞狗跳。以督察院右都御史傅廷为代表的朝中清流纷纷上折,弹劾锦衣卫用心刻薄、矫释圣意,更肆意妄为、诬陷忠良,着实罪不容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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