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2/2)
江晚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假装自己是一只没有存在感的鸵鸟。
王珏揪住她脑后长发,把人生生薅起来:“别装死,吱声!”
“吱!”江晚照从善如流地应了声,随即闷闷道,“我怎么知道他吃错什么药了?估计是当年坑了我一把,心里过意不去吧。”
王珏嗤之以鼻:“少来!那姓齐的就没长良心,他会过意不去?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他对你意图不轨!”
江晚照:“……”
她直觉这话没法接,只好沉默是金。
王珏瞧见她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模样就发愁——有道是“旁观者清”,江姑娘身在局中,或许能自欺其人,王珏这个局外人却看得分明,齐珩对江晚照固然“不怀好意”,江晚照对这位靖安侯未必没有同样的想法。
其实单就个人条件而言,齐珩实在无可挑剔,换个门当户对的,绝对是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
可问题就是,江晚照和他既不“门当”,也不“户对”。
一个是位高权重的一品军侯,另一个是出身低微的草莽匪寇,这两人站一块儿,就像是白玉盆里长出一株狗尾巴草,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就算齐珩真有这个意思又如何?他是打算将人收作侍妾,还是连个名分都不给,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扣在身边?
更别提,有当年那桩旧恨卡在中间,王珏看齐珩便天然带着“居心叵测”的成见,当然不会容许江晚照作茧自缚。
“总之,你别打那姓齐的主意,连心思都不许动!”王珏薅着江晚照头发耳提面命,“你跟他就不是一路人,吃亏还没吃够吗?当心被他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江晚照懒洋洋地眯起眼:“你想多了。”
王珏作势就要变色。
“靖安侯那是什么人?当朝一品军侯,想要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犯得着来啃我这块又臭又硬、说不准还是个短命鬼的硬骨头吗?”江晚照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这道理我比你懂。”
因为是血写的教训,所以字字经心,落笔的刹那间已经生出庞大的根系,密密麻麻的毒刺倒钩入肉,稍一牵动就是五内俱焚。
江晚照大约是受伤受惯了,压根不把后背的血道子放在心上,很快就活蹦乱跳地满地溜达——然后被禁足府内的靖安侯逮了个正着,押送犯人似的送回房间。
“康神医和宫中御医说了多少回,你气血两亏,正要多卧床休息,怎么就是待不住?”
齐珩十分无法理解江晚照的想法,军中将士虽也“悍不畏死”,却绝不会“自己找死”。如江姑娘这般一天到晚将小命吊在刀锋上,怎么作死怎么来的主儿,靖安侯活到现在,还真没见过第二个。
江晚照咕嘟着嘴,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什么。
她声音压得极低,架不住齐珩耳力太好,闻言,神色当即一沉:“你说什么?”
江晚照被他关在屋里这么久,本就没什么好气,想也不想地怼回去:“我说关你屁事!”
齐珩:“……”
他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按捺住抽这混帐玩意儿一通的冲动。
齐侯爷想和江姑娘说理,那就是驴唇不对马嘴,根本说不通!实在气不过,他干脆不浪费口舌,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当行李一样“搬”回了房。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换来江晚照一通扯着嗓子的大骂,偌大的中庭鸡飞狗跳,连枝头停落的小麻雀都被江晚照气冲霄汉的嗓门吓跑了。
江晚照认定齐珩跟她过不去,新仇旧恨一股脑涌将上来,自此过上了和靖安侯斗智斗勇的生活。齐珩不让她乱跑,她偏要和姓齐的作对,这一日干脆趁人不备,拉着王珏换上家将的衣服,就要从角门偷溜出府。
——然后被早有准备的齐珩派人堵回来。
靖安侯被屡教不改的海匪头子气得不行,多看她两眼都青筋乱跳,索性眼不见为净地一摆手——吩咐齐晖将人送回房。齐侍卫硬着头皮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眼看江晚照满脸不甘心,眼珠滴溜一转,似乎又在酝酿下一场“逃狱行动”,终于忍不住道:“江姑娘,你就让少帅省点心吧,他为了你可没少操心。”
他自认苦口婆心,奈何江晚照不领情:“我又没求着他!他一天到晚把我当囚犯似的关在屋里,还有理了!”
齐晖不跟姑娘家一般见识,好言好语地劝道:“少帅也是关心你,以姑娘现在的身子骨,确实应该多静养。”
江晚照用鼻子哼了一声:“他又不是我爹,我用得着他关心吗!”
齐晖:“……”
他仔细打量了下,见江晚照脸色苍白,显然是亏损的元气还没完全将养回来,眉眼间却隐隐含着说不出的烦躁和煞气。
像是积攒了一把经年累月的火气,偏又发作不出,只好压在五脏六腑里,久而久之,煎熬的便都是自己的心血。
齐晖想了想,低声道:“其实,少帅真的很关心您……”
江晚照翻了个白眼,把“关心”两字当风声放了。
齐晖正色道:“江姑娘就没想过,皇上亲口将您发落去诏狱,怎么这么快就出尔反尔,又把你放了出来?”
这正是江晚照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只是这姑娘心大如斗,想不通就搁到一旁,从不为这种事跟自己过不去。如今被齐晖旧事重提,她心头莫名“咯噔”一下,不知怎的,凭空泛起一个说不出的预感。
齐晖几不可闻道:“以皇上的性子,既然说出那样的话,就是不打算让姑娘活着出来了……圣上之所以松口,是因为少帅亲自去御前求情,并且用交回兵权作为条件,才换回一纸特赦令。”
江晚照没料到还有这层隐情,顿时呆住了。
齐晖深深看着她:“江姑娘,您应该知道,从国朝创立至今,兵权和玄虎符就是靖安一脉的立身根基,如今少帅却要将这方‘根基’交出去……”
齐晖性格温厚,是照魄亲兵中难得的君子人,哪怕当初在北邙山寨,江姑娘为求脱身,情急之下刺了齐晖一剑,齐侍卫也没放在心上,明面上谦和有礼,私底下也没少帮齐珩照看江晚照。
然而此刻,江晚照却觉得那总是静若渊水的目光里含着说不出的压力,重逾千钧地压在自己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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